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些從天南地北各方區域匯集來的奏折，用不同的筆墨書寫同一個大陳，好的壞的，盡數捧送到永昌帝面前。
隔著一張紙，他好似看到了無盡山川，蜿蜒河流。
“萬花城。”眉眼稚的永昌帝拿著手中朱筆，正瞧見一本奏折，擰著眉細細的看：“大陳西部出了匪禍啊。”
一旁的太監恰好過來給永昌帝倒茶，聞言“哎呦”了一聲，道：“這般嚴重嗎？”
西部地沙漠，水多旱，沙漠中有西蠻人，這群蠻人常年侵略邊疆，導致大量居民流離失所，干脆化為劫匪，開始搶掠沙漠里的商隊。
沙漠里盛產各種礦產，商隊貿易頻繁，也導致匪禍頻頻，而這奏折上說，近日大型匪禍沖擊萬花城，使城中不堪其擾，需要長安支援。
永昌帝年，還沒有一個皇帝該有的棱角，甚至都不知道西蠻人是什麼模樣，一旁的太監也敢在他耳邊說兩句話。
“圣上打算派誰去支援呢？”
永昌帝卻有些晃神，他在聽見萬花城匪禍的時候，沒有去注意那個匪禍，反而盯著萬花城三個字發呆。
“萬花城——”
萬花，萬花。
“這個萬花城，以前就這個名字嗎？”永昌帝一邊批了一句[給兵部帶人去鎮]，一邊突然問了一句和匪禍完全無關的話。
一旁的小太監愣了一下，後道：“回皇上的話，奴才也不知道，奴才去外頭給您問問。”
“罷了。”永昌帝垂下眼眸，道：“無礙，想來是朕胡思想——奏折朕批完了，去給母後送過去吧。”
小太監應聲而下，隨後來了一批小太監，將永昌帝批完的奏折抱起，走出宮殿。
他們從太極殿走出，捧著厚厚的奏折，去往另一個方向。
他們是要去慈寧殿。
經由永昌帝批閱過的奏折，後都要送到慈寧殿，由太後再一次審批。
權利看似是永昌帝的，但是實際上是太後的，奏折被人**遞，走出太極殿的太監拉出一條長長的縱隊，鏈接太極殿與慈寧宮，像是一條臍帶。
永昌帝的臍帶從不曾與太後斬斷，時他吸母親的營養，現下母親吸他的權勢，他們是共生的畸形，中帶著控制，希對方強大，卻又害怕對方強大，他們互為一，但又互相侵蝕。
權利滋生出來的，從出生那一刻起，就摻雜著利益與謀算，無法純潔而干凈，不能說，也不能說不，只是里摻雜了些旁的，看起來就不太像了。
這些奏折送到慈寧宮的時候，太後正在看大理寺那邊呈上來的口供，關于宋右相的。
說起來宋右相，太後就想到華。
年未曾出閣的時候，與華還是好友，那時候是李家不出頭的普通庶，華也還沒有縣主的稱號，兩人是很親的手帕，互相憧憬著以後該什麼樣的人，生一個怎樣的孩子。
只是後來進了宮，一宮門深似海，完全變了另一幅模樣，為了上位殺這個殺那個，手上不知道沾了多，華見了，不敢說時心事，只對叩首相拜，偶爾言談，也只說自己一切都好，人便也漸漸有了隔閡。
人一旦有了隔閡，重新修補出來的關系也會很難看，所以有幾年，太後是本不跟華見面的。
後來華病逝，也不曾去細細想過——自己每天都有一堆爛事兒，實在是無心去追究所有事的細微真相。
直到現在，宋右相過去的那些事兒被翻出來，才知道，原來華當初了不委屈。
太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。
華死了，那些委屈也沒法與旁人說，太後也沒那麼多時間傷春悲秋，只在想如何置這件事。
宋右相是個頗為得力的臂膀，雖然沒什麼骨，但他聽話，如果太後不認識華，本不會置宋右相。
宋右相對太後的重量和華與的互相博弈，讓遲疑著，不知道該怎樣選擇。
對一個死人的誼，重的過眼下的利益嗎？如果華或者過來懇求，可以為華手，但是現在華已經死了，華自己死之前都不曾向太後說過這些事兒，太後現在真的有橫一手的必要嗎？
太後腦中思慮這些的時候，一旁的太監已經端著奏折進來了，讓太後回過神來。
短暫的放下了那些緒，立刻過來置奏折。
所有男人都不希人手黨政，所以只要做錯一件事，就會立刻有人過來抨擊，比抨擊男人更兇狠，所以一點都不能錯。
當坐到案後，拿出奏折的時候，人便將那些從自己上剝離了，變了一個冰冷。
