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夫人抬手作勢要打他,嗔怪道:“你這孩子,慣會揣度別人的心思,你既知道,為何不收了,能收了那丫頭,怎得還收不得棠梨了?”
謝驚瀾清楚老夫人的脾氣,若是他直言拒絕,反倒會惹得老夫人對溫凝不喜,索把問題都往自己上安。
“不瞞祖母說,孫兒那日讓棠梨進屋,原也是想著順了您老人家的心意。只是……棠梨是家生子,自小在府里長大,這般知知底的,像是個妹妹,實在是……難生別念。為此,孫兒還……生了那不足之癥,多虧了溫凝會做藥膳,這才漸漸痊可。”
“竟是這樣!難為你這般實誠,倒顯得祖母不周全了,”老夫人輕嘆一聲,“那便這樣吧,棠梨還留在我邊伺候,日後再替尋個踏實穩重的,也算是對得起死去的父親了。
不過,祖母可要多句,你喜歡那奴婢,祖母知道,可畢竟嫁過人,新鮮新鮮便過了,切不可因失了規矩。”
謝驚瀾話音滯在間,卻還是垂首微躬,“讓祖母費心了。”
老夫人捻了捻佛珠,無奈開口,“祖母知道,你前些日子命管事在查膳房的賬目,是沖著唐柱去的。既是在通房這件上委屈了棠梨,唐柱那邊暫且饒了他這次吧。”
謝驚瀾沒想到,這事竟是讓唐柱鉆了個空子,他想再勸勸老夫人,“祖母,這是兩碼事,唐柱這些年仗著以往舊恩,在府里橫行無忌,除了貪沒銀兩,常調戲奴婢、欺僕役,管事還撞見他借著采買的由頭,在外放印子錢,若不早些置,日後釀出大禍,倒侯府替他擔待不?”
老夫人將佛珠緩緩繞回腕上,語重心長道:“你父親臨死前特意囑咐,要咱們侯府一定善待唐家,這些年,唐柱所作所為我并非全然不知,可總覺得不能違了你父親的愿,畢竟是救命之恩,哪是幾個銀子便能還清的。不過,這次我已經告誡李嬤嬤,再給唐柱最後一次機會,倘若他仍不知悔改,那就只能依府規置了!”
謝驚瀾見老夫人心意已決,便也沒再多言。
……
聽松院里,溫凝正被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拉著小手,上上下下地不住打量,自稱是侯爺的嬤嬤,姓薛,因著前些日子家中有事,所以侯爺準回老家多待了些日子,今兒才趕回來。
“哎喲喲,侯爺何時收了你這麼個仙宮降下來的玉人兒,嬤嬤我這麼些年,還沒見過這般標致的。”
溫凝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一張茉莉般的小臉上泛著甜潤緋紅,“嬤嬤,您一路上壞了吧,奴婢給您做些吃的去。”
“哪能讓你做這些活,“薛嬤嬤一邊說著一邊從兜里掏出了幾塊松子糖,放到溫凝的手里,“這般天仙似的姑娘,合該用甜津津的零兒哄著才是。”
二人一見如故,就像許多年未見的忘年老友,只一會便打開了話匣子。
薛嬤嬤今日方踏府門,便聞得幾個饒舌的丫鬟在胡言語。
“侯爺被那個狐子勾的連棠梨姑娘都攆出了聽松院,定是因為那狐子嫁過人,伺候男人的功夫好。”
“是啊,聽說前面嫁的那個,頭一日還沒過就斷了氣,不會是被伺候死的吧!”
幾個丫鬟聞得此言,彼此對視一眼,竟哄笑起來。
“也就新鮮幾日,等侯爺膩了,再落回李嬤嬤手里,看死的慘不慘!”
薛嬤嬤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,“你們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,竟敢在此妄議侯爺院里的事,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,信不信我先拔了你們的舌頭!”
幾個丫鬟見是薛嬤嬤,抖著嗓子求饒,“嬤嬤饒命,嬤嬤饒命,奴婢們再不敢嚼舌了……”
薛嬤嬤一向看不慣李嬤嬤的齷齪臉,還慣的那雙兒也令人生厭,聽到棠梨在聽松院吃了癟,心里還覺有些痛快。
侯爺是自小看著長大的,子冷,從沒見過他多看哪個人一眼,更別說對人心思了。
沒想到,現在竟留了個嫁過人的奴婢在聽松院。
若是說嫁過人便要遭人唾棄,薛嬤嬤第一個不肯應允。
是嫁過兩個男人的,頭一個男人也是嫁過去沒多久就去世了,旁人的風言風語,其中的酸楚難言,唯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。
只是侯爺到底不同,就算是個通房,也須得是個家生子。
薛嬤嬤倒要看看,到底是個什麼模樣的天仙,竟勾得家侯爺下了凡。
步聽松院,擱下包袱,徑直尋至書房,卻無意間瞥見侯爺書案上的畫絹,懶懶舒開了半尺絹帛。
薛嬤嬤見狀,便上前為侯爺收起來,豈料手未拿穩,那松的絹帛忽地“嘩啦”一聲展開。
待看到那畫里的人,“天老爺,地菩薩,這、這、這……侯爺,他、他……”
薛嬤嬤神思稍定,整張臉“噗”地扎進臂彎里,憋笑憋得直。
這還是那個清心寡、不近的侯爺嗎?
生怕別人看到,趕卷起畫絹,替侯爺往書案里面挪了挪。
待見到了溫凝,這才明白,別說侯爺喜歡了,即便是,看了都心頭發。
……
青鋒正坐于值守的一個石墩上,下墊著一個厚實的絮墊,面前的小杌子上放置了一碗牛面。
絮墊和牛面皆是溫凝送來的,自覺是自己害青鋒了板子,心中愧疚,所以做了碗面給他,吃了這傷也能好得快一些。
熱氣騰騰的面條上鋪著厚厚的牛片,翠綠的蔥花點綴其中,旁側另有一小碟腌蘿卜。
青鋒夾起一塊牛送口中,香四溢,湯醇厚,上的疼痛似乎都減輕了不。
他正咽下,忽聞侯爺嗓音低沉,“溫凝做的?”
青鋒抬頭,見謝驚瀾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也看著那碗面。
侯爺怎麼這麼快便回來啦!
青鋒僵在原地,頓覺自己又要挨板子了。
可這碗面也是自己挨了十個板子才換來的,他頭滾,此刻咽也不是,吐也不是,里的牛都不香了。
“吃吧!吃完滾回去躺兩日!”
躺兩日?
他的主子!他的爺!
青鋒簡直不敢相信,主子不但放過了自己,還另賞了兩日假,青鋒頓覺自己又幸福了。
謝驚瀾說罷便急匆匆地往書房趕,他走時忘記收起那張畫絹,萬一被溫凝看到……
會怎麼想,會不會覺得他與唐柱一般,是個好猥瑣之徒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