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公子的話帶著幾分腥味兒，全都沖到宋右相的面上，如同一把巨錘，打的宋右相頭昏腦漲。
他最喜的、最愧疚的、最乖巧的兒，竟然能做出來這樣的事？
這是真的嗎？
宋右相抖著手站直來，踉蹌著往門外走。
他一言不發的從客廂房中出去，出門的時候，靴子磕到門檻，他險些就這麼跌倒，幸而一旁的管家匆忙抬手，將宋右相攙扶起來。
“老爺！”管家見宋右相冷汗津津，面發白，忙問：“您這是怎麼了？”
里面這到底是說了什麼，竟然將宋右相嚇這樣？
但宋右相不回話。
他失魂落魄一般從廂房中走出了兩步，這兩步走的搖搖晃晃，竟然好似要昏過去一般，一旁的管家也跟著閉了，不敢問一句話。
這時候，夜正濃，明河在天，殘月滿中庭，宋右相站在客廂房門口發怔的時候，院外回廊下匆忙疾行來一道影。
正是齊山玉。
“伯父——”齊山玉是剛被小廝醒的，他們的消息得來的晚了些，他來的時候，沒見到那位斷了的孫公子，只看見宋右相站在庭院中發呆。
宋右相來的匆忙，發鬢都是的，月下一看，白灰摻雜、神迷茫，面龐憔悴影佝僂，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來歲。
那個運籌帷幄的右相一下子不見了，站在他面前的像是一個羸弱的老頭，仿佛只要來一陣風，就能將他吹倒一般。
“伯父，這是怎麼了？”
齊山玉匆忙跑過來問道。
他只聽說北定王送了個人來丞相府，但至今不知道是什麼緣由。
宋右相站在原地，似是沒聽見齊山玉的話。
他緩慢地向前邁了一步，明明是踩到了實上，但卻像是踩空了似得，整個人都往旁一歪，幸而一旁的管家攙扶，不然宋右相真要直接摔倒了！
“伯父？”齊山玉被驚了一瞬，他匆忙上前去扶住宋右相的另一邊子，臉也有些發白。
他從沒見過宋右相這般模樣！
宋右相這時候終于開口了。
他呢喃著道：“去瑤臺閣。”
齊山玉不明白去瑤臺閣做什麼，他問了一句“伯父為何深夜過去”，卻見方才還佝僂著、隨時要昏倒的宋右相發出一聲咆哮：“去瑤臺閣！”
這一聲吼在夜中炸響，幾乎刺穿雲層。
齊山玉看見了宋右相漲紫的臉與猩紅的眼，他提心吊膽、言又止，最終一言不發的扶著宋右相去了瑤臺閣。
——
此時，瑤臺閣。
宋鶯正在廂房中躺著。
今日晚間，宋右相的人才來催過一次，但宋鶯不愿意走，所以喝了一碗烈藥，現在正渾發燙的躺著，聽見外面傳來通稟聲的時候，腦袋都發昏。
外面的丫鬟沒等到的回應，只能自己推門、急匆匆跑進來，伏在宋鶯的床榻旁去喚宋鶯。
“二姑娘！快醒醒，老爺要找您問話，您快起啊。”
宋鶯迷迷糊糊、半睡半醒的被晃的睜開了眼，呢喃著回：“什麼、什麼話？我頭好暈。”
真的病了，兩頰都跟著燒紅，躺在床榻間起不來。
丫鬟是真著急了，拖著起來，道：“姑娘，老爺都在閣外等著了！”
這一聲喊，終于將宋鶯喊起來了，迷迷糊糊的被丫鬟攙扶起，又披了一件外裳，散著頭發便下了閣樓二層，到了一層之中。
閣樓一層是用來待客的，迎門進來就是茶案，臨近臺階擺了古箏，可以用來彈琴，平日里若有小姐妹來做客，三五人是坐的下的，因著是子閣樓，所以都是紗帳花瓶，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花香。
從二樓走下來時，過一樓半開的窗戶往外看，就能看到在這閣樓之外正站著兩個男人。
左側高些拔的，著一月牙白長衫，發鬢略顯松散，顯然也是匆忙起，右側的佝僂著子，灰白的發鬢雜的用一簪子堆卷著，月亮照在他們兩人的面上，齊山玉還好，沉思中帶著幾分迷茫，而旁邊站著的宋右相卻是面鐵青，神疲憊蒼老，像是一個被了筋的蝦兵蟹將，站在哪兒就著濃濃的蒼老腐朽之氣。
乍一看，都讓人不敢相信，這個疲憊的老者會是朝堂上意氣風發的宰相。
