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張覆在盔甲下的面，峻麗肅殺，鋒艷冷冽，鐵甲之下似乎還殘存著濃烈的腥氣，在雨夜之中，直撲到人面上來。
正是北定王，耶律青野。
駐守了多日、封閉了多日的長安終于廣開城門，大迎援軍城。
這一夜，激的不只是朝中百，就連長安城中的百姓也推開窗戶，從門院而出，走到街巷間，無聲地著這一隊回來的大軍。
在這種時候，只有軍隊，只有武力，只有泛著冷的刀劍，才能讓人到安心。
與此同時，各個府門中的各位大人匆忙而出。
——
是夜，暴雨。
來通稟的小廝說過話後，宋知鳶立刻起穿，準備連夜進宮，不敢耽誤半分。
心知，按著的職等級、心閱歷，在朝中是萬萬說不上話的，之所以將上，不過是因為太倉屬令這個職罷了。
太倉屬令要在戰事調配全國的糧食，這是的活兒，到時候打起來，運氣好點，留守長安，運氣不好，得跟著軍隊跑，跑到哪兒，的糧車就到哪里。
宋知鳶收拾好一切後，藍水正從門外拿來一張大傘，傘面以綠綢所做，鎏金畫絡，做一把荷葉模樣，徐徐展開。
暴雨將地面上的青磚淹沒，仿佛形了一個小小的湖泊，從上往下看，荷葉正行在湖面中。
宋知鳶跑過廊檐，穿過長亭，外面的小廝已經套了馬車，匆忙爬上去，藍水又將雨傘塞進馬車里，喊道：“姑娘帶上。”
去外面行走，藍水一個丫鬟不方便，早已換了小廝，藍水只能將雨傘塞進去。
宋知鳶應了一聲，掀開簾子喊了一聲“叮囑舅母不要出門”，話說到一半，馬車已經從門而出。
馬車外的暴雨從簾子撲進來，打在的面上，冰冷冷的疼，抹了一把臉，探頭向馬車外面。
永安——
你又在哪兒呢？
馬車在雨夜中行過長巷，駛天街。
恰恰好好，宋知鳶正撞上城的北定王。
那時夜正濃，明月掩于烏雲之後，手不見五指，進城的軍隊手中都拿著火把，火在暴雨之中左右搖晃。
在最前方的北定王眉目冷冽，一點火明滅間，宋知鳶看到了他的面。
看到了耶律青野，耶律青野自然也看見了。
還是多日前無意間撞見的那輛馬車，還是那個人。
他們已經很久不見了，但之前堆積在耶律青野心底里的怒火從不曾消散，只要他稍微想到這個人，之前那久違的惱便會重新燒上來，刺著他的心魂。
耶律青野冷冷馬鞭，烈馬馳奔間，轉瞬便將那輛藍馬車甩在了後。
“跟、快跟上！”宋知鳶連忙馬車夫加快速度。
得跟上北定王！
但是馬車哪里跑得過駿馬，不過轉瞬間，那駿馬就沒影子了，馬車轱轆都倒騰的咕嚕咕嚕響也追不上。
宋知鳶只能焦急的在馬車里面咬手指頭。
過了片刻後，馬車行到宮門口，宋知鳶拿著傘匆忙跳下馬車，踩著地磚直皇城。
永昌六年秋，滂沱之勢不停，宋知鳶迎雨而上，不曾退。
且看這一片小小的荷葉，如何顛倒實勢，逆轉乾坤。
——
是夜。
暴雨仍未歇。
百齊聚大
慶殿政事堂，宋知鳶因為方家居住的地方遠，來的算是晚的，不過跑上百十步，靴子便被雨水浸，上也被斜雨淋。
宮門口等了幾個太監，瞧見這群員進來了，連忙提著燈籠帶著人往里面走去。
夜間風大，太監手里的燈籠被吹的來回搖擺，一點火搖搖晃晃。
穿過長廊，行上臺階甬道，便從後門進了政事堂。
但也不可能去大堂，這政事大堂中也沒有的位置，只能跟其他一些階地位的比較低的員在外面的偏殿里等候，在議論的軍政事宜不到他們來聽，等上面的人議完政後，他們底下的人挨個兒聽吩咐，再去辦自己分的朝政之事。
宋知鳶到的時候，不同僚已經站在了殿中了，殿中有椅子，但他們都無心去坐，每個人都是渾的來的、聚在一起說說話，一旁的太監端來了個暖盆，以炭火來給他們暖子。
有的同僚偶爾言談政事，會有意無意避開宋知鳶，最開始沒察覺到，但多來兩次就開始琢磨為什麼。
這一場政事足足議論了一個時辰，這群人是子時夜半來的，等到了丑時，政堂才散。
諸位大臣將自己手底下的員分散任務，宋知鳶便被司農寺卿抓過去委以重任。
“小宋啊。”司農寺卿對宋知鳶道：“北定王決定出征，先去打下，這一路上，咱們司農司的人得帶上糧草相隨，若是把打下來了，還得再調配當地的糧食。”
頓了頓，司農寺卿道：“若是你覺得害怕，也可以換個人。”
戰這種事，就算是強壯男人也會生畏，更何況是宋知鳶。
