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帶院的那先看看。”謝驚瀾直接道。
溫凝聽得著急，莫不是侯爺讓嬤嬤與們母子二人同住，可就算是三口，也用不著租個三進的院子。
先朝房牙出個歉意的笑，聲音溫和道：“且請待，容我們說幾句話。”
說著，手攥住男人的袖往鋪子角落的屏風後拉。
謝驚瀾形高大，肩寬背闊，本不是能拽的。
可見如此，男人低笑一聲，順著的力道退到了屏風後。
溫凝急著道：“我與夕寶兩個人住，何來三口？可是嬤嬤要與我們同住？”
男人低頭看，眼底盛著星子般的笑意，“是咱們一家三口，一家三口哪有分開住的道理？”
那四個字特意被他說得又輕又緩。
溫凝心頭猛地一沉，先前還納悶他為何這般爽快便應下出來找住，此刻才算回過味來。
被他說得耳發燙，偏過頭去看墻角的木架，“侯爺莫要胡言，侯爺份何等金貴，怎可與我們母子在外頭同住？”
謝驚瀾往前湊了半步，兩人之間的距離霎時得極近，“本侯怎就了胡言？”
溫凝的了，想反駁，卻被他眼底的認真堵得啞口無言。
“那也不。” 咬著，是從嚨里出一句話，“我、我不想做外室，自己賃屋，門閂在自己手中，若是出去還住侯爺的宅子，便與外室無異。”
這話說出口便像針，輕輕刺破了這些時日苦心經營的平靜表象。
溫熱的掌心輕輕覆上的肩，男人眸中帶著不容錯辨的認真，“我從未想過讓凝兒做外室，我想……”
話未說完，溫凝已猛地抬手捂住了他的。
倉皇側首，不敢聽那未說完的承諾。
他是安遠侯，天子欽封的驃騎大將軍，掌著京畿兵權，雲端上的人。
而只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。
不可能的承諾便不允他說出口。
溫凝心里像有兩個聲音在撕扯。
一個尖著讓逃開，與他一刀兩斷，往後和夕寶平平淡淡地過日子。
可另一個聲音卻膠膠著著的，帶著點連自己都唾棄的不舍。
這種不舍，比做外室的恐懼更可怕。
它像藤蔓，悄無聲息地纏上來，勒得心口發悶，卻又貪那些與他纏綿帶來的暖意。
溫凝被他看得心慌，猛地回手，後退半步。
“今日……今日先不看了，改日再說吧。”
說罷，幾乎是落荒而逃，快步穿過鋪子回到馬車上。
謝驚瀾邊緩緩勾起一抹淺笑。
左右，都逃不掉的。
不過是要慢慢鋪陳，讓一點點卸下防備，直到再也離不開。
……
馬車里一路靜悄悄的，車簾被風掀起一角，進些細碎的日，落在溫凝垂著的眼睫上。
謝驚瀾看在眼里，終是忍不住輕咳一聲，打破了沉默，“還在想方才的事？”
溫凝抬眸，撞進他帶著幾分了然的目里，又慌忙低下頭，小聲道：“沒有。”
“沒有便好。”
他抓過的荑，將往自己側帶了帶，“前頭有家書坊，去挑幾本書吧。不然，你無事時，再尋來些由頭將我拒在千里之外，那可怎麼好。”
溫凝被他這話堵得一噎，臉頰騰地就紅了。
抬眼瞪他，沒應聲，卻也沒反對。
馬車停在書坊外，伙計見一對璧人下了馬來，忙不迭地迎上來。
謝驚瀾揮揮手讓他自便，只對溫凝道：“去吧，喜歡什麼書盡管挑。”
溫凝進門見柜臺後站著個貌似掌柜的人，正低頭用桑皮紙包書，見進門，只含笑點頭，并不出聲打擾。
書坊四壁皆是書架，從地面直抵房梁。
目掃過書架上的簽牌，才驚覺這里的書竟這般全。
對面整墻全是經史子集，經部用靛藍布函，史部選赭石綾面，子集則統一玄楠木夾板，書吏按四庫分類排架。
左側專設一柜算學，上格陳著泛黃的《九章算》竹紙刻本，下中列還有《測圓海鏡》、《緝古算經》……
右側則是雜記話本，從古雅小品到坊間俗事，封面上的才子佳人帶當風，眉眼生。
見後側的架子陳列著醫書農冊，便不令眼前一亮。
書坊正中還有兩張梨木大長案，兩側燃著檀香，青煙裊裊，纏繞著書架攀援而上。
一張案上攤著新到的抄本，紙頁尚帶墨香。
另一張案前圍著五六個年輕男子，瞧著像是附近書院的生員，正湊在一起低聲議論著什麼。
待瞧見溫凝站在滿室書香里，倒比案上那些繡像話本里的子還要清潤幾分。
幾個男子霎時都住了聲，手里的書卷忘了翻，只愣愣地看著。
謝驚瀾將這一幕盡收眼底，見那幾個生員看凝兒的眼神太過直白，眉峰不蹙了起來。
接著男人刻意往前挪了半步，恰好擋在溫凝側。
溫凝被這突如其來的注視本就有些不自在，到側傳來的氣息，下意識往謝驚瀾邊靠了靠，目匆匆掠過那張桌案，便走向了最里頭的醫書區。
謝驚瀾在後站了片刻，見翻來覆去都是些醫理藥典，眉峰微挑，便轉踱到話本架子前。
指尖漫不經心地掃過一排排書脊，目在那些畫著才子佳人的封面上逡巡。
他向來只讀經史子集與兵書戰策，偶爾翻些算學典籍，對這等雜書從來嗤之以鼻。
可今日鬼使神差的，或是藏著算計的，待回過神來時，懷中竟已摞了三四本，皆是些濃意的話本子。
有《王爺榻上》，講的是冷面王爺獨寵婢，為遣散後院三千佳麗。
還有《繡榻春宵》，寫的是冷面將軍與逃難醫的故事，銀甲未卸，紅燭高燒，治著治著便了巫山雲雨方。
他隨手翻開一本《三生緣》，扉頁上竟有行娟秀小字：
“閑來讀讀，或許能明白，有些緣分，躲不掉。”
謝驚瀾角勾起抹滿意的笑，將書也塞進了懷里。
轉至角落的書架，見架上擺著些封面印著曖昧圖紋的冊子，他眸沉了沉。
這類房中事的話本，他手里也有一本，還是兩年前姐姐謝綰給他的。
可笑溫凝彼時渾然不覺，還當是尋常書本，親手捧到了他案頭上。
只是上面那些翻雲覆雨的姿勢，他前些日子對著圖看了半晌，終究沒敢在凝兒上嘗試，那般怯，怕是要被嚇得徹夜難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