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必找他。”廖寒商收回目,道:“明日一早啟程。”
沈時行沒有回來,但是他的鷹已經回來了。
每一個西洲人都會養鷹,人如果戰敗被俘,或者死亡,鷹會自己回來。
不管沈時行是怎麼失蹤的,只要失蹤了,他就不會再管。
西洲雄兵無數,有的是人爭著給他做養子,想跪在他的地上,分食他的,而他向來吝嗇,要讓這些人揮殺百次,才肯給他們向上的階梯。
他手下從不養廢,死外面了就是死外面了,大不了再收一個。
一念至此,廖寒商無意再談,只將手上的函放下,道:“出去吧。”
下面的親兵應聲而下。
廖寒商披起一旁椅上擺放的狐裘,起走出書房的門,走向聽葉殿間。
繞過長廊回亭,踏楓葉林間小路,再走過一個通水小橋,廖寒商便到了聽葉殿。
——
正是夜。
聽葉殿中,太後正在照看沉睡的帝。
帝前些時日在常芳宮後門口跪了許多日,又經了一場雨,一直高熱不退,太後便從常芳宮出來,直接住到聽葉殿中,日日照看。
此時的帝剛用完藥,倒在床榻間昏睡,一張小臉燒的通紅,太後要給他發汗,便將厚厚的被子捂的嚴嚴實實的,時不時還要一下他的脖頸,到了熱的汗,才算是松一口氣。
為了防著寒氣,殿門窗都封上了,廖寒商走到偏殿廂房後窗戶旁時,能從窗外瞧見李萬花落在絹窗上的影。
的腰線,挽起的鬢發,發間的簪著的金簪子隨著的作搖晃。
暗的影子被融融的火照的分毫畢現,連瓣的弧度都能瞧見,廖寒商隔窗見,只覺得一陣暖意撲面而來。
他像是一個剛剛忙完政務,下職回家的丈夫,回來見他的妻子。
只要一想到他的妻子,外面的風雨便也不顯得冷了。
廖寒商緩步走向廂房間,輕輕推開廂房的門。
隨著門小聲地“嘎吱”一聲響,坐在床榻邊的李萬花回過頭來,便瞧見廖寒商從門外走到外間來。
便輕手輕腳的站起來,迎著廖寒商走過去。
從間出去的時候,順手將間與外間阻隔的紗帳放下,里外一阻隔,外間仿佛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。
李萬花抬眸看向他。
今日他穿了一套灰上繡雲虎的長袍,外襯著一件狐裘,這人在外面忙了一日,瞧著神倦倦,瓣淡的像是沒有,瞧見了,才微微抿,彎了眉眼。
他不再像是年時那般張揚恣意、步伐沖撞,西洲的風沙侵到他的骨頭里,著他的,他連鷹都熬不了,走過來的步子也很慢,像是舊疾作痛。
“你久等。”他聲線得很輕,語句中帶著幾分歉意:“公事太忙。”
風沙也磋磨了他的子,他說起話來都輕聲滿語了。
李萬花便走上來,將他上的外氅退下來,隨意搭到一旁去,問道:“是北定王打過來了嗎?”
“不是。”廖寒商的手搭在的腰上,低頭埋在的脖頸間,低聲道:“是我們的婚事,我想辦在神都,神都的牡丹是最好的,不知深秋,還有沒有開。”
神都,以牡丹聞名。
唯有牡丹真國,花開時節長安。
李萬花眼底里有一瞬間的恍惚。
以前跟廖寒商在一起時,也談論過婚禮,說婚的時候,想簪一頭牡丹花,後來兜兜轉轉,再也不肯賞牡丹。
“會有的。”短暫的忘了北定王,忘了七八糟的局勢,只依靠在他懷中,輕聲道:“牡丹的花農多,聽說他們那邊建造了專門的帳溫室,冬日間也有牡丹。”
那樣好的牡丹花,就應該簪在的發間。
廖寒商低頭吻,兩人漸漸倒在臨窗的矮榻上。
窗外寒風正烈,卷來幾雨意,窗戶被拍的來回響,外間卻其樂融融。
兩人共剪西窗燭,同聽夜雨時,沉溺在彼此的膛與意之間,忘記了外面的風,也忘記了間的小皇帝。
——
間之,帝陳世乾正從昏睡中醒來。
高熱使他骨節酸痛,渾無力,頭暈腦脹,頭干的要命,醒來的時候,他下意識的看向旁側。
母後不在他的床旁邊。
帝的太不好,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,而這時候,他聽見外間傳來了說話聲。
“我們明日出發,一日一夜便可到,那頭的婚事已經籌備妥當。”從簾帳那頭傳來的是男人的聲音。
帝慢慢的從床榻間爬下來,赤著腳走在冰冷的地板上,一步步靠近。
男人——是那個膽大妄為的反賊嗎?他竟敢欺辱母後!