但宋知鳶并不推辭，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，也正在期待這麼一天，以前借著太後和永安的權勢往上爬，現在到了該回報的時候。
“下不怕。”宋知鳶道：“這是下分之責。”
“好。”司農寺卿頷首，道：“隨本進去見北定王。”
宋知鳶聽見“北定王”三個字，心里就跟著抖一下，又怕被司農寺卿瞧出來，忙低下頭稱“是”。
司農寺卿轉便引議政殿。
大概是看在一起在長公主府喝過酒的份兒上，司農寺卿跟宋知鳶提點了兩句：“眼下太後皇上都不在，這長安城中份最高的，便是北定王了——”
皇室里雖然還有別的宗親，但是那都是先帝輩分兒的人，都在各自封地里待著呢，這次長安大，這些封王們也都沒有勤王的意思——也許是怕死，也許是想著皇帝死了他們能上位，反正，就是沒有人來。
這長安城中，現在份最高的就是一個北定王，耶律青野。
司農寺卿說他“份高”，也不單單是說他份高，還映他手里有軍權，眼下他帶兵回來不說，回頭北江的北定軍還要過來，到時候長安的兵和北江的兵都在北定王手里，這長安可不就是北定王說了算嗎？
“王爺冷，掌兵權的人，都不大近人，你在他手底下做事，一定要小心，若是耽誤了戰機，老夫怕是保不住你。”
司農寺卿的意思很委婉，但宋知鳶聽懂了。
現在長安要仰仗北定王，在北定王手底下出了錯，司農寺卿也不敢說話，不去便罷了，若是去，可一定要小心行事。
宋知鳶低頭應了一聲“是”，又道：“下知曉輕重，多謝大人提點。”
司農寺卿點頭，不再言說，只帶著宋知鳶行過甬道。
偏殿距離議政殿不過百步，需要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，甬道右側為琉璃窗，左側墻壁上則鑲嵌了一排長燈，燈上點著燭火。
窗外雨聲啪啪的打在窗上，越發顯得甬道靜謐深長，墻壁明外暗，從里往外面看去，什麼都看不清楚，只有模糊一片黑，憑白人心里頭發沉，宋知鳶就在這一條路中，不斷的安自己。
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——說不定北定王都忘了是誰呢！
宋知鳶這人樂天的很，每每遇到了什麼糟心事兒，都往好的方面想，安自己的法子一流。
北定王當時雖然誤會了與之間的關系，但是後來誤會說清楚之後，北定王也是痛快離開，從始至終都沒有糾纏。
由此可見，北定王也不是什麼胡攪蠻纏，隨意報復別人的人。
這般安自己一通後，心里果然舒坦多了。
而這時候，司農寺卿已經帶著宋知鳶穿過了長長的甬道，行到了議政堂中。
議政堂中人群紛雜，周圍擺著兩排桌案，最上方擺著一個大桌案，案上放著長安的攻防圖。
耶律青野就坐在最大的桌案後，其余的員則在四周忙碌，王爺要出去打仗，他們其余的人就得籌備糧草，準備人手，在王爺出去打仗的時候，他們要解決所有其余的事，事多，所以四周的人一片紛嘈雜。
而一片鬧哄哄之中，唯獨最上方一片冷寂，像是與這四周都劃分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領域，來到這堂前的人，都會下意識的看一眼坐在主位上的人。
對方極高，形高大，幾乎能與門板齊平，穿甲胄，左腰側掛著墨刀，上浸著不知道是誰的，已經濃稠泛黑，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住，他的面上被頭盔出了一個淺淺的紅痕，但他并不在意，正低頭看桌案上的攻防圖，手里著一個鐵扳指，腦中正在構建戰事攻防。
長安的攻防圖實在算不得是什麼。
長安是國都，不像是邊疆那些軍事要塞罕有人至，每日進出長安的人這麼多，有幾個出口、幾條通道，只要稍微用心些就能琢磨的一清二楚，就算是有一些要地，也擋不住一些探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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