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來國子監是來找人的——國子監祭酒，郭子達。
當初他大兄被長安之人害死，他兜兜轉轉，將線索落到了郭子達的上，今日，他特來尋一尋這一位郭大人，來替那兩把骨頭，問一問過去的緣由。
但他找的人現下正忙，國子監與禮部之人共同籌備科考一事，暫時顧不上他，他突然前來拜訪，郭祭酒掂量不出他的輕重，不敢怠慢，也不敢放到外面去被人瞧見，只得匆匆將他安排在了國子監的學儒後殿等待。
素日里，學儒殿四周有人看守，但郭子達要在此見耶律青野，故而將此之人都被遣散，今日這殿中，只有他一個人。
學儒殿地國子監東南角，勾檐琉璃瓦，做尖頂的方型殿，此殿外圓方，四周以園池環繞，四座石橋相通，構“辟雍泮水”之姿態，以喻天圓地方，教化之意，殿分前殿後殿，前殿擺著寬大香臺，臺上供奉一偌大石像，是先朝大儒的雕像。
後殿為窿彩繪天花，設龍椅，長階、龍屏等皇家之，地上鋪著長長的紅毯，用來供皇帝“臨雍”講學之用，早些年，先帝常來此，但隨著永昌帝登基之後，此便漸漸荒廢，長窗掩，厚實的窗綢遮擋了外面的，使殿一片昏暗，其只有一燭火高立。
龍椅靜默的放在深而又深的宮殿之中，被蒙上了一層翳，看上去像是一只擇人而噬的巨口。
耶律青野靜靜地看著這龍椅，像是在過這龍椅，看著混雜的朝堂。
直到半晌之後，門外快步行進來一個穿袍、步履匆忙、神慌張的大人，正是祭酒郭子達。
郭子達真不知道北定王為何而來尋他，他本來忙著科考的事兒忙的腳打後腦勺呢，突然聽說北定王前來拜訪，還是兜兜轉轉私下而來，他後背都跟著冒汗了。
他什麼時候得罪過北定王呢？
對方進後殿之中，一抬頭，就看見一道拔影背對他而立，正靜默的站在此，無聲的與這昏暗的後殿融為一。
“王爺——”郭子達面一，匆忙跪下行禮：“王爺不告而歸長安，是大罪啊！”
那背對著他的北定王緩緩回過來，向郭子達慢慢近，語氣平靜道：“本王有一舊事，想問一問郭大人——十六年前的北江，郭大人曾派人去刺殺過一對夫妻，本王想來替他們問一問緣由。”
郭子達震驚抬頭。
後殿的蠟燭忽明忽暗的亮著，映著北定王那張冷鋒戾的面，他慢慢近，暗紅的薄一勾，說出來的話像是惡鬼的囈語。
當年的舊事浮上心頭，郭子達還不曾想到理由開，就見鬼影一閃，北定王已經掐著他的嚨將他提起來了。
他嗚咽著掙扎，只看見北定王那張面上浮起了一期待的笑意，他那雙眼定定地看著郭子達，語氣堪稱溫和。
“不必急著回答。”北定王手掌漸漸，看著郭子達漲的青紫的面，一字一頓道：“本王有的是時間問你。”
偏殿冷避，被提起來的郭子達的嚨里冒出祈求的嗡鳴，他的記憶突然回到很久很久之前，那是在北江做的歲月。
那時候，郭子達不是國子監祭酒，而是戶部的一個小侍郎。
戶部有人貪了軍資，給北江的一批武濫竽充數，導致北江打了一場敗仗，北江軍為此背責，拿到爛武的那一批人都死在了戰場上，武不對的事本來被瞞的很好，但偏偏，被人發現了。
那個人姓趙，要將這件事捅出來。
郭子達的上司參與了這件事，便吩咐郭子達去將這個人殺了，以絕後患，所以郭子達買兇殺人，再然後，這件事被漸漸下去，直到十幾年後突然被人翻出來。
過去的歲月一提起來，似乎都帶著北江獨有的與水汽，故事的真相在角落里被放置多年，早已生霉，如今又被剝繭，一點點吐出來。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耶律青野一雙丹眼微微發紅，他問：“是誰呢？”
郭子達白著臉，吐出了一個名字。
耶律青野漸漸勾。
很好。
這一趟長安之路，不曾白來。
——
當夜，耶律青野帶著所有人馬離開長安坊市，回到城外，與剛走到長安的北江郡守匯合，即將進長安。
第二日，北定王從北江遠歸長安，為太後慶祝壽宴一事在高門中漸漸流傳。
