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驚瀾騎在馬上,玄朝服襯得他面愈發冷峻。
他側眸便能見轎簾隙里出的那點素角,卻礙于旁隨行的公公與一眾侍,連句尋常叮囑都沒法說。
一路穿過朱雀大街,了宮門,石板路換了的白玉階。
公公在前引路,轉過幾重花木扶疏的宮苑幽徑,最終來到一座富麗雍容的殿宇前。
但見飛檐鬥拱,彩繪描金,正是中宮皇後所居的儀宮。
前大總管王公公早已候在儀宮門外,見二人走近,便提著拂塵迎了上去。
王公公先向謝驚瀾從容一揖,“老奴給侯爺請安。”
待謝驚瀾頷首示意,王公公這才抬眼,將目轉向一旁的溫凝。
他只略一打量,眼底便控制不住地掠過一極致的驚詫。
王公公自圣上尚是親王時便近伺候,早已練就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的功夫,更是親眼見過那位舊日容的淥昭儀。
可只這一眼,他心中仍猝不及防地掀起驚濤!
像!尤其是那眉眼間流轉的神韻,與記憶深的那位,幾乎如出一轍!
王公公到底老持重,驚詫只在一瞬,旋即已恢復如常,面上依舊是那副溫和恭謹的模樣,
“這位……想必便是溫姑娘了。”
謝驚瀾在一旁輕聲提點,“凝兒,這位是前王總管。”
溫凝聞言,即刻垂首斂目,姿態恭謹地行了一禮,“溫凝見過王公公。”
王公公含笑虛抬了下手,口中道 :“姑娘不必多禮,陛下與皇後、惠妃二位娘娘已在殿,請隨老奴來吧。”
他微微側讓出通路,隨即又轉向謝驚瀾道:“侯爺,圣上吩咐了,請您在此稍候片刻。”
謝驚瀾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單獨召見?
他深沉的目落于溫凝臉上,卻見凝兒迎著他的視線,烏黑的眸子輕輕掃過他微蹙的眉,又極輕地朝他點了點頭,竟是在無聲地安自己。
男人只能按捺下心頭的波瀾,朝著王公公道:“有勞公公照拂。”
溫凝跟著王公公踏儀宮,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上。
悄悄攥袖角,于心底告誡自己:是不是公主不重要,何況陛下自有“滴驗親”的法子,在此事上,毋需任何虛言,只需據實以對。
而眼下最重要的,是要讓陛下與娘娘們知曉,自己此前從未聽過這世,安遠侯更是全然不知。
他們二人的相遇,本就是浮宴山上一場差錯的中毒事件,絕非安遠侯蓄謀已久的安排,侯府更與當年淥昭儀尸一案沒有半分牽扯。
想通這層,下心頭的紛踏殿。
殿上首端坐著三人。
一明黃龍袍的宣帝不怒自威,目如深潭般難以窺測。
左側座中,皇後紋霞帔,頭戴珠翠冠,儀態端莊雍容。
惠妃則穿著水宮裝,眼神里滿是打量。
只一聽聞皇後說瀾兒那孩子心儀的姑娘貌似淥昭儀,心下便生出幾分不安來,唯恐皇後又在打什麼壞主意。
溫凝依著宮廷規矩伏跪在地上,“民溫凝,叩見陛下、皇後娘娘、惠妃娘娘,愿陛下圣安康,娘娘們順遂。”
皇後端坐于座之上,緩緩開口道:“前些日子你為五公主診治,當日也未好生賞你,便讓你去了,今日特意將你喚來,也是想補謝你一番。”
溫凝依舊垂首伏地,恭敬道:“娘娘謬贊,民不過略通些岐黃之,能為娘娘與公主分憂解勞,已是天大的福分,不敢求賞。”
皇後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話鋒卻不著痕跡地一轉,
“只是上回匆匆一面,本宮便覺著你像極了宮中的一位故人。所以今日特意請陛下與惠妃妹妹也瞧瞧,你且抬起頭來吧。”
溫凝依言,緩緩直起子。
當那絕面容清晰地映殿明亮的宮燈之下。
這一刻,無需皇後再多言一句,那驚人的相似已昭然若揭。
溫凝第一次見到那著明黃龍袍的九五之尊,天下共主。
的母親,從未對提及過只字片語的宮廷過往。
更從未想到過,自己的父親會是當今的圣上。
母親十幾載的憂愁,往昔認為是源于外室這個份帶來的屈辱,而今思之,恐怕是那深埋于心底的冤屈,乃至背負惡名含冤而逝的絕。
自溫凝踏殿門的那一刻起,宣帝的目便牢牢鎖在了上。
直至完全抬起頭,清晰地展容。
像!太像了!
帝王的呼吸驟然一滯,猛地扶案而起,那雙慣于藏著威嚴的眼,此刻翻涌著震驚與沉痛。
眼前這道素影,與記憶里那個讓他痛徹心扉的人,幾乎完全重合!
坐在帝王側的惠妃,也不倒了一口涼氣,眸圓睜,目在溫凝臉上膠著幾瞬,又下意識地轉向旁的宣帝。
宣帝幾乎無法下心中的驚濤駭浪,他甚至沒有坐下,微微前傾,也沒再繞彎子,直接沉聲問道:“告訴朕!你母親……究竟是誰?現在何?”
溫凝被帝王周沉下來的氣勢嚇得肩頭微,指尖悄悄攥了擺,忙依言垂首,將母親半生的經歷如實道來。
話音剛落,皇後便輕輕“嘖”了一聲,語氣中帶著惋惜與鋒利,
“若真如這姑娘所言,那淥昭儀豈非是與人做了外室?而這孩子,怕也是與旁人所生。”
惠妃聞言,微微蹙眉,“皇後娘娘,天下之大,無奇不有,容貌相似之人并非罕見,這位姑娘的娘親未必就是淥昭儀,還請陛下與娘娘明察。”
而宣帝,卻似乎并未立刻將皇後與惠妃的話聽耳中。
他仍陷在溫凝方才那句“家母多年憂郁,早已病故”所帶來的沖擊里,一時未能回神。
半晌,他才仿佛驟然驚醒般,眼神重新凝聚,對著旁的王公公沉聲吩咐道:
“去,將李院判喚來!”
王公公躬應下,快步退了出去。
殿靜了片刻,宣帝的目又落回溫凝上,“朕再問你,你與安遠侯是如何相識的?”
溫凝心頭微定,知道此刻需避重就輕,便緩緩道來:
“回陛下,民與侯爺相識…實屬意外。兩年前侯爺重傷,恰逢民上山采藥,僥幸護得侯爺周全…便是自那時,與侯爺有了淵源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