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房，暗衛很快將棲梅園的格局圖與下人的名冊呈到了謝驚瀾手中。
他與溫凝一同展開圖紙，發現這園子比預想的還要闊朗。
山下太傅舊宅旁，還連著一座青灰瓦的書院，是前朝太傅課徒的地方。
五公主接手後未改格局，只將這些地方都收拾出來作了客房，與舊宅院落連在一，倒比尋常園子多了幾十間住。
修長的手指翻過名冊，果然見有“愔兒”的名字。
甲字院，侍奉丫鬟。
謝驚瀾思忖著。
此次棲梅園賓客可留宿，推窗就能見著半山紅梅，雪落時梅香混著清寒漫進窗欞，這般景致，京中難尋第二。
料想赴宴的賓客多半會留下，他順勢住上一晚，混在眾人里，反倒不惹眼。
“我帶兩個機靈些的丫鬟去，” 男人指尖叩著案上的名冊，“若本侯親自向下人打探一個婢，未免太過扎眼。”
話音剛落，溫凝已手將那本冊子輕輕攏在掌心，“侯爺，可否帶我去？”
眼底的懇切混著幾分急切，“師傅他老人家盼了二十年，定是希能早一日找到愔兒姐姐，我陪侯爺去，絕不添的。”
謝驚瀾手將拉過來，讓坐在自己膝頭，指尖輕輕刮了下的鼻尖。
見眸子里的期盼像碎的星，亮得讓人不忍拒絕。
他略一沉，終是勾了勾道：“好，能讓凝兒陪著賞梅，當真是極好的。”
雖說他心底并不愿讓過早沾染這些權貴間的復雜氣，可轉念一想，日後要常伴自己左右，終究躲不開這些。
這般既遂了想為師傅分憂的心意，又能借著賞梅的由頭與同去，反倒比原先的打算更合心意些。
到了賞梅日，溫凝扮作青布的小丫鬟，與雲岫一左一右隨侍。
剛園門，一位著靛藍圓領袍的執事太監便笑著迎上前來，“哎喲，侯爺您可算到了，五公主特意待，給您留了西暖閣的上房，“他躬湊近半步，低尖細的嗓音，“是與公主同在一個院里的廂房，那兒賞梅可是最佳的位置。”
謝驚瀾間輕咳一聲，不聲地側過。
見後的人兒依舊垂著眼，瞧不出半分緒。
他收回目，聲音清冷淡漠，“謝五公主好意，這不合規矩，本侯住甲字院便好。”
那太監聞言一怔，還想再勸一勸，“這……這甲字院偏遠，公主特意代……”
謝驚瀾眉峰微挑，指腹在白玉扳指上狠狠一捻，“公公可是要本侯親自去謝絕公主意？”
那公公心頭一凜，忙不迭擺手，“哎喲，侯爺說笑了，奴才這就去吩咐人收拾甲字院。”
說著急退兩步讓開道路，目不經意掠過侯爺後的丫鬟時，卻猛地一怔。
只見這小丫鬟垂首而立，偏生一段雪白的頸子從青布領里出來，在冬日暖下瑩瑩生。
這公公心頭突地一跳，暗自納罕，這丫頭通的氣度樣貌，倒比宮里好些主子還要矜貴。
……
溫凝正與雲岫在廂房收拾行裝，窗外是謝驚瀾靴底碾過積雪的輕響。
他俊巡著院子里的幾個下人，思忖時便繞著那株半枯的梅樹轉。
只是怕什麼來什麼。
只聽院外一陣人聲嘈雜，五公主乘著步輦而來，前後簇擁著二十余名宮人。
撐碧羅傘的、執鎏金暖爐的、抱白狐裘的……隨著烏泱泱如水般涌院中。
謝驚瀾正負手立于梅樹下，見狀眉頭鎖。
那滿園的清凈，霎時被這浮華陣仗攪得煙消雲散。
滿頭珠翠的五公主著眼前的謝驚瀾，只覺呼吸都慢了半拍。
那雙眸狹長，覆著層羽似的長睫，抬眼時眼底淡漠疏冷，偏生鼻梁高，線分明，襯得整個人愈發峻雋。
他就那樣長玉立站在梅樹下，墨大氅被風掀起一角，周仿佛籠著層生人勿近的疏離，偏生這般拒人千里的氣度，讓移不開眼。
攥了手中的錦帕，一顆芳心不控制地怦然而，“驚瀾哥哥倒是會選地方，這甲字院瞧著素凈，卻藏著好景致呢。”
五公主向來如此稱呼，他雖子疏淡，卻也不好在這種稱謂上過多計較，只得聽之任之。
見進來，謝驚瀾無奈抬手解開了頸間大氅系帶。
青鋒立時會意，忙上前接過搭在臂彎里。
謝驚瀾袍袖輕擺間上微躬，鬢邊玉冠流蘇輕晃，“見過五公主。”
五公主提著擺上前，幾乎要湊到他肩頭，“驚瀾哥哥，雪後夜里的梅林最是好看，晚膳後，咱們共賞夜梅如何 ？”
謝驚瀾眉峰微蹙，腳下不經意往後退了兩步，恰好拉開半臂的距離，“公主說笑了，男同游不合規矩，況且……夜深重，恐傷了公主玉。”
五公主被接連婉拒，先是同院而居，再是夜賞寒梅，心里那點雀躍的火苗像是被潑了兩瓢冷水。
偏生驚瀾哥哥那句“恐傷玉”說得心神漾。
面上綻出三月春花般的笑靨：“既驚瀾哥哥這般，那明日風和日麗時同賞，想必也是極好的。”
話說到這份上，謝驚瀾不好再駁，只微微頷首算是應了。
五公主見他沒再拒絕，心輕快了不，又說了幾句閑話，才帶著一眾隨從離開了甲字院。
院門關合的剎那，謝驚瀾幾乎是轉就進了屋，門側的溫凝剛從地上起。
一旁的雲岫眼觀鼻鼻觀心，悄沒聲息地退了出去，順手帶合了雕花門扇。
“撲哧——”
溫凝一時沒住笑意，方才扮丫鬟時的拘謹然無存。
本來還擔心多想，不想卻笑出了聲。
男人手將人拉到前，指尖著的下抬起來，語氣里帶了點探究，“凝兒為何發笑？”
溫凝仰頭著他，眼尾還彎著笑痕，輕聲喚道：“驚瀾哥哥……”
這四個字落在耳里，像羽輕輕搔過心尖。
謝驚瀾眸驟然一沉，間不自覺地滾了滾。
他從未覺得自己的名字從誰口中喚出，竟能這般勾人心魄。
指尖微微用力，將往懷里帶了帶，男人鼻尖抵著的額角，“再一聲。”
溫凝被他眼底翻涌的緒看得心頭一跳，方才的笑意斂了些，不敢再開玩笑，“侯、侯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