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行舟將照片放到茶幾上。
“這是我爸的人,從蘇玲當年在國外待過的一家孤兒院找到的。”
陸行舟的聲音艱無比.
“這孩子……是蘇阿姨在那邊生下後,就送去了福利院。後來被一對夫婦領養,就再也查不到任何信息了,只有這些照片。”
另一個孩子……
之前只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,但真看到照片心里確實不是滋味。
傅聿寒的視線,死死地釘在那張稚而陌生的臉上。
不僅騙了他。
還拋棄了另一個孩子。
他的世界,在這一刻,徹徹底底地,塌了。
“出去。”
他啞著嗓子,吐出兩個字。
陸行舟眼底全是無法掩飾的擔憂。
“老傅……”
“都給我滾出去!”
他猛地咆哮出聲,像一頭被到絕境的困。
陸行舟和林景衍對視一眼,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無力。
“我們在這兒,只會讓他更難。”林景衍嘆了口氣,聲音里滿是挫敗。
“解鈴還須系鈴人,”陸行舟拿出手機,神凝重,“他心里那道坎,從來就不是我們能平的。現在能把他從地獄里拉出來的,或許只有了。”
門關上的那一刻,陸行舟拿出手機,給溫綿發去了一條消息。
【老傅在觀雲邸。】
溫綿趕到的時候,整個別墅都籠罩在一片死寂里。
偌大的客廳,只留了一盞昏暗的落地燈,將一切都鍍上了一層不真實的影。
空氣里,彌漫著一濃烈得嗆人的酒氣和煙味。
書房的門,虛掩著。
一道微弱的冷,從門里了出來。
的心,狠狠地揪。
輕輕推開門。
房間里沒有開燈,厚重的窗簾不風。
只有電腦屏幕還亮著,幽幽的,映出地上那個蜷一團的,孤寂的影。
傅聿寒就那麼坐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他邊,東倒西歪地散落著好幾個空酒瓶,煙灰缸里,塞滿了被碾滅的煙頭,堆了一座小山。
還有一些被撕碎的紙張,散落在他腳邊。
他就那麼安靜地坐著,背脊僵直,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雕像。
聽到開門聲,他緩緩地,抬起了頭。
四目相對。
溫綿看到他那雙通紅的、布滿了駭人的眼睛,看到他臉上那副被徹底摧毀的、絕到麻木的表。
的心,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,疼得快要無法呼吸。
明白。
明白了他那十年來,對近乎矛盾的冷漠和關心。
他明明擔心,護著,卻又總是在靠近的時候,用最傷人的話把推開。
原來,那不是討厭。
那是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,懲罰他自己。
因為他以為,他們之間,隔著海深仇。
那份,對他來說,是忌,是原罪,是背叛。
他該是懷著怎樣撕裂般的痛苦和掙扎,看著一年又一年地,像個不知疲倦的小太,固執地追逐著自己?
那份,被仇恨的枷鎖,死死地困了十幾年。
溫綿再也忍不住,眼淚洶涌而出。
一步一步,輕輕地走到他邊。
然後,蹲下,用盡了全的力氣,從後,地抱住了他。
能覺到,他僵的,在的下,劇烈地抖了一下。
“……綿綿。”
他開口,聲音沙啞得像被滾燙的砂石碾過,帶著濃重的鼻音和酒氣,破碎不堪。
“嗯,我在。”
溫綿收手臂,將臉上他冰涼的後背,聲音里是抑不住的哽咽。
一滴滾燙的,毫無預兆地從他眼角落,砸在溫綿的手背上,灼得心口一痛。
他哭了。
這個不可一世,冷如鋼的男人,哭了。
“所有人都騙我……”
他的聲音,破碎得不調,像個迷了路,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,充滿了無助和委屈。
“騙了整整二十年……”
“我恨錯了人……”
他猛地轉過,將臉深深地埋在的頸窩里,像一只終于找到庇護所的傷野,雙臂死死地環住的腰,貪婪地汲取著上獨有的、能讓他安心的氣息。
“告訴我……從小就告訴我,溫知秋是壞人……要搶走我的一切……”
他的聲音斷斷續續,夾雜著抑的哽咽。
“我看見了……我親眼看見爸和見面……還……還去見了我媽……就在我媽死前!”
