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夫低垂著臉，只當侯爺方才那話是真心夸贊，忙躬應道：“謝侯爺夸獎，小的定當更盡心些。”
話音未落，車簾“唰”地從里頭狠狠扯落，謝驚瀾恨恨的聲音從簾後撞出來，“回府！”
車夫駕著車，著後腦勺琢磨了半晌，才後知後覺地咂出味兒來。
謝驚瀾回到侯府，剛在書房坐下，指尖著軍報翻了兩頁，目卻總也落不實。
他煩躁地將軍報拍在案上，起踱了兩圈。
想去演武場練套拳，剛走到廊下又折了回來。
喚人備了茶，喝下一口間卻又覺寡淡。
滿室的寂靜里，一想到凝兒還未理他，這事就纏得他心口發疼。
他只覺今日若是不再見一面，不讓同自己說上一句話，自己大抵是要瘋魔了。
可他若貿然前去，凝兒怕是又要躲閃回避，那宸王妃也定會黏著他的凝兒話到三更。
折騰了大半晌，他似想到了一個主意，若是借著酒意前去，凝兒總不好與一個醉漢計較。
翻墻越戶也不是頭一次干了，也不差這一次。
腳步最終停在廊下，謝驚瀾對候在一旁的青鋒沉聲道：“備兩份帖子，一份送宸王府，一份送承恩國公府，就說本侯請他們二人吃酒。”
這二人說的自是蕭瑾煜與沈林。
二人接到帖子時皆是一怔，往日請安遠侯吃酒，十回倒有八回推說軍務繁忙，便是到了場，他也極沾杯，今兒個倒是稀奇了。
雲闕軒雅閣，三人對座而飲。
謝驚瀾神慣常的冷峻，這會手中的杯盞卻未曾停過。
往日里他飲酒向來淺嘗輒止，今兒個卻像是要將滿腹愁緒都浸進酒里，一杯接一杯地往間灌。
蕭瑾煜起初還笑著與他推杯換盞，打趣道：“安遠侯今日這般豪飲，莫不是一日不見溫姑娘，心里難？”
謝驚瀾道：“本侯不似宸王一般，在王妃面前就是個黏人。”
幾下來，蕭瑾煜終是撐不住了，歪在椅背上哼哼唧唧。
一旁的沈林雖素有海量，此刻竟也伏在案上，里還含糊嘟囔著，“竟不知…你小子…好酒量。”
謝驚瀾眼底始終清明如洗，不見半分醉意。
他抬手喚來侍從，沉聲道：“好生送二位回府。”
馬車轱轆轱轆碾過青石板路，到宸王府門口時，守門的小廝見王爺被侍從半扶半抱著，忙不迭地往里通報。
滿院子的燈火都為迎接醉歸的王爺亮了起來，一時人聲嘈雜。
誰都不曾察覺，檐角影里忽的掠過一道人影，玄袂在月下一閃，便了院的樹影之中。
暖閣里，沈雲舒正握著凝兒的手說著己話。
侍在門外急聲道：“王妃，王爺回來了，醉得厲害，連路都走不穩了。”
聞言，沈雲舒蹙眉問道：“王爺今日同誰飲酒，怎喝這樣？”
“回王妃，是同安遠侯與沈世子。”
安遠侯三字剛耳，溫凝指尖便微微一頓。
自認識侯爺以來，似乎只記得他沾過一回酒。
想來，今日大約也只是宸王與沈世子貪杯，那人定是沒多飲的。
沈雲舒無奈地嘆了口氣，輕輕拍了拍溫凝的手，“今日還想著咱倆一睡呢，看來也是不了。”
溫凝連忙抬眸，溫聲道：“王妃快去吧，王爺喝多了定然難，還是王爺要。”
“那你也早些歇息。”沈雲舒說罷，便隨著侍匆匆離開了暖閣。
溫凝回到廂房，掩上房門，輕輕褪下外衫掛在屏風上，就著銅盆凈了手臉。
換上一襲水紋緞寢，任由如瀑青松松垂落肩頭。
房燭火正暖，溫凝擁衾而坐，卻睡意全無。
正怔忡間，忽然聽見窗欞被輕輕叩了兩下。
心頭猛地一跳，下意識往窗邊去，就見窗扇被人從外推開，一道悉的影瞬間跳了進來。
男人落地時腳步微晃，帶起的夜風裹著濃重的酒氣涌進來。
溫凝心頭發，這可是宸王府！
看男人這模樣，定然是翻墻進來的，若是被人撞見，何統？
一只手撐著榻沿，跪坐著往床里了，水紋緞寢隨著作落肩頭，出一小片瑩白的。
渾然不覺，只睜著一雙驚惶的眸子，“侯、侯爺，你……”
謝驚瀾反手關好窗，借著燭火看清床榻上的模樣，結幾不可察地滾了滾。
他一步一晃地挪到榻邊，高大的形投下沉沉的影，將整個人都罩在里頭。
“凝兒…你終于肯同本侯說話了…”
男人垂眼看著，長睫在眼下投著虛浮的影，語氣帶著酒後的含糊。
他來之前原是清明的，許是路上寒風一吹，又或是酒意終究不住，這會兒竟真的生出幾分醉態來。
溫凝別過臉，避開他灼熱的視線，帶著幾分刻意的疏離，“侯爺喝多了，快回去吧。”
謝驚瀾卻突然單膝上榻沿，眼底是藏不住的懇切。
他抬手握住遮掩襟的腕子，掌心燙得驚人。
“本侯沒醉，” 他結滾了滾，解釋道，“只覺今日若不聽凝兒同本侯說上一句話，這夜里便是斷斷無法睡的。”
他微微俯，酒氣混著清冽的檀香纏在一，“沒法子，便只能來尋你了。”
溫凝見他連大氅都未披，單薄的錦袍上還沾著夜的寒氣，心頭不由一。
抿了抿，終是輕聲道：“我…… 我去倒杯熱水，給侯爺醒醒酒。”
聞言，謝驚瀾手上松了力，順勢在榻邊坐下。
溫凝下榻斟了盞溫水遞去，男人仰首飲盡，隨手將瓷盞往地上一置。
青瓷滾落絨毯的悶響里，人忽覺腰間一，整個人便被他牢牢攬進懷里。
隔著薄薄的寢，男人上的寒氣與酒後的熱意織著漫過來，令不由得輕。
“好凝兒...”他下頜抵在發頂，聲音里醞著幾分醉意，幾分懇切，“好凝兒…別與本侯生分，好嗎？”
掌心在後腰，不輕不重地按著，“之前那些事…凝兒總該聽我解釋解釋…”
此刻窗外籠燈搖晃，巡夜下人的腳步聲漸近，溫凝心頭一，不由得問道：“解釋完，便肯回去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