可偏偏，不想去想，過去的那些事卻要自己翻出來糾纏。
當隨手翻開一本奏折時，在上面看到了明晃晃的“萬花”兩個字。
看到這兩個字的時候，太後只覺得眼前晃了一下神。
隔著漫長的時，好像突然看到十六年前的夏，有人眉目肆意的向笑道：“萬花，以後我打下一座城，就以你閨名命名可好？”
十六年前的夏太過熾熱，那些過去不曾隨著時而降溫，反而變得越發滾燙，如同巖漿一般，裹著黑煙撞到的臉上。
太後“啪”的一下關上奏折。
一旁伺候的小太監愣了一下，心說太後這是看見什麼了，竟是這般失態。
過了幾息，太後抬起眼眸，銳利的目刺過來，那小太監心里一驚 ，還沒來得及請罪，便聽見太後聲線沉沉的問道：“永安呢？”
的寶貝兒，現在在做什麼？
一旁的太監趕忙回道：“回太後的話，公主現下在公主府中，昨兒個宋姑娘不是去司農寺上職了嘛，今兒籌備了個宴，要邀約一些同僚熱鬧熱鬧，估著是方府擺不開酒席，就將地方定到了公主府里去。”
原是在辦宴。
想到永安，太後那雙狐眼中閃過幾分溫，輕聲道：“去給宋知鳶送些賀禮——本宮上個月那石榴簪子，去送給。”
宋知鳶和永安這倆孩子站在一起，雖然永安是親生的，但太後也實在說不出“永安比宋知鳶更聰明更識大”這種話來。
對宋知鳶也是喜的，特別是發現這個孩子的野心之後。
想到宋知鳶，太後腦子里又閃過華。
之前在心底里的天平無聲地傾斜，太後想，罷了，就當是向已故的老友敬一杯酒吧。
“去告知林元英。”太後轉而對一旁的太監道：“宋右相的事，秉公置。”
太監應聲而下，去請了太後的簪子後，一路自紫城而出，去了長公主府。
長公主府正熱鬧著呢。
宴會定到了申時末，是晚宴，故而歌舞席面都要備齊，宋知鳶請了的同僚和北定王，以及的舅母方夫人。
其余人都欣然赴約，唯獨方夫人在來和不來之間遲疑了許久，最終還是決定不來——宋知鳶當這件事兒之前簡直可以說是始料未及，這孩子瞞著不告訴，眼下也不肯聽的話，沒法子，只能問向遙遠的丈夫該怎麼辦。
信不回來之前，不會對宋知鳶表明態度。
除了這些人以外，長公主府里還有一些旁的人，比如在公主府的左控鶴以及公主邑司里的員，那些公主邑司里的員不必參宴，但左控鶴卻是該邀來的。
左控鶴在朝堂上的地位簡直比錦衛還強上一線，甚至有時候比丞相還有用。
宋知鳶以前有些畏懼，覺得太殘酷，簡直不像是人，後來自己當了，反倒有點理解，坐了什麼樣的位置就要做什麼樣的事，義不掌財慈不掌兵，就當如此。
所以辦宴時候，宋知鳶特意將這人也邀約上。
跟林元英好歹有過些許集，日後這人跟同朝為，也可互相照應。
——
宴席從晚間申時末開始，一位位大人乘坐馬車而來，正四品司農寺卿，往下是正六品司農寺卿，再往下六品下司丞，司分四個部門，上林、太倉、鈞盾和導四署。
上林署掌園池，太倉署掌國家糧庫；鈞盾和導署掌鴨細米麥的供給，宋知鳶就是太倉屬令，的另外三個同僚今日也來。
今日宴席請了十個來個大臣，宋知鳶掐算著時間，早早換好了裳，去府門口等候。
來的幾位大臣都是笑呵呵的，毫未表現出對宋知鳶“人當”的什麼不滿來，好像完全忽視了宋知鳶是個人這件事。
宋知鳶知道他們不是贊同人當，他們只是改變不了事實，所以假裝自己贊同，但也沒關系，人跟人活的就是一個表面過得去，許多事，論跡不論心，這群客人們來了，就是給臉面，自然會記下這群人的分。
人家給臉面，回頭也得投桃報李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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私下里請晚宴，又是同僚作樂，并不如同白日間的賞花宴那般拘謹，一群大人們也一副歡笑晏晏的樣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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