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不是,”小丫鬟跟著附和,“新鮮勁兒過了,跑了便跑了,侯爺可沒那功夫同計較!”
眾人見主子連日來神如常,漸漸也都松了心神。
書房燭火幽微,謝驚瀾清貴冷肆的影被拉得頎長。
修長指骨緩緩過案上那幅畫像,淡漠寡涼的眸子忽地卷起濃鐫的戾氣。
他指尖驀地收,冷嗤一聲,黑漆漆的眸子無聲瞇起。
“好一個八月之約!”
畫軸“啪”地一聲脆響,畫卷被暴卷起,帶起的風瞬間撲滅了案頭的半截燭火,只剩一縷扭曲的青煙升騰。
他攜著溫凝的畫像大步踏室,而後將牢牢地釘在床榻側的鎏金鉤上。
“你逃不掉的——”
謝驚瀾低語著過畫中人的廓,白玉扳指在絹帛上磨出沙沙的細響。
燭火在眼中淬出兩點猩紅,他間滾著,一字一頓地砸出來,“八月之約,我定親自去討!”
……
轉眼已冬,溫凝的肚子已高高隆起,行也愈發遲緩。
這日天微晴,扶著腰慢慢踱到菜壟邊,幾株秋菘仍頑強地立著。
彎腰擇了一顆,纖指剝去外層枯葉,棄于舍,但見手里青白相間的菜幫層層裹就,宛若玉琢。
今兒冬至,合該吃頓餃子。
腹中的孩子在這時突然翻了個,頓下腳步輕笑,“小饞貓,知道要吃餃子便迫不及待啦。”
調好餃子餡,溫凝便將案板擱在膝頭,自己坐在榆木小凳上。
青白相間的秋菘拌了許豬油,又特意多放了一勺自己腌的酸豆角。
現在吃些酸的辣的,酸豆角切得細碎,混在清鮮的秋菘里,咬下去定是又脆又酸,保準解饞。
冬日的斜斜地灑在院角的菜壟上,稻草簾子晨起霜重時揭開,日頭西沉前,又仔細覆好。
舍里已經有三只懂事的蘆花母開始下蛋,另外兩只黃卻懶得很,整日在食槽邊打盹。
院子里的枯藤敗葉早捆了掛在檐下,留著引火。
讓打理的齊齊整整。
這個小院住久了,一草一木都染上了悉的氣息,也愈發習慣合意了。
餃子包開了很快,不一會便排滿了蓋簾。
包得巧,褶子得實,面皮兒薄肚兒滾圓,看著就覺得好吃。
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響,剛才還微晴的天氣這會竟飄開了碎雪。
雪越下越,在地上鋪了層薄白,水汽氤氳間,忽聞門外一陣敲門聲。
溫凝邊出一抹清淺的笑,想必又是香蘭嫂子串門來了。
往這里跑得勤,時不時得便來送些吃的用的。
溫凝怕地上打,扶著墻慢慢往門口走去。
口中還輕喚著,
“嫂子別著急,等等我來開門——”
木門“吱呀”拉開半扇,寒風卷著雪沫子撲進來。
“姑娘——”
溫凝猛地僵在原地,手指死死攥住門框。
來人并非香蘭嫂子,而是薛嬤嬤。
“嬤嬤——”
溫凝嗓子發,目不控制地往嬤嬤後瞟去。
好在街上空的,沒有人,只有碎雪在地上打著旋兒。
薛嬤嬤扛著兩個鼓鼓囊囊的包袱,見溫凝神驚惶地往後張,忙將包袱往上顛了顛,著白氣道:“姑娘莫怕,是老婆子我一個人來的,侯爺不知道這事兒。”
溫凝這才敢出口氣,趕側,將嬤嬤迎了進來。
嬤嬤進了屋,放下包袱,看著溫凝已經圓潤的肚子,不紅了眼眶。
溫凝給倒了碗熱茶,嬤嬤雙手接過陶茶碗,飲了一口,這才緩緩開口。
“姑娘莫怪我來得唐突,不管怎麼說,當初是我一時多,害得姑娘背井離鄉,來了這個陌生的莊子上討生活。”
溫凝輕輕搖頭,“嬤嬤多慮了,是我自己做錯了事,怎麼能怪嬤嬤?”
薛嬤嬤捧著茶碗,杯中的熱氣氤氳而上。
坦白道:“這些日子,我左思右想,到底是放心不下你,人生孩子猶如在鬼門關里走一遭。這地方偏僻,連個像樣的穩婆都難找,邊若是沒有個照應的,恐生變數。”
溫凝一怔,指尖無意識地攥了角,“嬤嬤是……著跑出來的?”
嬤嬤聞言輕笑,“我這把年紀了,留在侯府也無多用,我同侯爺說是年歲大了,要回鄉養老,侯爺仁厚,還賞了我不銀子呢。”
溫凝眼眶倏地紅了。
“嬤嬤何必如此,您在侯府伺候了大半輩子,原是該留在府里安心養老的。”
聲音發,想要將嬤嬤勸回去,“如今怎能為了我,一路舟車勞頓奔波至此,這可折煞我了。”
薛嬤嬤擺擺手,忽然出幾分老小孩似的耍賴神,“反正啊,老婆子我就賴在這兒不走了!姑娘你留我也得留,不留啊——”說著從包袱里掏出個布老虎晃了晃,“我就坐在這門檻上,等著給姑娘當接生婆!”
溫凝噗嗤笑出聲來,能有個說己話的人來,不知道有多高興呢。
只要不是謝驚瀾出現在面前,都要謝天謝地。
“不瞞嬤嬤說,我昨兒個還夢見自己一個人生孩子,嚇出了一冷汗,您來了,我自是高興的。”
嬤嬤放下陶碗,輕輕拍著的背,安道:“有我在這,姑娘且放心吧。”
溫凝忽然“哎呀”一聲,想起灶膛里還燒著柴。
鼻尖微微皺起,“嬤嬤快聞聞,是不是有焦糊味,”扶著腰便要急急往灶臺去,“今兒是冬至,我剛才正要下餃子呢。”
嬤嬤忙一把拉住的手腕,不由分說地按著坐在榆木小凳上。
“從今往後啊,這些活都包給我了,姑娘你只管等著吃就好了。”
嬤嬤說著就往灶棚里走去。
重新往鍋里添了些水,頓時“刺啦”炸響。
待水開了,嬤嬤抄起蓋簾,餃子便排著隊跳進水里。
溫凝搬著榆木小凳跟著來到灶前,扶著腰慢慢坐下,圓滾滾的肚子被火映得暖融融的。
一邊看著薛嬤嬤下餃子,一邊與閑聊。
鍋里的餃子翻騰起來,間微微發,裝作不經意地問起了侯爺。
“侯爺他……還好嗎?”
嬤嬤攪餃子的笊籬突然一頓,又把一只白胖的餃子翻了個跟頭。
“侯爺好的,就是那毒發作起來,死活不讓別人來吮毒,非要自己生生扛過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