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忽然低低笑了起來，語氣變得愈發微妙，“若是其中哪位有幸得見皇妹芳容，驚為天人，執意和親，屆時為了兩國邦，父皇即便心中不舍，怕也難以回絕。皇妹金枝玉葉，若遠嫁蠻荒，倒真是想想就惹得人心疼。”
“侯爺說，是不是？”
謝驚瀾面驟然一寒，當即截口道：“殿下多慮了，我大靖國力昌盛，軍威赫赫，不需要依靠犧牲子和親來換取安定。此等有損國之事，陛下圣心獨斷，也絕不會應允。”
“侯爺所言，是堂堂正理。然則邦之事，往往迂回婉轉，并非事事都能擺在明面之上。”
夜風卷著他的話音飄過來，語氣里充滿暗示，“說來也巧，歷年接待諸邦使臣的差事，皆由本王一手持。那些王子們的脾喜好，本王……一清二楚。若有人當真提出些不合時宜的請求，本王倒是可以從中轉圜。”
謝驚瀾聞言，只極淡地牽了下角，弧度冷峻，
“殿下善于察人心，連遠邦王子的脾喜好都了如指掌，臣佩服。”
隨即話鋒陡然沉穩，將太子的暗示擋回，
“只是，邦乃國之大，關乎國格威嚴。一切事宜，自有陛下圣心獨運，禮部亦會依章程辦理。臣一介武職，唯知盡忠王事，拱衛京畿，于此等外細則，實不敢僭越妄言。”
太子定定地看了謝驚瀾片刻，隨即才緩緩開口，
“侯爺乃國之棟梁，深得父皇信重，又手握京畿防務，實是我朝中砥柱。本王一向欣賞侯爺之才，只侯爺能明晰時勢，若得侯爺傾力相助，他日必不相負。”
這番言辭，已是毫不掩飾的籠絡。
眼見著朝中有傾向宸王之勢，這位儲君殿下，現在便有些坐不住了。
謝驚瀾聞言，只微微拱手，“殿下厚，臣愧不敢當，臣之所為，不過是盡忠王事，以報陛下隆恩。”
……
馬車轔轔行駛在夜里。
車廂，謝驚瀾背靠車壁，雙眸微闔，指尖無意識地捻著那枚冰冷的白玉扳指。
太子方才那番話，猶在耳畔回響。
他深知，太子與西狄等幾個邊邦首領私通款曲已久，暗中輸送金銀、鐵礦，甚至中原子。
那些被當作禮送出去的姝麗，有幾個得了善終？
如今，他的手竟敢明目張膽地圖向他的凝兒！
一想到太子可能利用接待之便，在宴席間將溫凝推至人前，甚至暗中運作，促那荒謬絕倫的和親，謝驚瀾腔中便翻涌起一不住的暴戾殺意。
太子既能以此要挾，便是存了此心。
唯有從本上斬斷他向凝兒的黑手，方能保無虞。
首要之計，便是絕不能讓他再掌控接待外邦使臣的職權！
他屈指叩了叩車壁，沉聲朝外吩咐，“改道，去宸王府。”
……
承禧宮。
沈雲舒因著月事晚了好幾日，心頭還時常泛起惡心，心下惴惴。
又因著安遠侯所托，便宮來找溫凝，想讓悄悄替自己把個脈。
纖指輕輕按在腕間，片刻後，溫凝收起脈診，角已漾開溫了然的笑意。
惠妃與沈雲舒幾乎是同時急切問道：“如何了？”
溫凝抬眼，眼中滿是真誠的欣喜，輕聲道：“恭喜娘娘，恭喜王妃，這是有喜了。”
話音一落，惠妃頓時喜上眉梢，連聲道：“阿彌陀佛，真是菩薩保佑！大喜事，天大的喜事！”
沈雲舒更是愣在當場，手下意識地上小腹，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與激。
這段時間并未再喝那些苦口的補藥，與蕭瑾煜在房事上也未曾遵循太醫囑咐，只全憑心意，卻萬萬沒想到，竟就這樣懷上了！
沈雲舒按捺住心頭的激，輕聲說道：“母妃，舒兒先前子骨弱，這剛懷上日子也短，不知胎氣能不能穩得住，舒兒…舒兒想暫且瞞下。”
惠妃握住的手，了然道：“舒兒思慮得是，謹慎些總沒錯。頭三個月最是要，確實該穩妥些。”
沈雲舒順勢道：“所以我想著……能否讓凝兒妹妹隨我回王府住上一段時日？有從旁看顧，我也安心些。若是頻頻召太醫府，徒惹人注目。”
看向溫凝，目懇切。
惠妃聞言，輕輕拍了拍的手，“好孩子，你的心思我明白。只是凝兒若要出宮去王府小住，需得陛下親口允準才行。”
微微蹙眉，“只是湊巧這兩日，陛下心頗為不豫，我此時去說，也不知能否事……”
溫凝輕聲問道：“父皇為何事煩憂？”
惠妃低了聲音，沉道：“近來前朝奏折里，參劾太子的本章突然多了起來，且所言之事……似乎都頗有據。陛下顯然是為此事勞神怒，這兩日連膳食都用得了。”
惠妃念著兒媳這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，也顧不得陛下近日因政務心煩，徑直去了宣帝面前。
并未提及有孕之事，只聲稟道：“陛下，雲舒近來子不大爽利，心也頗為郁結。與宴寧公主甚是投緣，公主溫和，又通曉醫理。舒兒便想著，能否請宴寧公主過府陪伴些時日，說說話，寬寬心？”
宣帝只當是眷間尋常的走請托，并未深想。
如今太子之事已讓他勞神，這等小事他無意阻攔，便點了點頭，“準了，讓凝兒去宸王府住幾日陪陪雲舒也好。雲舒多年未有孕，想來是因此傷懷，你也好生寬，不必過于心急，總歸還年輕。”
惠妃心下稍安，連忙躬，“臣妾代舒兒謝陛下諒。”
宣帝卻像是忽然想起什麼，眼神微沉，特意補充道：“去便去吧，但告訴宸王府的人，也給朕盯了，絕不能讓謝驚瀾那小子借著任何由頭跑去宸王府私見凝兒。朕還沒點頭呢，休想鉆這等空子。”
惠妃心下微微一，連忙應道：“臣妾明白，定會再三叮囑清楚，請陛下放心。”
翌日，溫凝隨沈雲舒住進了宸王府。
謝驚瀾立刻便得知了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