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覺得本侯……畫藝好？”
溫凝點點頭。
“奴婢聽薛嬤嬤說過，侯爺三歲便能提筆練字，五歲將《蘭亭序》臨摹的有模有樣，七歲畫得山形有勢，嬤嬤還說見過侯爺所繪之人像，仿若活人一般。”
謝驚瀾聞言暗暗松了一口氣，不想嬤嬤倒是什麼都同說。
而後骨節分明的手指蜷起，接過一旁老板遞來的狼毫，緩聲道：“既如此，那便由本侯來繪，你來猜。”
老板給出的菜名是：玲瓏牡丹鲊。
謝驚瀾執筆落坐，狼毫在硯臺中輕輕旋了三圈，而後輕點宣紙，墨由淺深層層鋪染。
此畫的難點在于，牡丹花瓣狀的魚鲊，墨須濃淡相宜，既要畫出冰玉骨的晶瑩，又得留住脂玉似的溫潤。
不稍片刻，狼毫已靜臥于青玉筆山，紙上牡丹魚鲊卻猶帶水汽。
謝驚瀾心頭忽地一，他驟然起，掃視四周，果真不見了溫凝的影。
“可有瞧見方才與我一同的子，朝何去了？”
老板正手捧珍饈畫作，端詳著瓊瑤映雪的神韻，聞得謝驚瀾裹挾著寒意的詰問，他趕忙答道：“適才只顧賞公子作畫，并未留意那子的去向。”
漆黑眼底翻涌著暗，目所及之，似將所有黑暗都驅散。
謝驚瀾屈指抵，一聲清越的哨音破空而起。
哨聲未散，前便有幾道黑影抱拳抵額。
青鋒和幾個暗衛同時出現，他見侯爺側不見溫姑娘，便小聲道：“主子，可是溫姑娘遇到了危險？”
謝驚瀾眸如寒鐵，厲聲劈下兩個字，“找人！”
溫凝自謝驚瀾邊逃走，只能慌中一路向前。
直到長街盡頭，攥著擺的指尖早已發白，也不知自己何來的勇氣，竟敢當著他的面逃了！
可著實無計可施，若不借此良機逃走，怕是腹中的胎兒瞞不住了，當下唯有先覓得一藏之地，再做打算。
後的人群突然，聽到一旁有人低聲議論，“有衛兵來，要封街了。”
溫凝咬下，後頸不泛起一層細的冷汗。
環視一周，見湖邊一艘畫舫將要離岸，未及深思，只得匆忙踏上檀木階梯。
屏門前的兩個侍以為是哪家權貴攜帶的小姐或家眷，們履尖輕點，垂首侍立。
這艘畫舫足有二十丈長，三層鎏金飛檐挑著八角宮燈，于湖面映照出碎金般的芒。
底層除卻儲暗艙，尚設有廚房與僕役休憩之地。
二層乃錦艙，艙十二扇屏風將男席座分隔開來。
三層則有觀景雲閣，雲閣四周紗幔輕揚，妙音律伴著茶香在八角宮燈下裊裊縈繞。
然而，溫凝并未留意到，食舫桅桿懸掛著一巨型燈籠，上書四個大字——溫氏食舫。
溫凝的父親去世後，整個溫家由大夫人寧氏掌管。
寧氏膝下有一雙兒，長子溫遲，次溫嬈，是雙生兄妹，比溫凝年長一歲。
溫老爺故去，溫家還能繼續承接皇家生意，維持“皇商”的名號，全仗著與這些權貴盤錯節的干系。
就像今日，宴席便是 “鋪路石”。
溫凝小時候不明白，母親能將蘿卜雕牡丹、讓糙米煮出蓮香，更是在溫家食肆的菜譜上刻下滿紙風華，卻從未在大夫人面前抬起頭來。
到底為何？
直到雙親去世，大夫人瘋癲般地撞開與母親居住的小院，將那里打砸地碎。
清晰的記得大夫人將趕去莊子前說得那段話：
“我十六歲嫁與你父親，彼時他尚是一介書生，生的風姿特秀，霽月清風。
我對他一往深，到深忘乎自己，期盼能與他白頭偕老，舉案齊眉。
我與你父親雖未兩繾綣，但也相敬如賓，只可惜他在一個小小的面食攤子上，邂逅了你的母親，你母親一介孤，無人可依。
他罔顧我的勸阻，讓你的母親進了門。
你母親生得貌如花，溫可人，又將祖傳的食譜予你父親，自此家道中興，以至于忽略了我這個正妻的存在，對我日漸冷落。
我想方設法懷上雙生子，心中愈發夫君的關，那日我著大肚子前往寺廟，一路跪拜，只為祈求他能多眷顧我一眼。
待我拖著的子冒雨歸家，卻見他親手為你母親制作了一把油紙傘！
幸而上蒼有眼，生病離世，我恩戴德，以為夫君會回心轉意，然未曾料到他用如此之深，以至于相思疾，未出幾日竟追隨而去。
留你在此，于我而言，實乃一種折磨，我每次見你，仿若見到你母親一般！”
溫凝自那時才明白，母親為何總是郁郁寡歡，說自己搶了別人的姻緣……不去府里做妾，不是怕委屈自己，是瞧見了另一個人在哭。
溫凝此時若是能看到燈籠上的四個大字，打死也不會上這畫舫。
寧氏此刻正攜著兒向各位夫人見禮，今日這宴飲除了為兒子鋪路，也藏著為兒在權貴中擇一門佳婿的心思。
滿座也俱是為了兒擇婿選媳的命婦夫人，觥籌錯間竟了的“選婿臺”。
溫凝進了屏門，發現這里竟是錦艙，一路低著頭走，生怕引得旁人注意，只想找個地方趕躲起來。
可怕什麼偏生來什麼，一位珠圓玉潤的貴婦人，一眼便見了悄然避人的溫凝。
目一亮，手過去一拉，偏生一副洪鐘嗓門，“這是誰家的千金，相貌如此出眾。”
霎時，滿座目都凝向一，屏風折角，更有公子們循聲來。
便見一襲月白羅如流雲輕曳，襯得纖腰若柳，不盈一握。只一雙眼便似沾了桃花香的風，那天生的弧度與星亮的墨玉，勝卻人間無數，整個人清潤得人屏息。
寧氏母的笑容僵在了臉上，待確認子是溫凝後，眸底霎時翻涌起經年的嫉恨，目更如淬了毒的銀針。
溫凝也不敢相信，竟差錯地遇到了寧氏母。
溫嬈在母親耳邊低語，“母親，不是替兒嫁去了柳家，怎得來了這里？莫不是那柳公子死了，從柳家著跑了出來，會不會想趁著此機會，在眾人面前讓我們難堪？”
大夫人明的眼底凝著一層薄冰，拍了拍溫嬈的手，示意先不要出聲。
溫凝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，低頭對眼前的貴婦人道：“奴婢走錯了地方，不想擾了貴人興致，奴婢這就退下。”
又朝大夫人的方向福了一禮，便要退出屏門。
可貴婦人聞言，偏生拉著不讓走。
眉梢微微一挑，這般品貌，說是奴婢，莫不是當眼瞎。
“哪有奴婢生得這般水靈的，且說吧，是哪家千金？”
眾人一時也來了興致，你一句我一句，非要猜出個所以然來。
“讓小來為各位夫人解答吧。”
溫嬈先是故作遲疑地輕嘆一聲，然後走上前去，仿佛接下來的話讓十分為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