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綢遮目,頃刻間只剩黑暗與鼻尖繚繞的細微茶香。
謝驚瀾一一嗅過三盞茶湯,于第三盞畔驀然定住。
他毫不猶豫地端起茶盞,一飲而盡。
溫熱的茶湯裹挾著殘留的馨香,仿佛一個無聲卻親昵至極的吻,悄然過間。
“是這一盞!”
綢布解下,正對上蕭瑾煜徹底舒展的笑。
“勇武能安天下,可鑒真心!”
蕭瑾煜側讓路,抱拳鄭重一禮,
“請侯爺——迎娶吾妹!”
殿宇深深,紅綢漫道。
謝驚瀾穿過重重宮門與喧天儀仗,終于在那鋪滿嫣紅錦緞的殿廊盡頭,見到了由宮人簇擁著、一華嫁的凝兒。
所有喧囂仿佛瞬間遠去,他的目灼灼,定定地凝視著蓋頭下那道刻骨銘心的影。
紅蓋頭之下,視線所及只是一片朦朧的喜紅。
這一切于溫凝而言,仿若一場怪陸離的夢。
從未想過,自己有一日會心甘愿地將余下的人生,與另一人相連。
更不曾料想,自己會從那九重宮闕之中,踩著錦繡紅毯風出嫁。
耳畔喜樂喧天,邊宮人環繞,每一步都遵循著最隆重的禮儀。
然而,這巍峨的宮殿,這煊赫的排場,于而言,依舊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,悉又陌生。
它們給予尊榮,卻未曾給予歸屬。
直到,周遭一切禮法規矩霎時褪去,他出手,毫不猶豫地握住了藏在廣袖下微微蜷起的手。
才終于從那場大夢中抓住了一真切。
溫凝指尖輕輕一,隨即,反手與他十指握,所有的不安與惶在這一刻被那溫熱有力的掌心盡數平。
大殿之,檀香裊裊。
二人并肩跪拜,向座上的宣帝與惠妃行叩首大禮。
宣帝著殿下這對新人,恍惚間竟似瞥見一抹淡影。
二十年了,從未夢。
此刻卻仿佛見立于殿柱之側,含笑著這對新人,目溫地拂過殿中一張張面孔,最終,穿過喧囂,穿過歲月,獨獨越過了他。
那一眼空茫,恍如隔世。
一窒息般的沉痛猛地攥住他的心口。
帝王目復雜,萬千思緒涌至邊,終是被下。
他微微向前傾,目落在謝驚瀾上,聲道:
“好好對。”
“給幸福。”
迎親隊伍浩浩,一路朝著安遠侯府行去。
街道兩旁滿了看熱鬧的百姓,歡呼聲、笑鬧聲、孩的追逐聲與震天的鑼鼓聲混在一,織就了一幅盛世之下最鮮活喧騰的圖景。
熱鬧,真熱鬧!
謝驚瀾端坐馬上,角是不住的笑意。
若是從前,他定會覺得這般人聲鼎沸的場面過于喧嚷,難以理解為何有人對此趨之若鶩。
可今日,他只覺得這鼎沸的人聲是世間最聽的樂章,這漫天的喧鬧是生活最滾燙的祝福。
迎親隊伍抵達侯府,喜樂與歡呼聲幾乎要掀翻天際。
好在,有了謝驚瀾在,後面的一切流程都未讓溫凝到任何惶與不安。
只要能牽著的地方,那只溫熱寬厚的大掌幾乎將整個手都牢牢包裹,護得嚴嚴實實。
他引著穩穩下轎,過那灼灼燃燒的火盆,邁過那高高的馬鞍。
更奇妙的是,在這凜冽的冬日里,竟過蓋頭,清晰地聞到了各清雅馥郁的花香。
他不知從何尋來了無數鮮花,沿路點綴,只為讓在這萬凋零的季節里,也能踏著花香走向他。
于滿堂賓客的見證下,他握著的手,一同拜過天地,拜過高堂。
終于,在一片善意的哄笑聲中,被引著,坐到了那鋪著大紅鴛鴦喜被的房床榻邊。
然後,那喧鬧聲被隔在了門外,男人沉穩的腳步聲靠近。
一桿系著紅綢的玉如意輕輕探蓋頭下方。
溫凝的視野驟然開闊。
謝驚瀾就站在面前,一大紅喜服,襯得他面如冠玉,眉目比平日更顯深邃溫,俊得令人屏息。
而謝驚瀾,在蓋頭掀起的剎那,呼吸便是一滯。
眼前的溫凝,冠璀璨流蘇輕晃,容絕世,得恍如九天仙子墜凡塵。
燭在眸中跳躍,帶著幾分怯,幾分惶然,直直撞進他心底最。
他看得幾乎癡了。
溫凝被他灼熱的視線看得臉頰發燙,忍不住微微垂下眼眸,低聲提醒道:“侯爺……”
謝驚瀾這才恍然回神,又低低地笑了起來,“凝兒太,為夫一時看失神了。”
他抬手,極其輕地為卸下那頂沉重華麗的冠,“這個定也戴累了,先取下。”
這話正正說到了溫凝心坎里。
那冠則矣,了一整日,早已讓頸項酸難當,只是強忍著未曾表。
青如瀑垂落,溫凝頓覺頸間一松,抬眸正對上他近在咫尺,盈滿疼惜的目。
“對不住,怪為夫不察,顧著高興,卻讓我的凝兒累了。”
謝驚瀾又又憐,忍不住蹲下,在上輕輕吻了一下。
二人氣息融,眼中只剩彼此,渾然不覺外間與窗欞上早已悄無聲息地趴滿了賓客。
誰曾想到,冷面煞神般的安遠侯在心上人面前竟是這般溫繾綣的模樣,頓時按捺不住,發出震天的笑鬧起哄聲,
“喔——!”
“再親一個!侯爺!再親一個!”
“大將軍,我們沒瞧夠!沒瞧夠!”
溫凝被這突如其來的聲浪驚得低呼一聲,霎時得滿臉通紅。
謝驚瀾的目始終未離紅的臉頰,他今日心極好,便也由著他們起哄。
只是從容地執起的手,在手背上又落下一個輕的吻,溫聲道:
“我讓廚房給凝兒送些吃的來,你先歇息,我去前廳陪賓客飲幾杯,一會便回來。”
外間適時地傳來一陣哄笑催促,“侯爺!快出來喝酒!可不能只顧著新娘子啊!”
今日這番盛況,婚禮能在三日備好,全仗親友合力,他心中念至深,這酒,自是推卻不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