稍不注意,他就會被吞下去。
陳世乾一直看著母後的舌,看著看著,突然間覺得眼前這個人不是母後了。
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覺,就像是一直盯著一個字看,然後這個字突然就不認識了的那種覺。
眼下,他看母後就是這樣。
他知道這是他的母後,可他看著的臉,看著的,看著的眉,又不認識了。
而李萬花也不在意他這一點微妙的變化,滿心滿眼都是即將到來的勝利,拍了拍他的肩膀,他好生休息,隨後站起來,直奔向門外。
要將陳世乾投降的這個好消息告知給廖寒商。
出廂房的時候,不曾回頭看過,也就沒瞧見兒子坐在床鋪上,注視著他的、沉重冷漠的目。
——
出溫暖悶熱的廂房,外面是空曠的天地魚凜冽的北風,淡淡的薄雪順著風吹到面上,有微微刺痛,但李萬花的心是雀躍的。
不希這場仗真的打到雙方不死不休的局面去,所以希的兒子退後一步。
今日之局面,本來也是當初宣和帝做的孽,父債子償,也很應當,或者說,在心中,小皇帝的重量本就不如廖寒商,所以本能的想讓小皇帝後退。
一想到小皇帝寫完投降信送給朝堂,整個人便難得的雀躍。
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廖寒商。
而當李萬花迎著寒風,走出院落的時候,遠遠便瞧見廖寒商站在院門外的梅花樹下。
冷冽北風間,梅花正盎然,點點紅瓣下,佇立著一個拿傘的男人。
他很老啦,發鬢間多了些白發,眉眼間多了點皺紋,但當梅花落到他的傘面上、當他抬眸含笑看過來的時候,又讓李萬花突兀的想到年時候的廖寒商。
以前在長安,他們家的小院子里,廖寒商會在雪中為舞劍。
年將軍挑起劍尖梅花,轉腕遞送間,便出一張鋒利俊的面容來,一陣寒風卷雪而過,記憶中的人影與現在的人疊加在一起,讓有些分不清是在戰紛雜的,還是在數十年前那個安靜的後院。
只知道,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,都在奔向他。
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歲月的隙里,數十步踏過,當走到他的面前,撲到他的懷中的時候,像是兩個時空的人同時擁抱在一起。
仿佛他們沒有隔閡,沒有生離,沒有旁人,依舊是當年那一對神仙眷。
他攬著的腰,問:“孩子還好嗎?”
將被風吹的發涼的臉頰埋在他的狐裘之中,蹭著他溫熱的脖頸,低聲道:“回去吧,回去再說。”
他便攬著的腰轉,兩人從雪夜中往回走,他又道:“後廚做了點餃子,一會兒一起用。”
李萬花恍惚了一下,才記起來,今日已是新歲夜。
只是一直打仗,忘了。
這是他們一起過的第一個年,以後,他們還會一起過很多年。
李萬花心雀躍,連帶著腳步也輕盈許多,在廖寒商的懷抱中旋轉,跳的是時候學來的孔雀舞。
年時心氣兒高,干什麼都要拔尖,學的舞也是整個李家姑娘堆兒里最好的那個,多年功底也并不曾忘,在他懷抱中旋轉,一邊轉一邊往前走,廖寒商的手便隨著的作挪開,後將傘放置在的頭頂上方,為他的姑娘打傘。
的雪飄飄忽忽,落到他們的發鬢間,他們也算是共白頭。
等回到廂房之中後,廖寒商隨手將傘放在外間,就聽見李萬花道:“我剛才去勸說永昌帝投降了。”
廖寒商道:“他可愿意?”
“一個小孩兒,心智不全,不過八歲,有什麼可不愿意的呢?”李萬花走進間,褪下上的深紫狐貍大氅,隨意搭在黃花梨木架上,走過中間的垂簾紗帳,最後坐到銅鏡前,去掉發鬢間沉重的金釵,坐在鏡面前,將鬢發散下來,心輕松道:“他會寫降書的,待到他寫完,明日送到長安中去,那幫老不死的,想來便鬧不出什麼花樣來了。”
確實是這麼覺得的。
畢竟國中君最大,眼下皇帝都降了,這群人為什麼能不降?
