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樂宮外，五公主一火紅的騎裝，滿腔忿忿地回來了。
今日是年末的天演武大會，演武場上旌旗招展，皇子宗親與文武員分列兩側，凝神屏息地觀看騎演練。
因謝驚瀾公務在，未來競技場，五公主意興闌珊地把玩著馬鞭。
目漫無目的地在人群中逡巡，最終，停在了隊列里那道姿拔，卻與周遭格格不的影上。
徐嵩！！
見他穿著一深青常服，手持功績簿立于場側，應是今日當值的典記。
此刻置于一片明甲胄與騎武服之間，徐嵩難免顯出幾分文弱。
五公主早知他是鴻臚寺卿，文章錦繡名京城，想來……該是個連弓都拉不開的文人。
一見他這般模樣，五公主心頭那因驚瀾哥哥缺席而起的無名火，頓時有了去。
找了個機會，故意點名要徐嵩箭，只想看他出丑。
徐嵩聞聲出列，面上并無波瀾，只拱手謙辭，“臣愚鈍，技拙劣，恐污目，懇請殿下恕罪。”
說罷便告罪退下，分明是不愿接招。
卻不想五公主步步、不依不饒。
徐嵩目微斂，終不再多言。
下一刻，挽弓、搭箭、扣弦，作如行雲流水
“嗖！嗖！嗖！”
三箭連環出，破空而去，穩穩釘百步之外的靶心！
場中霎時一靜，隨即響起低低的驚嘆。
武將們收起輕視，文更是目瞪口呆，眾人又齊齊看向五公主。
演練結束後，眾人散去。
五公主憋著一肚子火氣，憑什麼有人明明懷技，卻偏要佯裝不會！
回去的路上，恰巧瞥見徐嵩正往小皇子學禮的方向去。
眼波一閃，當即抓起一旁下人捧著的那張小巧描金弓，挽弦搭箭，徑直瞄準了那人的青擺。
非得出了這口氣不可，哪怕只是嚇他一跳，也好！
不曾想，五公主箭太差，出的箭未朝徐嵩而去，竟偏飛向一旁玩耍的小皇子！
電火石間，徐嵩臉驟變，幾乎毫不猶豫側撲而出，在箭矢即將過小皇子發髻的瞬間，一把死死攥住箭桿！
他握箭起，臉沉得駭人，幾滴鮮紅的珠順著箭桿落。
徐嵩走到嚇傻了的五公主面前，目銳利如刀，“公主殿下！此乃皇家宮苑，非嬉鬧之所！弓矢無眼，乃殺伐之，豈能兒戲？！今日若傷及皇子玉，殿下該如何自？”
五公主長這麼大，何曾被人這般厲聲斥責過？
又後怕又委屈，驕縱脾氣瞬間涌了上來，想也不想便揚手朝他臉上摑去，“你……你竟敢教訓我！”
“啪”的一聲脆響。
徐嵩生生了一記耳，卻仍緩緩轉過頭來，目沉靜地直視的雙眼，一字一句道：“臣并非教訓，而是直言勸諫。公主殿下，縱然份尊貴，任起來……也該有個限度。”
兩人距離極近，目鋒，呼吸可聞。
五公主臉上青白錯，這才瞥見他握劍柄的指節仍在滲。
四周已有宮人張，侍立在側的下人們心知公主方才險些誤傷小皇子，此刻亦不敢替自家主子辯解。
五公主眼圈一紅，狠狠瞪了徐嵩一眼，轉便向自己的宮殿跑去。
恨了這個不知好歹的臣子！
每次遇見他，都讓自己難堪到了極點！
剛回宮殿，余怒還未消，卻又撞見皇後與太子端坐廳，二人皆面不豫。
皇後一見，當即冷聲道：“瞧瞧你這副模樣，何統？上次你有意落水，眾目睽睽下被徐嵩又摟又抱，皇家面盡失不說，反倒讓徐家得了個救命之恩！哪知你今日在演武場上，又去招惹他！”
太子一玄暗金螭紋常服，襯得他面愈發蒼白，偏生一雙眼眼尾微挑，眸流轉間帶著一種近乎妖異的冷冽。
聽聞母後的話，他角緩緩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，指尖漫不經心地挲著一枚玉扳指，
“就五妹這子，即便真嫁進了侯府，只怕被謝驚瀾算計得連骨頭都不剩，還兀自做著深不悔的癡夢呢。這位謝侯城府深，本就是塊焐不熱、敲不碎的萬年寒冰。我看吶，上次徐嵩救人，便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！”
五公主正在氣頭上，又被母後與兄長連番指責，頓時口不擇言，
“什麼城府，什麼算計？你們只顧著你們的皇位和權力，我只想好好嫁一個人罷了，難道還要我去侯府做細不！”
皇後聞言，厲聲喝止，“住口！休要胡言！”
緩了緩，隨即又嘆氣道：“罷了……既然這般形，賜婚之事便不要再提了。你對安遠侯，也趁早斷了念想。”
五公主越聽越氣，恨聲道：“若不是他府里那個賤婢狐主，迷得驚瀾哥哥神魂顛倒，驚瀾哥哥豈會拒絕皇家賜婚？”
忽然抬起頭，眼中盡是不甘與委屈，聲音也帶上了幾分執拗，“母後，哥哥，你們說！我堂堂公主比那賤婢差在了哪里？
我瞧著……分明像極了父皇藏在書房里那幅畫上的子！難道天下男子，都那般模樣的不？”
這話本是氣急敗壞的抱怨，卻讓皇後臉上驟然變，“你說什麼？！像誰！？”
五公主被母後這副震驚的模樣嚇了一跳，語氣頓時弱了下來，怯生生地回道：“兒臣、兒臣以前問過母後的，當時母後說，那畫上的子似…似淥昭儀來著…”
“有多像？”皇後又道。
五公主了脖子，仔細回想了一下，小聲道：“特、特別像……就像畫上的人活了過來……”
太子深知其中過往，沉聲道：“母後，會不會只是巧合？”
皇後聞言，跌坐回椅之中，腦海中瞬間閃過當年的種種。
當年設計張正合與淥昭儀一同離宮，除了不想讓那賤人皇陵，便是要讓他們相依為命又互相桎梏。
只是沒過多久，信報說淥昭儀瘋了，跑進深山老林里不見了蹤影。
彼時正忙于彈新得寵的妃嬪、穩固自己的後位，哪還會分神去在意一個早已碾落泥的塵埃？
只當是曝尸荒野，早了豺狼虎豹的腹中餐。
皇後目幽深，半晌才緩緩道：“是不是巧合……怕是要親眼見一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