世人皆知，北定王坐鎮北江，與北奉遙遙相對，是大陳的一定海神針，在北江一鎮就是數年，北定王在朝堂間頗有分量，最關鍵的是，北定王時歲弱冠有六，到現在還不曾娶妻，據說膝下只有一養子。
不大戶人家都了心思，位高權重還不曾娶妻，這要是能結下一門姻緣，可得多好呀！
第三日，太後親自派人去城門口迎接北定王。
第四日，太後為北定王辦接風宴，朝中文武百都可攜帶家眷宮，來為北定王慶賀。
這消息從宮中而出，順著大大小小的街巷流通，鉆了每一戶高門之家，自然也鉆進了公主府，後又到了宋知鳶的耳朵里。
那一日，宋知鳶正在院中倒騰的潤瓜，聽了這消息後，驚得匆忙站起。
北定王怎麼比上輩子來的更早了呀？
但轉念一想，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！這輩子已經將北定王世子好生伺候送走啦，天大的鍋也甩不到們上去。
北定王這一趟也是好聲好氣來的，人家也沒有拿著把刀沖過來就砍人對不對！
不能因為人家上輩子砍了，這輩子還覺得人家會砍，與永安這輩子，都會平平安安，度過一生。
宋知鳶在心底里對自己安一番，到了接風宴那一日，便隨著永安一路進宮參宴。
第10章 宋知鳶初見北定王嗯？王世子？
是日。
八月初八，瑤池大會，大吉。
今日，紫城大辦北定王接風宴。
宴會向來是未時開始，酉時結束，們要掐算著時間在午時宮，巳時便要出門，卯時就得起來梳洗打扮。
宋知鳶與永安這對小姐妹卯時就起來，一同泡在浴桶中沐浴，又躺倒在木榻間晾曬頭發，最後一起換裳。
宮中開宴向來重制，所有人的著打扮都得符合份等級，永安穿長公主朝服，那些大人和夫人也要穿和品制的朝服，宋知鳶是未嫁，上沒有職，自然也沒有朝服，只著平常便是。
宮宴人多眼雜，宋知鳶放棄了太過艷麗的裳，只人尋了一套鵝黃的，俏但不刺眼，發鬢間也不曾用重金濃翠，只用一花枝纏繞做妝點便罷。
整裝過後，二人同乘一輛馬車進紫城。
紫城位于長安正中心，尋常人進紫城，需要下馬接金吾衛檢查，上不能攜帶利毒藥蠱蟲一類的東西，宋知鳶到的時候，遠遠看見了檢驗的隊伍。
隊伍很長，從窗探窗而，一眼就從排隊的一群姑娘之中看到了宋鶯。
宋鶯今日顯然特意打扮過，
穿了一銀藍的長，頭頂簪了一枝藍梅長簪，一眼去，清新俗。
宋知鳶見到，不由得微微擰眉。
想，那位好父親還真是疼宋鶯，這樣的場合都帶著宋鶯過來，怪不得上輩子宋大人只帶了宋鶯逃走。
思及至此，宋知鳶擰眉拉上了馬車紗帳。
當時長公主的馬車正行到宮門口，長公主并不需要接檢驗，宋知鳶便隨著永安的馬車一路行進去。
紫城極為寬廣，地面上鋪著齊整的正方形長石，宮道由金吾衛把守，紫城莊嚴肅穆，遠可見一巍峨聳立的大殿，正是皇帝與太後上朝的金鑾殿，人一進來，就能到撲面而來的威。
馬車一路行過前殿，進後宮之。
因皇帝年，後宮之沒有任何人，太後那一輩分的人也早都被送去了皇陵，所以後宮清凈得很，宋知鳶隨永安馬車一起進到慈寧宮，先去拜見太後。
們到的時候，太後正對鏡妝，鏡子里倒映著一張妖艷大氣的面。
太後與永安生的極像，都是瓜子臉狐貍眼，卻比永安多了幾分歲月的沉淀，眼角眉梢掛著萬種風，一雙狐眼深而又深，細細一看，而不耀，靜水流深。
永安就沒有太後這種攝人心魄的氣質，被太後寵壞了，子沖撞蠻橫，除了臉一樣以外，永安不曾得到太後半點聰慧。
太後聽見殿請安的靜，從鏡中一抬眸，瞧見兩個姑娘過來了，便一擺手，道：“過來。”
兩個小姑娘一起湊過去，像是兩只聽話的貓兒，在太後膝前喵喵。
這倆小孩兒因為總在一起玩兒，對永安疼，連帶著就也屋及烏，對宋知鳶疼一分，也不曾刁難宋知鳶做規矩，在慈寧宮里，永安怎麼樣，宋知鳶就怎麼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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