那道聲音。
抑，低沉。
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抖。
是陸行舟。
他不知何時，已經重新坐回了沙發上。
那副標志的懶散姿態，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他坐得筆直。
脊背繃了一張拉滿的弓。
仿佛下一秒，就要奔赴一場你死我活的戰場。
包廂里，另外三個男人——傅聿寒、林景衍和蘇宸，都停下了手里的作。
他們不約而同地拿起酒杯。
默默抿了一口。
空氣，仿佛在這一刻被干了。
凝固，窒息。
“對啊！”
林悠悠的聲音像一道不合時宜的，刺破了這片凝重。
還毫無察覺。
正興地晃著溫綿的胳膊，下揚得老高，像只開屏的孔雀。
“你上次也見過的啊！在醫院！”
“怎麼樣？是不是超帥！”
“林悠悠。”
陸行舟開口了。
三個字，像是從冰柜里一個一個砸出來的。
又，又涼。
刺得人耳生疼。
林悠悠的炫耀卡在了嚨里，下意識地轉過頭。
撞進了一雙幽深得不見底的眸子里。
那里面，翻滾著看不懂的，濃稠如墨的緒。
“你了解他嗎？”
陸行舟問。
“他了解你嗎？”
又一句。
“你就跟他談？”
一連三問，像是一梭子彈，淬著火，帶著風，劈頭蓋臉地掃過來。
每一個字，都充滿了火藥味。
“可以慢慢了解啊！”
林悠悠被他問得有點懵，但氣勢上不能輸。
不以為意地聳聳肩，覺得他簡直大驚小怪。
“不了解談什麼！”
陸行舟的音量陡然拔高。
那張向來掛著玩世不恭笑容的臉，此刻布滿了不住的怒火。
五都因此變得鋒利起來。
“耍流氓嗎？！”
這三個字，吼得整個包廂嗡嗡作響。
“耍流氓？”
林悠悠像是被踩了尾的貓，瞬間炸了。
猛地松開溫綿的胳膊，霍然起。
那雙漂亮的杏眼里，燃起了兩簇熊熊的火苗，筆直地向沙發上那個男人。
“陸大。”
的聲音也跟著揚了起來，帶著一尖銳的嘲諷。
“你的意思是，必須把一個人從頭發到腳指甲，從里到外，從祖宗十八代到未來十八代，全都了解徹了，才能談？”
陸行舟被眼里的火看得一噎。
但他梗著脖子，寸步不讓地回敬。
“當然！”
“不然跟耍流氓有什麼區別！”
“好。”
林悠悠忽然點點頭。
然後，笑了。
那笑容，卻像隆冬深夜凝結在窗上的冰花。
剔，麗。
沒有半分暖意。
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，一步，一步，走到了陸行舟的面前。
高跟鞋踩在地毯上，悄無聲息，卻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眾人的心尖上。
停下。
垂著眼，看著他。
明明是在仰視，氣場卻像一個君臨城下的王，俯瞰著即將征服的城池。
整個包廂死一般寂靜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連迷離的音樂聲，都仿佛被這強大的氣場吞噬了。
只聽見開口。
一字一句。
清晰地，殘忍地，問出了那個石破天驚的問題。
“那我們倆。”
的聲音頓了頓，像是在給所有人，也給他，一個息的機會。
然後，輕輕地，殘忍地，補完了後半句。
“足夠了解吧？”
轟——！
陸行舟的瞳孔，在這一瞬間，猛地了最危險的針尖。
時間仿佛靜止。
他能聽見自己心臟瘋狂擂鼓的聲音。
一下。
又一下。
撞得他口發麻。
林悠悠看著他震驚到失語的臉，眼眶毫無預兆地，瞬間就紅了。
那在心底多年的委屈，像是找到了一個決堤的豁口，洶涌而出。
的聲音里，帶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抖。
像一只炸了，卻又找不到任何庇護所的小，發出了最絕，也最勇敢的嗚咽。
“怎麼不談呢？”
這一句話，比之前所有的質問加起來，都更像一把無形的重錘。
沒有驚天地的聲響。
卻結結實實地，狠狠地，砸在了陸行舟的心上。
他整個人都僵住了。
徹底僵住了。
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大團浸了水的棉花，堵得他發不出一個音節。
大腦一片空白。
是啊……
他們倆。
從小一起長大。
他見過流著鼻涕還到瘋跑的樣子。
知道他所有的糗事和。
他能憑聲音分辨出是真的生氣還是在撒。
一個眼神他就知道又在打什麼鬼主意。
他們比這世上任何人都了解彼此。
可他們……
為什麼沒談呢？
這個問題，他從來沒有想過。
也從來，不敢想。
見他啞口無言，那張俊臉上褪盡，只剩下震驚和蒼白。
林悠悠心口那酸的委屈，瞬間沖垮了所有的偽裝。
用力吸了一下鼻子，想把那不爭氣的眼淚回去。
可聲音，還是無可避免地帶上了濃重的哭腔。
扯了扯角，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。
“所以啊……”
“了解有什麼用。”
垂下眼睫，輕聲說。
像是在對他宣判，也像是在對自己說。
“又不喜歡。”
不喜歡。
這三個字，像三淬了毒的，燒得通紅的鋼針。
毫不留地，狠狠地扎進了陸行舟的心臟。
一陣尖銳的，無法忍的痛，瞬間攫住了他。
他喜歡欺負。
喜歡看被氣得跳腳，卻又拿他沒辦法的樣子。
喜歡永遠鮮活，永遠明亮，像個小太一樣的生命力……
這……
不是喜歡嗎？
他猛地攥了拳，指甲深深陷進掌心，試圖用疼痛來制心臟那陣幾乎要將他溺斃的窒息。
溫綿看著閨通紅的眼眶，和那副強撐著不肯倒下的倔強模樣，心疼得無以復加。
剛想起，手腕卻被一只溫熱的大手一把拉住。
不解地轉頭。
傅聿寒只是對輕輕搖了搖頭，深邃的眸子里是看不懂的暗流。
“大小姐。”
角落里，蘇宸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。
他舉起手里的手機，屏幕亮著。
通話界面上，赫然顯示著“母上大人”四個字。
“你剛剛那番話，我媽也聽見了。”
他晃了晃手機，語氣里竟有一解。
“以後，應該不會再我們‘約會’了。”
原來如此。
二人本就是被著來約會的，趁此機會，順便將這個消息告知大家而已。
蘇宸將杯中剩下的酒一口喝完，站起。
他的視線在溫綿臉上一掃而過，隨即禮貌地朝眾人點了點頭，轉離開了包廂。
他一走。
那繃到極致的弦，似乎也跟著斷了。
林悠悠飛快地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。
通紅的眼眶暴了剛剛失控的緒。
"林悠悠。"
陸行舟忽然開口，聲音里聽不出任何緒波。
"你是真喜歡那個顧星野？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