他猛地收手臂,仿佛要將進骨里。
“然後就死了……溫知秋嫁了進來……”
“你讓我怎麼相信,不是第三者?你讓我怎麼能不恨?!”
"可現在告訴我!我恨錯了……我恨錯了整整二十多年……”
他的每一句話,都是在控訴,也像是在質問這個不公的世界。
溫綿的心,疼得快要碎了。
抬起手,輕輕地,一遍又一遍地,著他的黑發,像在安一只瑟瑟發抖的小。
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了……”的聲音,溫得能掐出水來,“對不起,傅聿寒,對不起……”
“為什麼……”他的聲音都在發抖,“為什麼都不告訴我?為什麼要騙我?”
“因為他們都你啊,傻瓜。”溫綿用指腹,輕輕去他臉上的淚痕,眼底是化不開的心疼和憐惜,“姑姑是,我公公也是,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,笨拙地著你,保護著你。”
傅聿寒看著,眼里的痛苦更深了。
“可我呢?”
“我用我的恨,傷害了二十多年。”
“也傷害了你……十年。”
他抬起手,用帶著薄繭的指腹,一遍遍挲著哭紅的眼角,聲音里是無盡的悔恨和絕。
“綿綿,你知道嗎?”
“那年夏天,你闖進我的世界,我就……心了。”
“可我不能。”他的聲音里帶著撕裂般的痛苦,“我每天都在告訴自己,是仇人的侄,我必須恨,必須推開。”
“我看著你追我,看著你為我笑,為我哭……我有多高興,就有多痛苦。”
那種與恨的反復撕扯,那種眼睜睜看著亮靠近卻只能親手熄滅的痛苦,幾乎將他碾碎。
“綿綿,你的十年,我該怎麼彌補,該怎還?”
溫綿捧著他的臉,額頭抵著他的額頭,淚眼婆娑地看著他。
的聲音很輕,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。
“傅聿寒,欠我的,”頓了頓,一字一句,清晰地烙印進他的靈魂深。
“用一輩子,加倍還給我。”
傅聿寒的,在那句話落下的瞬間,僵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。
他滾燙的臉還埋在的頸窩里。
呼吸灼人。
溫綿能清晰覺到,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,力道大到要將的骨頭生生斷。
空氣死寂。
只有他重到駭人的息,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
“……好。”
一個字,從他嚨深碾了出來,沙啞得幾乎碎裂。
很輕。
卻像一道驚雷,在心上炸開。
傅聿寒猛地抬起頭。
那雙猩紅的眼死死鎖著,眼底翻涌的絕和痛苦,被一種更瘋狂、更偏執的東西徹底吞噬。
他捧住的臉,像捧著一件失而復得,卻又一即碎的稀世珍寶。
拇指的薄繭反復挲著的臉頰,帶著一種近乎神經質的抖。
“我的命。”
“我的一切。”
“都給你。”
他的聲音發,像是用盡了畢生的力氣。
“一輩子不夠……”
額頭抵著的額頭,滾燙的淚水再次失控,一顆,一顆,砸在的臉上。
“下輩子,下下輩子,我的所有,全都還給你……”
他吻了上來。
這是一個充滿了絕、乞求和無盡依的吻。
他像一個在深海中溺亡的人,抓住了唯一一截浮木。
用盡全部的力氣,瘋狂地汲取著齒間的氣息。
仿佛只有這樣,才能證明還在。
才能確認自己,還活著。
咸的淚水混在兩人的齒間,又苦又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