就算是這群人覺得十七城太多,他們吵一吵,爭一爭,落到十五城也可以。
話音落下,卻察覺到廖寒商沒有回話,側過頭去看,正瞧見廖寒商眉目沉沉的坐回到了矮榻上。
“怎麼?”李萬花隨意褪下上的腰帶,只著一套浮錦的中走過去,坐在廖寒商的對面,雪白的足腕從小桌子底下蹭過去,輕輕地踩著他的骨,問:“干嘛這幅表。”
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。
廖寒商抬眸了一眼。
養尊優的太後,權勢通天的李萬花,其實從來沒認清楚過那滿朝堂的人的臉。
做寵妃的時候,去抓宣和帝,做太後的時候,去抓永昌帝,總以為自己抓住了九五之尊,就能間接抓住這個朝堂。
但怎麼可能呢?
“你還記得你手底下的左控鶴嗎?”廖寒商順手將他們兩個之間的小矮案挪開,抬手握住細膩的骨頭,輕輕地著問道。
他突兀的提起來這個人,但李萬花當然記得。
左控鶴,親手提拔起來的心腹,誰料卻在大別山給了最沉重的一擊。
最開始是不知道林元英謀逆的事兒的,後來是從廖寒商手底下的親兵口中得知的,知道的時候還十分不敢置信,逮著人問了兩遍,只不過這種丟人事兒沒好意思問廖寒商,就一直憋著。
“知道。”用潤的足尖去踩廖寒商的骨,一邊劃過他的小腹,一邊怪氣的說道:“因全家被判了,一個都沒活下來,就對本宮心存怨氣。”
當初林元英府上的事,還真是李萬花判的,但李萬花自問,沒有對不住這個林府。
這林府家人當初是做大理寺的,結果當時兩戶人家陷了一樁案子,林家為了照拂昔日恩師,做了冤假錯案,後來旁人家中僥幸逃的孩子在邊疆立了功,以軍功要求重審,李萬花才復而重判。
林府當時的家主被判,是一點都不曾冤枉他,又因為要給這被誤判的人一顆定心丸,所以重判林家。
這事兒,李萬花自問,是不曾虧欠林家,甚至認為對林元英還有恩。
只是有些事也不是一個“恩”能說得清的,林元英想不通,那又有什麼辦法?
“不是對你有怨氣。”廖寒商握著作怪的足腕,語氣平淡道:“是對這個朝堂有怨氣。”
平等的恨著朝堂上的每一個人。
“很久之前就和我聯絡了。”廖寒商道:“想讓我謀逆,并不是想通過我在上一層樓,只是想看看這王朝覆滅,讓所有人都不快活。”
“我們互相利用,彼此得到不消息。”廖寒商道:“我們倆的計劃,本來不是在大別山的,應該再往後延一延,只不過,在大別山之前,跟王太傅見了一面。”
“王太傅?”提到王太傅,李萬花是真有點驚訝,問:“這跟王太傅有什麼關系?”
“當時,
你正洗過左相府和其背後的門閥,手段暴激進,激怒了王太傅。“廖寒商道:“王太傅認為你的存在很礙事,以後很可能會垂簾聽政,所以他私下里聯絡了林元英,送出了一些當初你判林元英滿府流放的證據,策反林元英。”
李萬花已經聽愣住了。
之前只知道林元英背叛、廖寒商謀逆,本就不知道這里面還有王家的事兒。
廖寒商不曾提過,林元英更是本沒在面前現,所以這件事也一直被到現在。
與此同時,到了一陣惡寒。
“王太傅想殺我。”喃喃道:“挑在我大壽圍獵的時候,要我的命。”
“為了殺你,他不僅策反林元英,還出了一部分的特權,允許林元英往城調兵,并且替林元英掃尾。”
廖寒商道:“因為突然多了這件助力,我們才提前發事。”
王太傅以為能把林元英當刀使,誰知道林元英還是另一個人的刀,王太傅給出去的特權,都用到了廖寒商的上,引來了廖寒商的兵。
否則當初,廖寒商不會這麼順利的打進來。
“王太傅當日能殺你,說明朝政對你的容忍度已經到了極限。”廖寒商雙目沉沉道:“所以,今日他們就能拋棄永昌帝,他就算是真的寫了一封降書回去,也不一定有用。”
頓了頓,廖寒商又道:“而且,今日這邊收到了長安那頭的探子傳來的消息,長安中已經準備接回壽王了。”
既然已經準備接回壽王,那實際上,永昌帝已經沒用了。
李萬花這下是真的被驚到了。
沒想到自己原來經歷過這樣一場刺殺,因為掩蓋在更大的事之下,甚至一點水花都沒有,更沒想到,那朝堂的人竟然早就對心生不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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