帝左右尋找,沒有武,干脆去將床頭擺放的木蓮花圓凳拿起來,費力的提在手中,慢慢的走到簾帳旁。
他走過來的時候,恰好聽見外面的聲音。
“永安我已經在找了,但是一直沒找到。”廖寒商提起,語調中更多了幾分愧意:“我會找到的——見了我,會恨我嗎?”
帝微微一頓。
永安,他的姐姐。
這臣賊子為什麼怕他的姐姐恨他?
而且,姐姐不是已經找到了嗎?為什麼要說還在找?
帝對眼下的況知道的都不多,他只知道那一日,幾個侍衛一直通稟,說找到了長公主,然後母親就沖了出去,再然後,天落大雨,他被澆了個通,渾冰冷,起了高熱。
高熱到半夜,是廖家軍的士兵將拖出來,送到了聽葉殿的,後來來了兩個軍醫給他醫治,一直到現在,他才算清醒過來。
而這時候,他聽見母親的聲音輕輕響起,其飽含:“不會,是你的親生兒,為何會恨你?”
攥著椅子的帝震驚的呆立在帷帳後。
他看著面前重疊遮蓋的帷帳,一時之間以為自己聽錯了,又以為是自己病重幻聽了。
他的姐姐,長公主永安,怎麼會是一個臣賊子的孩子?
母後不是說是被此人囚的嗎?為何母親所說的,和真正做的不同?
“我怕恨我。”那道男音道:“在宣和帝膝下長大,如何能不恨我?”
“不會。”母親的聲線里帶著淡淡的厭惡,道:“我從沒有過宣和帝,也不會,永安記得我們母倆時在宮里的可憐模樣,知道從不是宣和帝真正的兒,心底里也沒有宣和帝這個父親的位置——如果見到你,會知道,父親該是什麼樣子。”
永安時,正是李萬花在宮中拼命宮鬥的時候,雖然年,但那時候永安是記得的地位的——宮中姐妹足足十幾個呢,只要是個公主,就沒有長得不好看的,永安在其中都排不上號,永安也試圖爭取過宣和帝的喜歡,但實在是笨拙,心眼子轉起來都不如不轉,也是從沒爭上過。
那時候,宣和帝給永安的,淺薄到令人發笑。
直到後來李萬花發跡,才一個個開始拔除這些不順眼的嬪妃、公主、皇子,平等的、狂熱的恨著皇宮里的每一個人,那些人里,沒得罪過李萬花的,好歹還能活著,只是被趕出去,在一窮山惡水里封一塊
地,終不得出,得罪過李萬花的,比之當年戚夫人也沒好到哪里去。
這之後,永安才變大陳唯一的“長公主”。
想起來這些,李萬花又道:“若不是宮中無子,實在艱難,我又怎麼可能會生下宣和帝的兒子?在我的心中,只有你,和我們的兒,在永安心里也是一樣。”
帝聽見李萬花的話的時候,只覺得一把榔頭從天而降,將他的腦子砸的稀爛。
母親沒有過父皇,姐姐也不是父皇的兒,姐姐是臣賊子的兒,母親生下他,只是為了宮鬥,為了地位,為了權勢。
那——母親過他嗎?
帝不清楚,他不知道。
他小時候、有意識的時候,母親就已經是皇後了,他的父母恩,他也是父親唯一的孩子,他一直以為,這世上的一切好東西都理所應當的是他的。
直到現在,他才知道,他以為的好下面其實早已經爬滿了蛆蟲,只是他不知道,而父親又早已死亡,他無人可問。
聽著紗帳那頭的話,他突然間孤立無援。
被母親拋棄的孩子,站在那里都是手足無措。
而這時候,帝聽見母後輕笑道:“若是以後有機會,你見到永安就知道了,只喜歡強壯的男人,和無邊的富貴。”
男音便笑起來:“像你。”
母後俏道:“像我?像我你不喜歡?”
“喜歡。”男音又道:“是你,我就都喜歡,以後找到了永安,在我這里,也是長公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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