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章 安 不是你的錯。
大雨滂沱, 天還未亮。
雲滄河畔，河水早已變了，顯出渾濁的土黃。
水面翻騰, 滾滾水流洶湧, 近乎吞噬了堤岸。
河畔風大，尋常的傘本撐不住，儲瓔隨意披了外衫，跟著陸聿衡來到河畔。
江邊已經派了不人搜尋馬的蹤跡，可是當儲瓔看到廣闊江面如此的形勢, 心中頓時一涼。
這種形……尋常人本不可能生還。
這水中時不時還有漩渦卷過，水面流速極快，沖刷著這快要完工的堤壩。
“如何？”陸聿衡蹙眉問一位滿是泥污的黑人, 此人像是剛從水中出來，上掛著泥漿，還有樹枝卡在他的裳裏。
“回稟殿下，方圓幾裏都找過了，本尋不到蹤跡。”暗衛著氣說, “這水流，恐怕早已把人沖到極遠，需得加派人手，搜索更大的範圍。”
“府衙那邊聯系了？”陸聿衡問。
“早已派人送去消息, 那邊正在加急派人, 知府也在趕來的路上。”
陸聿衡蹙眉，頷首, “知道了，你也去歇息吧，水流洶湧, 讓大家注意護好自己。”
“是，殿下。”
流泉又找來旁的人，陸聿衡開始安排他們查近期的木料與維修的部位，負責維護工程的其他工匠也讓人一一找過來。
還有其他細節，陸聿衡一一安排妥當，面嚴肅的看著雲滄河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儲瓔上前，緩緩捉住他的手。
陸聿衡的手微微一，垂眸看著，扯了扯角，聲音和緩沉悶。
“風雨大，你先去馬車裏躲一躲。”
“我沒事。”儲瓔輕輕了他的手指，“我陪著你。”
陸聿衡沒有說話，卻瞬間反握住的手，地，像是要將嵌掌心之中。
二人并肩站在河邊，看著滾滾洪流迅速走遠，沉默著。
陸聿衡將儲瓔的手抓得很，半晌，二人同時開口。
“是我未考慮周全。”
“不是你的錯。”
陸聿衡呼吸一窒，手指微，儲瓔出手，用兩只手裹著他的手掌。
“不是你的錯，陸聿衡，你已經做的很好了。”儲瓔的聲音不大，卻沉沉地擊在陸聿衡的心上。
“這件事，可以怨老天，怨馬的運氣，怨春汛與大雨，怨水流，卻怨不得你。”
“你把馬從監獄裏救出來，給他洗清冤屈，你已經做的足夠好。”
“你是太子，不是神仙。”儲瓔靜靜看著他，“你要承認，這世上，有些事，是你沒有辦法左右的。”
陸聿衡靜默不語。
儲瓔緩緩說，“馬，此生最大的願，便是整治好這雲滄河。”
“嗯。”
陸聿衡聲音沉悶，“你說的對。”
儲瓔看著他道，“他的聲名，會流芳百世，被宜東府的人們記住的，或者，我們應該讓更多的人記住他……他會開心的。”
陸聿衡輕輕將摟懷中。
“謝謝。”
儲瓔摟回去，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。
“客氣。”
天亮時，府的人來了，陸聿衡在與儲瓔呆了一會兒之後，神狀況好了不，與府的人開始盤點這項目的缺項，開始安排人手修補剩下的部分。
儲瓔遠遠看著，不去打擾，只靜靜坐著，讓陸聿衡隨時一擡眸便能看見自己。
忽然，儲瓔發現遠有閑散的村民在四張，似乎指著一在討論著什麽。
儲瓔直接起，快步往那邊走，來到那群村民旁，便聽到有人在說，“真是可惜了，出了這種事，還是在快要完工的時候，還好，還好馬師傅還留了個徒弟，剩下的工程有了那個徒弟在，也能做完了。”
“徒弟？”儲瓔倒是從來沒聽說這檔子事，好奇問，“馬收徒了？”
不對啊，怎麽從來沒聽說此事？
“是啊。”那人隨口一回，忽然發現開口的人不對勁，一看，差點嚇一跳，“您，您是……”
“我之前來過宜東府的，儲瓔。”儲瓔有些笑不出來，卻還是扯了扯角，強撐著問，“你們住在附近嗎”
這些人早就聽聞過儲瓔在宜東府的事，如今見大雨裏狼狽的模樣，不由得又親近又心疼，還有人想要把自己鬥笠的帽子摘了給戴。
“伯伯您自己戴著吧，我不要。”儲瓔按下他的手，蹙眉問，“我很想知道那個徒弟的事，能告訴我嗎？”
“那肯定能！”
衆人立刻七八舌說起來。
因為這些人就住在附近，在雲滄河捕魚為生，近日這附近修建堤壩，來了不人，他們閑在家的妻子兒，空閑下來便做些小魚幹零，由他們賣給在此修建堤壩的工匠，他們與馬也很。
“馬人好啊，認真，經常幹到深夜都不走，說工期張，再往後春汛一來，若是大框架沒搭好，整個工程都要垮。”
