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淮序抵達邊疆已經有好幾日。
這里荒蕪一片,氣候干燥,晝夜溫差極大,條件尤為艱苦。
第一天來,他還有些不適應,但這兩天明顯稍微好了一些。
沈淮序所住的營帳十分簡陋,外頭用石頭堆砌而起用作固定,里面則用幾塊布圍起來,遮風避雨。
塞外的氣候變化無常,白日里還烈日炎炎,到了夜里卻氣溫驟降。只蓋一條薄薄的衾被,本抵不了寒冷。
這營帳里并非只住了沈淮序一人,與他同住的還有一位快要退伍的老兵。
“沈大人,夜里寒涼,我睡的這床被子給您吧,我皮糙厚的不怕冷。”
“不用了,謝謝。”
沈淮序道了一聲謝拒絕了。
他并非生慣養,怎麼可能連這點嚴寒都抵不了。
“那我去給您添些炭火。”
老兵說完,翻下了床,穿上了床榻邊上的草鞋。
那雙鞋子比尋常人所穿的足足大了一圈,很快引起了沈淮序的注意。
他垂眸仔細看了一眼,這才發覺老兵的雙腳腫脹不已。
若不是鞋子大了一圈,他的腳本穿不了鞋。
沈淮序猜測,這應該是常年行軍的緣故,再加上士兵的飲食多含高鹽,以此用來補充力。時間久了,膝蓋、腳背都會水腫。
須臾,老兵坐在火堆邊生著火。
火照耀間,沈淮序看清了老兵的雙手。那雙手布滿了厚厚的老繭,左手的小拇指似乎還斷了一截......
果然……戰爭留給戰士們的傷痛,是無法避免的。
沈淮序再也無法睡,他從床榻上起,坐到了他側,幫著他生火。
炭盆里的火越燒越旺。
老兵笑著道:“沈大人,現在屋里頭是不是暖和些了?”
沈淮序點頭,“嗯。”
老兵撣了撣手上的灰,又道:“沈大人先去歇息吧,這火我看著就行。”
沈淮序卻遲遲沒有,他抬手拎來了一壺茶,倒了一杯遞給了老兵,“給。”
“多謝。”
老兵顯然有些寵若驚,他慌忙接過,將茶水一飲而盡。
喝完了茶,老兵坐在炭盆旁繼續烤火。
此時此刻,他倒是覺著面前的高看著冷冰冰,實際上并沒有什麼架子,很好相。
他立馬放下了心中的防備,與他聊天心。
“沈大人,過了今年,我就滿四十整了。等打完這最後這一仗,我終于可以回家了。”
火在老兵的眼中閃爍不定,似有星流轉,那里藏著的全是對家人的思念。
沈淮序不知要如何回他,只道:“那恭喜你。”
聽到這恭喜二字,老兵的眼中卻閃過一落寞。
他還能回去嗎?
老兵重重嘆氣一聲,又道:“沈大人,我有一事想請你幫忙。”
沈淮序:“但說無妨。”
“我王德,家住在西城的劉江縣。若是我回不去了......”
他話還未說完,從袖中掏出了一封皺皺的信件,塞到了沈淮序手中,“勞煩您……將這封信帶給我的妻兒。”
王德說到此,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。
他上陣殺敵,手指被生生切下一節的時候,都沒有流下一滴眼淚。
如今卻因為思念家鄉,思念他的妻兒,哭了。
作為一個將士而言,最難忍的不是皮之苦,而是思鄉之苦。
二十五歲那年,他被征兵發配到邊疆。
離家時,妻子才剛剛生下兒子。
他都沒來得及多抱抱兒子,就提起行囊遠離了家鄉。
轉眼十五個年頭過去了,妻兒的模樣都已經在腦海里模糊。
他甚至快忘了他們長什麼樣子。
但他知曉,那是他唯一的期盼。
……
沈淮序將那份信件牢牢握在手中,原只是薄薄的一封信件,可在他手中卻比泰山還要沉重。
他忽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,勸道:“只要上戰場,便會面臨危險。若沒有戰爭,以和為貴,豈不是皆大歡喜?”
王德聽出了他話中之意,他是想勸瑞王放棄攻打。
猶豫了一瞬,王德道:
“沈大人或許不知,這些年瑞王了很多委屈。邊疆的環境您也瞧見了,十分艱苦。”
“瑞王在這里十多年,駐守邊疆,保護這片國土,防止外敵侵。可他換來了什麼?”
“皇帝在外到散播他的謠言,說他和皇後之間有不清不楚的關系,讓他名譽掃地。這樣沒有良心的人,不值得瑞王這麼多年的犧牲。”
“將心比心,若我是瑞王,我也會起兵造反!”
“而這些年,瑞王待我們這些將士不錯,即便知曉九死一生,我也愿意最後一搏。”
沈淮序沉默了。
就連年過四十、傷痕累累的老兵依舊對瑞王衷心不已,由此可見,瑞王有多得民心。
當然,沈淮序所知道的,可能還要比老兵要多一些。
只因此行出門前,晉國公將他去了書院,與他徹夜談心。
“序兒,聽說圣上要派你去邊疆,離間瑞王同金人的關系?”
沈淮序承認,“是的,明日我便打算啟程前往。”
晉國公點點頭,“金人殘忍暴,若非真的走到了這一步,瑞王也不至于出此下策,與他們聯手。”
沈淮序蹙眉,“走到了這一步?莫非……父親知曉其中的?”
晉國公同瑞王是曾經上過戰場的好友,若是他知曉一些,倒也不奇怪。
晉國公猶豫了片刻,開口:
“當年,圣上娶了皇後之後,曾經允諾瑞王,這輩子會好好待。瑞王這才心甘愿的去了塞外,駐守邊關。”
“可等到他戎馬歸來,想見皇後一面時,看到的卻是一骨瘦如柴的尸。”
“皇後死狀如此凄慘,不需要任何人多言,他也猜到皇後生前到了待。”
“而待的人,正是圣上。”
“他被欺騙和謊言蒙蔽了十幾年,要如何不恨?這天下本該就是他的,是圣上篡改了圣旨,是他不仁不義在先!”
晉國公話里話外全是支持瑞王謀反。
由此可見,估計元帝也早就看出了端倪。
這些年變著法子打國公府的勢力,大概也是因為晉國公同瑞王之間的。
……
思緒再次飄回。
他將手中的信件收了囊中,“這份信,我暫時替你保管。”
希,沒有他幫忙送信的那一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