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世道，子有份安穩婚姻，有個知冷知熱的男人，實在不易，真小姑子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孤獨終老，那多造孽呀。
思及此，崔氏聲對李嫵道：“你與楚世子是和離，不是義絕，如今人都登門了，若拒而不見，反倒外人非議。不如將當做是尋常客人，見上一見？若話不投機，再請出去便是。”
李嫵知曉這個道理，更知楚明誠那個脾氣，若是不見，他真能傻傻在門口守上整日，到時候于兩府面上都難看。
默了兩息，看向崔氏：“那請他進來吧。”
第34章
李嫵將秋千最後一繩結打牢，那婆子也領著楚明誠走進院。
時隔半月，再次相見，彼此隔著溫潤和煦的春對視，卻是長久靜默無言。
還是兩個小家伙見著來人，歡歡喜喜跑上去：“姑父來了！”
“姑父，我們好想你啊，你怎麼這麼久都不來找姑姑玩！”
安姐兒壽哥兒年歲太小，還不懂夫妻和離的意思，他們只知姑姑回家住了，現在姑父也來了，家里越發熱鬧了。
打從楚明誠進到李府，從門房到這一路過來沿途遇上丫鬟僕人，每個人看到他都一副躲閃疏離模樣，就連引路的婆子、院的崔氏和李嫵，也都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，而這兩個活潑可的小侄兒，卻是整個李府待他最熱友善的。
楚明誠心下既寬又酸，彎腰蹲下，像往常一樣了倆孩子的腦袋，又從袖中拿出兩包糖：“一人一包，不許搶，慢慢吃。”
“多謝姑父。”
“姑父最好啦！”
小家伙們迫不及待拆開口袋，又發出驚喜：“哇，今天是蓮子糖欸！”
安姐兒壽哥兒十分喜歡這位姑父，不但因為姑父總是笑瞇瞇和和氣氣，而且每次姑父登門都會給他們帶各種各樣的糖，有時是橘子糖，有時是薄荷糖，有時是牛糖，總之姑父的荷包盛滿了他們小小的期待。
看著楚明誠溫聲細語給倆孩子分糖，一旁的崔氏也幾分悵然，一份糖果值不了幾個錢，難得的是這份心思。
拿起帕子掖了掖眼角，悄悄瞟向自家小姑子，只見李嫵安靜站在秋千旁，雖說面上瞧不出什麼表，但那視線也落在楚明誠上。
崔氏心想，還是有幾分誼在的吧。
邊站起，朝孩子們走去：“好了，你們倆個別鬧姑父了。”
楚明誠見崔氏過來，忙行了個禮：“嫂……夫人好。”
“彥之不必客氣。”崔氏掃過他額頭那個紅腫淤紫的包，剛想開口問問，余瞥見李嫵，還是憋住沒問。這種噓寒問暖的機會還是留給他們小夫妻，至于自己，當務之急，自是帶著兩孩子走開：“壽哥兒，安姐兒，姑父找姑姑有事，咱們先回去吧。”
兩個小家伙還有些不樂意，但拗不過親娘警告的眼神，只好依依不舍與楚明誠告了別。
臨走前還一步三回頭：“姑父，你跟姑姑說完事了，記得來找我們玩哦！”
楚明誠目和，笑道：“好。”
崔氏與孩子們離去，素箏和音書也打算先行退下，才將提步，就聽李嫵吩咐：“你們備些糕點茶水，送去花園，我與世子去那邊說話。”
兩婢腳步頓住，面面相覷一陣，而後低頭應了聲是，便下去籌備。
“既已和離，你便是外男。這是我的院子，此說話，于禮不合。”
李嫵今日穿著件玉刻如意雲紋緞裳，下著一條澹澹藍的泥金長，烏發挽鬢，只簡單了水頭極好的碧玉簪，并兩朵淡綠淺白米珠串的梔子珠花，在這盎然春意里，分花拂柳，又如湖邊粼粼閃耀的波，璀璨迷人，人挪不開眼。
看著一步步走來，從前楚明誠心底除了驚嘆便是歡喜，可現下，腦中總克制不住地想起紫宸宮屏風後那一聲抑又著意的輕泣。
擾人心緒，無法平靜。
直到走到他面前站定，抬手做了個請：“楚世子，這邊。”
楚明誠才堪堪回過神，本就酸苦的一顆心因著這句疏離的“楚世子”愈發冰冷：“阿嫵，你還是喚我彥之吧。”
李嫵看著他額頭上磕出的那個烏青包，再看他那雙可憐的眼，輕嘆一聲：“走吧。”
朝雨初霽，柳清新，正是暮春好時節。
後花園里，丫鬟們將茶水和糕點擺放好，便默默退到一定距離之外，這距離既能瞧清兩人的樣子，又聽不見主子們的談話。
李嫵坐在石桌旁，細白手指漫不經心著杯壁：“你今日找我，是有何事？”
其實已猜到緣由，卻未明說——要讓楚明誠親口問。
或許，他連問的勇氣都沒有。
果不其然，這開門見山的話楚明誠變得局促而窘迫。
就好似，在屏風後的是他，做錯事的人是他。
李嫵也不急，慢悠悠喝著茶，看著他，心里有些難，又有些悲哀——
相較于裴青玄對楚明誠的直白輕蔑，李嫵對他更多是一種類似于長輩對小輩的哀惋憐惜，某些時刻，甚至會生出一種是位溫寬容母親的錯覺，哪怕年歲上，楚明誠比大。
但他實在太純善、太老實，脾氣好到仿佛誰都能欺負他、騙他，哪怕是當年于弱勢的自己，也能輕易拿住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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