“他那個徒弟羅志，好像是最近才收的徒，他啊，好學的很，還很勤快，家裏有個重病的老母親，還堅持半夜過來幫忙。”
“就前幾日，快下雨之前，他還來維修過呢，就他一個人，我晚上急著去收網的時候看見的，哎呦那時候我可著急了，春汛一來，我的網差點被沖走。”
“前幾日？”儲瓔一愣，“你是說，春汛來之前？”
“就是春汛來的那日，半夜裏。”那人說，“我記得特別清楚，他一個人點著個燈，怪嚇人的，手裏拿著鑿子、木樁和一繩子，像是要修什麽東西，我也搞不懂。”
儲瓔疑問，“春汛來，他敢一個人下水？”
“那天晚上水還不大，他去修的那塊地方，還沒水呢。”
儲瓔想了想，還是說，“伯伯，能麻煩你帶我去看看嗎？”
“當然能，當然能，您跟我來！”
那位伯伯又熱心又驕傲，邁著大步，便帶著儲瓔前往水邊，走到半路，便與河邊的陸聿衡對上了視線。
陸聿衡看了一眼，沒有說什麽，只是默默注視著，然後朝邊的流泉使了個。
流泉立刻趕來，護在儲瓔側，怕不慎掉進水裏去。
儲瓔到了水邊，便看到那老伯指了指其中一大柱子，“就是那裏。”
儲瓔又喊來一個暗衛，問到，“當時馬掉下水的位置是什麽地方？”
暗衛指了指方才老伯指著的同一，“這裏。”
儲瓔蹙眉。
這也太巧了。
難道……
馬掉進水裏，不是意外？
可是如今這兒全部被水淹沒了，就算是留下證據，應當也早就被水沖走。
“當時馬有沒有說，是修什麽東西？”儲瓔又問。
“沒說，他當時表嚴肅，非常著急，只說了一聲‘糟糕’，就馬上帶著木料跳下了水。”暗衛道，“他下去之後，一開始還能站穩，我們便給他扔了繩子，讓他把自己綁好，原本很順利，可忽然一瞬間，他就被水沖走了。”
儲瓔皺著眉，緩緩出腳，探想要看看那個維修的地方，流泉頓時手，將拉了回來。
“太子妃殿下！小心！”
儲瓔立刻回了腳，不敢上前。
這水太大了，可不能掉進去，還是離遠些好。
把況了解清楚之後，村民回去了，儲瓔想了想，還是找到陸聿衡，把自己了解到的事跟他說了一遍。
“不知道我是不是多想了……”儲瓔有些猶豫，“我也不是很了解堤壩的事，如果說錯的話……”
不等說完，陸聿衡便朝流泉開口，“流泉，去讓人把羅志來。”
羅志很快被帶來，這是個年輕人，二十幾歲的模樣，臉上有風吹日曬的痕跡，如今眼神中滿是迷茫，“怎麽了這是？”
看樣子，是毫不知。
儲瓔盯著他，心中仍舊疑。
怎麽會不知？府衙的人已經盡數出了，他與馬關系這麽近，怎麽會什麽都不知道？
旁人告知羅志昨夜發生的事，他頓時如同被雷劈了一般驚愕，噗通一聲跪了下來，大喊一聲，“師父！怎麽會……怎麽會發生這種事！”
他俯首捶地，痛哭起來。
儲瓔靜靜看著他。
真正傷心的樣子不是這樣的。
他眼中沒有傷心，倒像是，在害怕、忌憚著什麽。
府的人開始盤問他，他紅著眼，開始哆哆嗦嗦講述之前發生的一切。
從頭到尾，羅志對答如流，對堤壩的況也相當了解，看起來并沒有什麽問題。
儲瓔在一旁聽著，皺著眉不說話。
陸聿衡看了一眼，道，“你若有想法，直接去做便是，不必顧忌。”
儲瓔意外的看著他，“可我懂得不多，很多都是直覺和猜測，跟你們辦事的法子不太一樣。”
陸聿衡緩緩道，“所以，你的話，說不定，能找到別的突破口。”
儲瓔心中頓時一片暖意。
確實很想做些事，為馬做些事，即便是能將他當時的況挖掘清楚，也能夠填補一些心中的憾和難過。
“那我去了！”儲瓔擼了擼袖子，直接朝著羅志的方向去。
陸聿衡看了一眼流泉。
流泉自覺跟上，護著的安危。
楓亭上前，與陸聿衡道，“周圍不對勁，似乎被包圍了。”
“人手安排好了嗎？”陸聿衡平靜道。
“都安排好了，沒有問題。”
“好，按照計劃進行，這次要全部活捉。”
陸聿衡冷眼看著遠的羅志，道，“太子妃那邊，多派人，一會兒重點護好，那個羅志有問題，你多看著點。”
“是。”
待府詢問完，儲瓔把村民塞給的烤紅薯塞到了羅志手裏。
羅志意外的看著，有些激，“謝謝太子妃殿下。”
“不必客氣。”儲瓔安道，“我知道你心中難過，如今事已經定局，未來，這項工程還得靠你，你得早日振作起來才是。”
羅志見這麽溫熱，繃的神經頓時放下了一些，他吃了口暖暖的紅薯，甜甜的味道舒緩了他的神經。
儲瓔見他放松下來之後，面半點悲痛也沒有，面上似乎還有一種躲過了詰問的喜，頓時心中有了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