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也難怪。” 老夫人哼笑一聲，“縱是看著你們二人像，可都知那孩子是柳家的，借他們個膽子，也不敢在你面前嚼這話。”
謝驚瀾心頭猛地一跳，下意識便想起夕寶那雙烏溜溜的眼睛，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，竟真與自己有些相像。
他呼吸微促，急切追問，“祖母看著，可有幾分像？”
老夫人偏不立刻答話，有意打量他半晌。
直到瞅見他指尖無意識地在茶盞邊緣挲，連指腹都泛起薄紅。
老夫人這才緩緩開口。
“遠著瞧，與侯爺兩歲時那機靈勁兒有七八分像，真要仔細端詳，” 頓了頓，目沉沉落在孫兒臉上，“眉眼鼻，倒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。”
“轟”的一聲，謝驚瀾只覺腦中炸開，他呼吸一滯，渾的都往頭頂涌去。
老夫人瞧著他這副模樣，終是斂了神，語氣沉下來，“所以，我才想問侯爺，侯爺第一次要了那丫頭，是在府後幾時？”
謝驚瀾眸漸沉。
若是以往，他會認定自己真正要了，是在邊城，在生下孩子以後，這點不容半分質疑。
可現在，老夫人的話像塊石子投進深潭，他眼底那層堅冰似的篤定正一點點裂開。
迷茫混著驚濤駭浪翻涌，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細節，忽然全從記憶深鉆了出來，攪得他心口發悶。
他沉半晌，才生生開口，“孫兒覺得，有些事還需先弄明白，還請祖母給孫兒些時間，容孫兒查清楚。”
老夫人看著他這副模樣，終是嘆了口氣道：“你啊，行軍打仗倒有十分的決斷，遇上這兒長的事，反倒糊涂起來。”
抬眼睨了他一下，語氣里藏著點恨鐵不鋼，“查吧，把該弄清楚的都弄清楚，只是看那丫頭的樣子，怕是自己也糊涂著呢。
方才來這里，便說是要尋個旁的住，不日便帶著夕寶離開侯府，我尋了個由頭，這才暫時把人留住，侯爺查歸查，萬不能驚著們母子倆。”
謝驚瀾聞言，忙拱手應道：“孫兒省得。”
……
謝驚瀾快步回到書房，對著候在外頭的小廝沉聲道：“去請府醫過來，立刻。”
不多時，府醫捧著藥箱進來，見他面凝重，忙躬行禮，“侯爺喚老朽前來，可是子不適？”
謝驚瀾飲下一口茶，將茶盞重重擱在案上，墨的眸子里翻涌著急切，“替本侯診脈，看本侯還能不能有子嗣的緣分。”
府醫頭一滾。
他聽聞溫姑娘回來了，卻沒想到侯爺卻是這般急切。
到底溫姑娘是領著孩子來的，想必侯爺不甘示弱，誓必也要與人家有個自己的孩子。
指尖搭上腕間的寸關尺，府醫凝神片刻，眉頭漸漸蹙起，“侯爺余毒未清，雖暫無命之憂，但這毒素淤積于經脈肺腑，若是……若是想要子嗣，恐有難度。”
謝驚瀾對此回答并不意外，他強著心中的悸追問，“若初次中毒之時，本侯與一子有過之親，那時毒尚未侵里，是否會影響生育？”
府醫捻著胡須沉，“毒發初期，毒素多在表游走，尚未傷及本。若那時有了牽扯，倒確實不會影響子嗣。”
謝驚瀾結滾，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發，“若本侯與……是在兩年前三月十六那夜有了牽扯，生下孩子，是在同年臘月廿九。”
他頓了頓，指尖攥得發白，“還有，我與那孩子，都對同一種山核桃過敏，發作時的癥候相同。并且，那孩子如今兩周，與我時的模樣如出一轍。”
謝驚瀾盯著府醫，眸底的期待與惶恐織網，“若是這樣，那孩子與本侯，是父子的可能有多大？”
府醫捋著胡須的手猛地一頓，眼中閃過震驚，隨即斬釘截鐵地道：
“過敏之癥多為脈相傳，生辰時日又嚴合，再加上這容貌這般相似……依老朽看，這孩子與侯爺，必是父子無疑啊！”
謝驚瀾只覺得一熱流從心口直沖頭頂，府醫的話在耳邊嗡嗡作響。
指尖的抖怎麼也按捺不住，他猛地攥拳，間滾了幾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。
“今日之事，不可與他人半分。”
說罷他擺擺手，示意府醫出去。
府醫心頭一凜，忙躬應道：“老朽省得，老朽絕不敢多言。”
謝驚瀾扶著桌案的手忽然一頓，方才被狂喜沖散的細碎疑慮猛地浮了上來。
他轉過，眉頭微蹙，像是想起了什麼被忽略的要事。
待府醫尚未完全退至門口，他已開口喚住。
聲音里的激淡了些，添了幾分審慎，“等等！”
府醫停步回，躬聽問。
謝驚瀾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了兩下，沉著問道：“本侯還有一事不明，若子天生帶一種香，平日里可用香囊遮掩得住。可生產之後要哺養孩兒，這香會不會因此有變化？”
這話問得突然，帶著幾分旁人難懂的急切。
府醫愣了愣，仔細回想醫書典籍里的記載，著胡須答道：
“回侯爺，子產後氣運化與平日不同，哺養時更需耗損元氣滋養水，氣或會隨臟腑調和、氣盈虧有所變化。
天生香若與氣相關，或許會淡些，或是添了些哺時的溫厚氣變得更加濃郁，這也是常。”
謝驚瀾目沉了沉，追問得更細，“若是香變了，那等斷了母，不再哺養孩兒時，最初的那種天生香，可會恢復回來？”
府醫道：“天生香源于質，非一時氣波所能徹底改變。待斷後，氣漸復，臟腑歸位，只要不是傷及本的虧耗，過上些時日，還是能慢慢回至原本模樣的。”
謝驚瀾聽完，指尖的叩停了，眼底那點疑慮像是被溫水漫過，漸漸平復下去。
他揮了揮手，語氣恢復了先前的沉穩：“本侯知曉了，你退下吧。”
府醫再次躬退去，書房里重歸寂靜。
謝驚瀾走至窗邊，從頭至尾分析了一遍。
所有的疑慮似乎都解開了。
原來如此。
他閉了閉眼，將那幾乎要破腔而出的激強下去，間涌上的熱意燒得他舌尖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