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凝一怔，臉上微微發燙，“嬤嬤，這話可不能說。”
嬤嬤聞言，了然地笑了笑，“我也就是關起門來才說這話，侯爺是我大的，我只是覺得他小時候也是這麼圓滾滾的，二人眉眼間也確實有些相似。”
“這世間之大，有眉眼相似的也正常。”
溫凝不甚在意的說著，心里忽然漫上點空落落的。
夕寶定是隨了那個人吧。
……
一連兩個月，謝驚瀾都忙得腳不沾地。
他實在念，卻又不開去見。
溫凝亦想他，可這些日子也沒有閑下來的時候。
邊城久旱後下了場暴雨，四月的天氣變得熱漸盛。
這幾日，接連有人來尋看診，癥狀皆是發熱惡寒、間腫痛。
開了疏散風邪的方子，可那幾人的病卻似泥牛海，半點未見起。
前幾日莊頭的侄兒撐不住，特地去了城中妙醫堂，花重金抓了郎中的方子，可吃了幾日，非但不見好，反倒添了間潰爛的癥候。
將妙醫堂的藥渣拿來細細研究，發現也只是多加了一味麻黃。
方子本沒病，可為什麼都不管用？
這日清晨，季香蘭頂著青白的臉匆匆而來，一進門便啞著嗓子道，“夕寶娘，我家冬生燒了三日，前日里嚨疼，今日怎麼又出疹子了，你快幫我去看看吧！”
溫凝放下手中的研缽，趕跟著香蘭嫂子往村東頭去。
進了屋，一草藥混著汗味的氣息撲面而來。
那孩子蜷在炕上，里說著胡話。
帶上遮巾，細細給孩子診視。
發熱，間生赤皰，已破潰化膿，全生疹，似有浮現痘瘡的現象。
“我這兩天也不對勁，”季香蘭拍了拍自己的額頭，“指尖發冷，頭也昏昏沉沉的，你一會也幫我把把脈，許是夜里守著孩子，被風吹著了。”
溫凝心下一沉，“嫂子，你家冬生發病前，可是去了您侄兒家？”
“就是去了沒兩日，接著發了病，夕寶娘，你說這風寒怎還沾著就染上了。”
季香蘭懊悔，“早知道不帶著我家冬生去了。”
溫凝了香蘭嫂子的手腕，是與家冬生剛開始時同樣的脈像。
“你家小寶發病後，誰還近照顧過？村里還有誰家說不舒服？”的聲音有些發，卻努力穩住。
季香蘭掰著指頭一一數出來，“我家漢子這幾日出門辦事不在家，前幾日是我守著，後面兩日我累得實在不行了，是他哥哥守了兩夜，昨兒也說頭疼，村里還有……”
一個個名字從里蹦出來，在溫凝心里激起一圈圈寒意。
尋常風寒不會一家老小接連染病，不會中生瘡、發紅疹。
病發一家，鄰里相繼，再加上前些日子久旱後暴雨，熱蒸，怕是為時疫之兆。
仔細分析冬生的癥狀，約記得醫書中記載過一種喚作“赤痘瘴”的瘟疫，寥寥數語，卻明言無藥可醫。
這個念頭剛冒出來，便令背脊生涼。
覺得這事拖不得，一點都拖不得。
不敢再想，只抓起藥箱，對季香蘭道：“嫂子，我先給孩子施針退熱，你帶上遮巾，現在就去挨家問問，但凡有發冷發熱的，讓他們先關起門來，別再串門走戶。”
季香蘭見眉心擰了結，也不敢耽擱，抓起遮巾就往外走。
給冬生施完針，溫凝回去凈了手，換了干凈服。
讓嬤嬤和夕寶先在院子里待一會。
然後從藥箱底層出一小束曬干的蒼和艾草，放在窗邊的陶爐里。
掩上門，只留條細氣，這樣可熏蒸避疫。
畢竟夕寶還小，嬤嬤也上了年紀，萬一一個不慎……需得做好措施。
囑咐好嬤嬤後，溫凝便又急忙趕往銜鋒院。
倘若自己所想無誤，須得讓侯爺有所準備。
……
馬蹄聲碎，踏著落日余暉轉過墻角，謝驚瀾一眼就看見了立在石階上的影。
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，滿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
他翻下馬，大步走到面前，才要開口，眉頭卻先蹙了起來，“怎麼清減了？”
“侯爺不也清減了？” 溫凝看到他玄甲下同樣消瘦了的面容。
“盔甲穿了一天，該沉了，我替侯爺卸甲吧。”
的手心一路都在冒汗，見了他，什麼都還沒說，反倒覺得心安了。
進了室，青鋒早已備好卸甲的凳和布巾。
謝驚瀾坐下低頭解著護腕，則站在他後替他解後頸的搭扣。
卸下盔甲，溫凝又拿起布巾替他後頸的汗。
男人日日想，怎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。
他一個轉便將人擁懷中，握住微涼的手，低頭將指尖在上，溫熱的吐息間帶著蒼與艾草的清苦氣息。
”剛過藥爐？”他含住的指尖，聲音從齒間出來。
“在家里薰了些蒼和艾草，” 往他懷里了，聲音悶悶的，“沾了些味兒。”
“為何？”謝驚瀾抬手輕住下，迫使仰面相對。
溫凝微微掙了掙，仰頭正道：“我有事同侯爺說。”
謝驚瀾見一臉認真的模樣，手臂松了松，卻沒完全放開，只低頭看，“說吧。”
溫凝便將幾個莊子上的況同謝驚瀾詳細說了說。
“城中恐有疫病，所以我與侯爺說說，你也有個準備。”
“可知是何種疫病？”謝驚瀾也覺此事不尋常。
“應是赤痘瘴。”眉心微蹙，“初起似風寒，三日後生赤皰，破則流膿。再三日，遍生疹，疹上生明痘瘡。待到痘中滲時，便是藥石罔效了。”
“那凝兒覺得我能做些什麼？”
抬眸看著他，桃花眼里瀲滟的水斂盡，只剩一片澄明如鏡的認真，“軍中一旦染疫，後果不堪設想，便是最後的防線也要潰了。侯爺不妨先備些清熱解毒的藥材，若真是那病癥，到時總不至于手忙腳。”
頓了頓，又道：“真希是我看錯了，若是我看錯了，這些藥材待到秋風寒高發時，總也能派上用場，斷不會浪費的。
只是，千萬別對百姓說是為了瘟疫，百姓要是知道了，指不定會搶藥、逃城，到時候人心一，比疫病更難收拾。”
謝驚瀾聽著細細叮囑藥材的事，不覺怔住，眸中掠過一驚艷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