“父親、齊哥哥？”宋鶯從臺階上被丫鬟扶下來、走出閣樓的時候，頭腦昏昏沉沉，聲線十分嘶啞，低咳著說道：“兒本想快些收拾了去鄉下莊子里的，奈何突染風寒，父親不必擔心，兒明日定能照常上路。”
費勁的扯著嗓子說了半天，對面那兩個男人卻沒有任何聲音，狐疑的抬眸看過去，就看見宋父用赤紅的雙眼看著，那目沉沉，冷冰冰，不像是看著自己的兒，反而像是看著一個仇人，要將碎尸萬段一樣。
宋鶯已經察覺到了不好，干啞的嗓子微微停頓了一下，幾乎破音，自己勉強出來一個笑容，問：“父親，這是怎麼了？”
深更半夜，莫名其妙的將下來，是生了什麼樣的大事？
而站在庭院中的宋父冷冷的看著，兩息後，宋父對道：“宋鶯，我問你，你有什麼事瞞著我？”
宋鶯臉蒼白，不知道父親說的事那一件，是很久之前在宋府里故意摔壞宋知鳶簪子的事，還是伙同孫公子陷害宋知鳶的事，還是裝病不肯去莊子的事，每一樁每一件好像都是瞞著宋父做的。
是那件暴了呢？
那雙水潤的杏眼中付出了些許茫然與無措，像是一只怯生生的小白兔，低咳了兩聲後，回道：“父親，兒聽不懂您說什麼。”
宋鶯一貫是如此的弱無助，以前說自己“聽不懂”的時候，宋右相都下意識的覺得真的什麼都不懂，甚至有些時候，宋右相察覺到了的些許瞞，但是還是當是個孩子，不曾去為難，直到今日，直到今日！
當宋鶯又說自己“聽不懂”的時候，宋右相只覺得一陣憤怒頂上心口，他抑了已久的不滿對著宋鶯傾斜而出，咆哮著吼道：“你聽不懂？你做了什麼事你難道自己不知道嗎？宋鶯，眼下
孫公子已經上了門來了，你難道還不說實話？”
聽見“孫公子”三個字，宋鶯才知道是哪件事暴了。
原來是孫公子。
宋鶯腦急轉。
自從那件事辦砸了之後，答應給孫公子的職一直沒給，孫公子和約見時候討要過，但是要求孫公子幫再做一件事，去穿宋知鳶不是清白之的事，才肯向父親去給孫公子討。
孫公子掂量著其中的危機利益，不肯去做，只催促履行之前的約定，去跟丞相討，但也不肯做這個賠本買賣，事兒也沒辦完，憑什麼去嘛，所以不肯。
兩個人誰都不肯吃虧，又都想從對方上撈下來點好，所以僵持住了。
宋鶯想，難不孫公子是忍不住了，親自上門來給自己討要“報酬”來了？
也不應當啊...宋鶯想，這等丑事揭穿，他們兩家人面上都不好看的，孫公子也不當這般急吼吼的上門、弄魚死網破的模樣啊。
但無論如何，既然人來了，擋回去就是。
從寫那封信的第一日起，就想好了對策，那信上的字跡是左手字，指紋是丫鬟的，到時候真把信拍過來，不認就是了。
“父親，兒當真不知。”宋鶯道：“兒不知發生了什麼，但兒愿與孫公子對峙，只要能還兒清白便好。”
聽到宋鶯說“對峙”的時候，宋右相目眥裂，道：“孫公子現下正在客廂房中，鶯，你難道真要與他對峙嗎？”
宋鶯弱垂首，道：“兒當真不知。”
生了病，說起話來還帶有幾分委屈，偶爾再在秋夜寒風中低咳兩聲，旁人看了都覺得可憐，好似是宋右相在刻意為難一般。
宋右相對這個兒又失，又氣憤，眼見著宋鶯不見棺材不落淚，他也是徹底撕破了臉，高聲喊道：“好！既如此，我等便去尋孫公子對峙。”
說完這句話，宋右相頭都不回的轉便走。
齊山玉雖然疑，但依舊照做，攙扶著宋右相前行，而後面的宋鶯一直咳嗽著跟在後。
一群人走到客廂房的院中時，天已暮，宋右相讓所有閑人回避，只讓齊山玉道：“山玉，去看孫公子醒沒醒。”
齊山玉到現在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，但他聽話，得了宋右相的吩咐後，他就匆忙去廂房中，結果一進廂房，就看見一個糊糊的人。
齊山玉看著被鮮潤了的床單，從心底里涌起一陣驚懼。
他是文人，這輩子都不曾與人過手，初初見這畫面，難免心，但他終究是在刑部見過世面、看過犯人的，短暫的慌後，便上前去看孫公子的模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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