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眼前這書坊里的冊子,竟比那本大膽百倍。
謝驚瀾指尖在書脊上頓了頓,想著往後總要讓慢慢適應,便挑了本最厚最全的《大樂賦》,藏進了懷里的話本堆里。
正轉去找溫凝,眼角余又瞥見書架一旁的藍皮小冊子,封面上竟寫著《安遠侯與絕婢子》。
八個字刺得他心頭一跳,他出來一翻,開篇便是“安遠侯謝驚瀾,偶遇絕婢凝兒,一見傾心,強納府中”。
往後竟全是他與凝兒的滿室春,細致得仿佛親眼所見,只是結尾添了些 “侯府爭寵,寵妾下毒” 的狗戲碼。
謝驚瀾看得又氣又笑,指尖著書頁的力道都重了幾分。
這坊間文人倒真敢編,竟拿他來寫話本。
他抬眼向醫書區的背影,溫凝渾然不知已了話本主角。
男人眸漸,罷了,這般胡編造的東西,還是別讓瞧見,省得又要紅著臉說他不知檢點。
等溫凝抱著幾本醫書轉時,正撞見他手里拎著個紙包,里面鼓鼓囊囊的,一看便知裝了不冊子。
“侯爺挑的什麼?” 隨口問。
謝驚瀾將紙包顛了顛,笑得有些不懷好意,用只有他們倆人能聽到的聲音道:“給凝兒解悶的話本子,還有些,是本侯需要學的……招式。”
溫凝沒多想,只當他說的招式是些武心法或是兵法招式。
他是安遠侯,又是南征北戰的驃騎大將軍,多學些招式在上,總是好的。
……
離老夫人的壽辰還有整一個月,侯府的朱漆大門卻比往日熱鬧了數倍。
幾個旁支的親戚早早登門,上說是來給老夫人提前送壽禮,實則個個領著自家最伶俐的孩子,在侯府的花園廊下轉悠,眼睛不住地打量這偌大的宅院,心里盤算著什麼,不言而喻。
這事還得從圣上要給安遠侯賜婚說起。
自謝驚瀾回京執掌兵權,圣上便越發屬意將五公主賜婚于他。
先前幾次提及,都被他以軍務繁忙、有舊疾推托過去,可前些日子圣上連推拒的余地都不留,直接要當堂下旨。
謝驚瀾無法,只得坦言,“臣自那年中毒後,早已傷了本,子嗣艱難,五公主金枝玉葉,臣不敢耽誤。”
這話如驚雷落地,滿朝文武才知曉,這位風無限的安遠侯,竟早已沒了生育能力。
可誰都沒料到,五公主聽聞後,親自跑到前哭訴,說什麼 “此生非謝驚瀾不嫁,有無子嗣都不會在意”。
圣上被兒纏得沒法,終是松了口。
“既然公主不介意,往後從旁支過繼個孩子便是,安遠侯府的香火總不能斷了。”
圣上口風一松,這些旁支便再也坐不住了。
安遠侯本就權勢滔天,若再加上五公主這層皇家關系,日後的潑天富貴簡直難以想象。
若是自家孩子能被過繼過去,承了這侯府的爵位與家產,那整個家族都能跟著犬升天。
于是乎,五六門旁支各自挑了家里最伶俐、最面的孩子,爭先恐後地往侯府跑。
今日來的是遠房叔伯家的,那三房堂嫂領著個雕玉琢的男,一口一個“老夫人抱抱”,那孩子倒也會來事,扯著老夫人的角甜甜地喊曾祖母。
老夫人先前確實過給侯爺過繼個孩子的念頭。
那時想著,從旁支里挑個本分孩子養在跟前,總好過將來侯府無後。
可如今瞧著這些旁支,借著送壽禮的由頭把孩子往府里帶,帶來的孩子不是裝模作樣背詩,便是一個個眼珠子恨不得黏在侯府的富貴上。
如今侯爺連婚事都沒定下來,這會子就張羅過繼,豈不是太早?
那點心思昭然若揭,倒讓老夫人心里先膩歪了。
再者,夕寶在心里已經八九不離十了,就只等著侯爺一句肯定的話。
只要侯爺點頭,那可是正兒八經的重孫,是安遠侯府的苗。
有親的在,何必去要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旁支。
老夫人坐在堂上,瞧著這一屋子熱絡的笑臉,心里明鏡似的,只慢悠悠地抿了口茶,眼底閃過一意味深長的笑。
那三房堂嫂也不是個坐得住的,在府里轉了半天,正牽著孩子在院的月門邊歇腳,眼尾余瞥見抄手游廊那頭走來兩個人影。
那子穿著素凈,不施黛卻清麗絕倫。
還有側那孩子,雕玉琢的,一雙眼睛黑亮得像浸在水里的墨石,小小年紀鼻梁括,線分明,竟有種說不出的靈秀。
堂嫂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來者皆是競爭對手。
這幾日瞧了不旁支的孩子,原以為自家小寶已是拔尖的,可跟眼前這孩子一比,竟像是瓷碗比著玉凈瓶,霎時落了下乘。
著帕子的手了,一莫名的不痛快涌上來,腳步已先于心思邁了過去。
“這位娘子請留步。” 臉上堆著笑,眼神卻在溫凝和夕寶上來回打量,“瞧著面生得很,娘子是哪個房頭的親戚?之前倒沒見過你呢。”
夕寶見了人,未等娘親示意,便已規規矩矩作了個揖,“給夫人請安~”
他聲音清亮,帶著孩特有的糯,小模樣既乖巧又面。
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過來,一點不怕生,反倒著機靈勁兒,襯得他本就周正的眉眼越發討喜。
堂嫂愣了一下,沒料到這孩子這般大方有禮。
自家那小子被襯得愈發怯生生的,只往後躲,里囁嚅著說不出話。
心里那點不痛快又翻涌上來,面上卻不得不出笑,“這孩子,倒會說話。”
溫凝了兒子的頭,抬眼看向堂嫂,溫和卻疏離地福了福,“民婦并非府中親戚,只是在此暫居。”
“并非親戚?” 堂嫂眉梢一挑,上下打量著溫凝的眼神頓時多了幾分探究。
這京里早有傳聞,說安遠侯喜歡一個寡婦,還帶著個孩子。
堂嫂心里著帕子的手猛地收,難不…… 就是那個小寡婦?
原當是旁人嚼舌,此刻瞧著這子雖素凈卻難掩風姿,這般容貌氣度,難怪能讓心高氣傲的安遠侯另眼相看。
若真是這樣,那這孩子算什麼?
難不想憑著和侯爺那點不清不楚的關系,搶過繼的名額?
自家孩子是正經的旁支脈,也該著自家!
憑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也想登堂室!
堂嫂越想越氣,臉上的笑意早掛不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