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此次毒發作異常兇猛，銀針放出的已帶著不祥的紫黑，吮吸毒亦收效甚微。
溫凝心下一片冰涼，猶如浸數九寒天的冰窟里。
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無形的烈焰從五臟六腑深灼燒，每一寸都因極致的灼痛而瘋狂繃、扭曲，周遭的冰水都仿佛要被這里的熾熱蒸騰。
縱使已陪伴他經歷過無數次毒發的煎熬，可每一次，當那蝕骨灼心的痛楚再度降臨，心底那份深切的恐慌與無助依舊會洶涌而來，令方寸大。
男人殘存的意識讓他猛地睜開赤紅雙眼，額角青筋暴起，從齒間出破碎卻厲然的嘶吼，“快出去！！滾出去！！”
那是一種由而外，近乎將骨骼都焚為灰燼的非人折磨。
他不愿，更不忍目睹自己此刻這般狼狽不堪，形同野的模樣。
可溫凝偏不！
撲在他上，整個人抱住他，將臉埋在他滾燙的頸窩，試圖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穩住他。
謝驚瀾即便在意識模糊，被劇痛折磨得幾乎瘋狂之際，殘存的最後一理智仍死死繃著一弦，絕不能傷了。
這場酷刑般的煎熬持續了兩個時辰，男人的力氣終于耗盡，整個人力地昏睡過去。
暮漸沉，謝驚瀾醒來時，竟又如常般恢復了生龍活虎的模樣，仿佛白日那場駭人的折磨只是一場幻夢。
即便這樣，溫凝也不準他下床。
默默備好了膳食，坐在床畔，端著碗湯，一勺一勺仔細吹涼了喂給他。
謝驚瀾異常順從，一口一口喝得極是滿足，仿佛被這般照料是天下第一等的事。
一碗喝下，還要再喝一碗，直到那瓦罐里的湯下去了大半。
溫凝知曉他這次毒發不同往日，那蝕骨灼心的痛楚，若非堅如磐石之人的意志力，只怕頃刻間便會心神崩潰，甚至……自戕以求解。
只怕再來這麼幾次，便是意志再強，這子也會被毒蝕得撐不住，到那時，縱是師傅的解藥研制出來，怕是也來不及了。
想起他昨日冒著漫天風雪，不知疾馳了幾個時辰趕回京城，又在宮門外苦守那般久，過度勞心勞力，怕是這吐毒發的因。
思及此，心頭一陣尖銳的疼，眼眶一熱，竟猝不及防地落下淚來。
謝驚瀾一怔，立刻將手中的碗勺接過放到一旁，手便將人攬進懷里。
指腹有些慌地拭去臉上的淚痕，聲音都不自覺放了，“凝兒怎麼了？這是……心疼本侯了？”
溫凝抬起淚眼，恨他昨日那般不惜自己的。
守著他沉睡時，思緒紛如麻，也想了很多。
此刻不哽咽道：“今日侯爺毒發來得兇猛，怕是因昨日憂心我在宮中，日夜兼程、心力瘁所致。凝兒方才思前想後，覺得皇後此番行徑，怕是日後會以凝兒的世來做文章 。
若凝兒的存在，會為禍事之源，那倒不如…倒不如我自行離開。你我二人從此天涯陌路，再無瓜葛，也好過侯爺日後因我之故，與宮里再生嫌隙，落得不好的下場…”
謝驚瀾聞言，臉驟然一沉。
他沒想到一次毒發，竟讓想了這麼多，甚至想到這最決絕之。
縱然分析的沒錯，但他一個字也聽不得！
謝驚瀾一把抓住的手腕，目如炬地盯住，“凝兒！你又在胡說些什麼！”
男人聲音里帶著抑不住的怒氣，
“我謝驚瀾縱知前路荊棘，也不曾想過退。若凝兒不想與皇宮有任何牽扯，我甚至想過為凝兒舉家遷往邊境，也從未有過半分與你分離的念頭！”
“可你呢？”
他眼底翻涌著痛心與不解，甚至有一被拋棄的委屈，“你總是這般將我推開！溫凝，你是否從未真正想過與我并肩而立，是否從未相信過我能護你周全，甚至……從未將我當作過一個選擇？”
“不是的……不是這樣的！”
溫凝被他眼底毫不掩飾的痛心與委屈狠狠刺痛，用力搖著頭，“不是這樣的，侯爺可曾想過，您上這無解之毒……或許、或許正是出自我師傅之手？”
謝驚瀾深深著，并未顯出毫驚訝，只是沉靜地答道：“是，可那又怎樣？”
溫凝道：“就像這毒一樣，雖不是凝兒下的，卻總被無數看不見的線關聯著。凝兒自知人微勢弱，只怕這一的牽絆，不但幫不了侯爺，反倒將侯爺拖進更深的泥潭里，讓侯爺連解毒的機會都沒有……”
“凝兒并非人微勢弱，只是這命運之手一次次將凝兒推向漩渦，經歷的種種，早已遠超一個尋常子所能承之重。”
謝驚瀾準地抓住了話語中最核心的恐懼，眸直視著，“所以，說到底，凝兒是怕本侯死，對嗎？”
溫凝幾乎是本能地出手，微的指尖猛地捂住了他的，阻止那個不祥的字眼繼續出口。
低垂下眉眼，仿佛用盡了全部勇氣，將最深的真心話剖白出來，“心悅之人，怎能不怕失去？”
話音剛落，謝驚瀾形猛地一滯，向來深不見底的眸中，瞳孔難以抑制地微微。
他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不可思議的事，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。
待反應過來，又一字一頓地啞聲追問，
“凝兒方才說…心悅之人？”
他攫住的目，不容有半分閃躲，“凝兒的心悅之人…是誰？”
溫凝被他這般直接而灼熱的追問得無所遁形，臉頰瞬間燒得滾燙，雙手抵著他不斷靠近的膛，窘地垂下眼睫，“侯爺…何必明知故問…”
“不。”謝驚瀾斬釘截鐵地打斷，指腹帶著一不易察覺的輕，住的下，迫使抬起那雙水瀲滟的眸子看向自己。
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求，
“我要聽凝兒親口說，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地再說一遍。”
拇指輕輕挲著的角，謝驚瀾目如熾火，幾乎要將融化，“告訴本侯，凝兒心悅誰？”
溫凝被他纏得無法，只能丹萼微分貝齒，清晰地吐出口，“心悅侯爺。”
謝驚瀾的呼吸驟然變重，眼底像是落了星子，亮得驚人，卻仍不肯滿足，“好凝兒，再、再說一遍，說本侯的名字……”
溫凝抬起水瀲滟的眸子，勇敢地迎上他震驚而狂喜的視線，用更堅定、更清晰的聲音重復了一遍，
“凝兒心悅侯爺，凝兒…心悅謝驚瀾。”
這一次，謝驚瀾沒再追問。
他猛地將人按進懷里，手掌用力地著的後背。
“好凝兒…我的好凝兒…本侯省得了！本侯這回…真真切切地省得了！”
方才爭執的瑣碎與心頭的郁結，早已被拋至九霄雲外。
仿佛上天每打他一次，又都會給他一顆甜棗吃。
此刻，他如同一位在曠野中久戰疲乏的將軍，終于遙遙見了那座屬于自己的城池，只余下一種近乎本能的、誓死也要將其徹底占有的決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