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是一片歐式風格的墓園,時間正是夜晚,一排排慘白的墓碑整齊地矗立,就像大地長出了牙,松的泥土便是潰爛的牙齦。
一座高大的神像豎在墓園中央,潔白瑩潤的外表被猩紅的月涂抹上一層釉,放在前的雙手捧著一抹鮮紅的什,刻毒而刺目。
齊斯閑庭信步地走過去,耳後忽然傳來“唰”的一聲。
他應聲轉頭,只見一白森森的手骨從土壤中破土而出,在猩紅的微下像極了帶的玫瑰。
“真漂亮。”
齊斯屏住呼吸,生怕驚擾難得一見的景。
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手骨彎曲指尖泥土,借著地面的支撐將自己整個一寸寸拖出,如同酒神宴會上荒誕離奇的舞蹈。
手骨扭著,掙扎著,許久也沒能將自己從土地里拔出。
齊斯好心地走上前,拽住手骨的手腕,卯足了力氣,像拔蘿卜似的將其往外拖。
骨頭斷裂的“咔嚓”聲突兀地響起,下一秒,團簇的灰霧便占據了全部的視線。
一陣狂風油然而生,吹得迷夢中的所有存在向後飛去。
後背撞到實,全一個激靈,齊斯在床上睜開眼,和頭頂斑駁著草芽和黑斑的天花板看了個對眼。
“當——當——當——”
門外的鐘聲節奏均勻地敲響。
凌晨三點了。
齊斯很快意識到,之前沈明建議的“什麼都不要想,繼續睡”本就是無稽之談,和“不要想紅的大象”一樣離譜。
在危險環境中驚醒後,要想第一時間遏制思維的躍,繼續睡眠,簡直是無稽之談。
思及此,齊斯默默將右手搭上自己的左手腕,就著脈搏數起了秒數。
從小到大,他上有很多不同尋常的地方,使得大部分同齡人懷著恐懼和惡意,將他當作“怪”驅逐。
脈搏與心跳永遠恒定為一秒一下,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環,在此刻卻足夠有用。
頭頂響起輕輕巧巧的腳步聲,像是木質拐杖的敲擊,又像是踮著腳的舞步,聽在耳中細細碎碎,如同有螞蟻在心臟上爬一樣難。
這聲音和安娜小姐的腳步聲并不相同,相比之下更輕飄些,巍巍的,給人一種隨時會腳一摔倒的聯想。
三樓還有別人?會是誰?是鬼怪還是活人?
齊斯側頭看了眼邊的林辰。
這貨呼吸聲均勻,暈得很實誠,暫時不會一驚一乍地添——算是為數不多的好消息。
頭頂的腳步聲又響了一陣,毫無預兆地戛然而止。
大概過了半分鐘,一陣相同步調的腳步從樓梯口的方向傳來。
——樓上的東西下來了。
齊斯屏住呼吸,睜著眼盯著門的方向。
輕微的雜沓聲在樓道間徘徊,接近又遠去,似乎是在尋找什麼,卻不不慢,如同散步。
忽地在某一停住,接著,寂靜中響起了敲門聲,輕緩慢的“叩叩”響在樓層間飄散。
如果齊斯沒記錯的話,被敲響的是葉子和鄒艷所住的1號房間的房門,就在他這間房的斜對角。
們兩個大概都睡著了,敲門聲如泥牛海,沒有激起一漣漪。
門外的東西敲了一陣門,等不到回應,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。
腳步聲再度響起,卻調轉了方向,這次有了目標似的,幾秒間便由遠及近。
“叩叩叩。”
悉的敲門聲落在齊斯的房門上,頻率和先前那波別無二致。
陣陣濃郁的花香在空氣中凝聚,門間有嘶嘶的響,像是什麼東西生生要進來。
齊斯無聲地從床上坐起,轉右手腕上的手環。
冰涼的刀片彈出,被他在兩指之間。
“叩叩叩。”門外的東西又敲了三下門,隨後陷靜默的等待。
始終沒有等到回應,腳步聲逐漸遠去,門間的怪聲也一瞬間停了。
齊斯微瞇著眼,將呼吸拉得綿長而輕緩,幾乎與遭的寂靜融為一。
果然,下一秒,那本應遠去的腳步陡然折了回來。
赫然是殺了個回馬槍。
“你睡了嗎?”
門外響起人的聲音,輕纖細,含含糊糊如同夢囈。
聽起來是安娜小姐的聲音,卻又有些失真,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覺。
齊斯不聲不響,指尖牢牢扣住刀片。
“你睡了嗎?”又一次發問。
現在的況很明確,夜晚保持清醒無疑意味著危險,只是不知危險會以何種方式降臨,是否會不講道理地破門而。
從始至終,齊斯都在借脈搏默數著秒數,因此直到現在還能準確說出時間——凌晨三點十一分二十七秒。
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,門外的鬼怪才無法直接對他下手。
“你沒睡對不對?讓我進去好不好?”門外的“安娜小姐”聲說著,似勸,似懇求。
齊斯掃視過系統界面上的一條條規則,目停在第四條。
【4、不要拒絕安娜小姐的要求,盡量滿足提出的一切,安娜小姐討厭不聽話的客人】
滿足安娜小姐的要求,難道真的要開門請進來?
不過,門外的真的是安娜小姐嗎?
【5、安娜小姐喜歡穿紅的子,穿紅子的安娜小姐是可以信任的;如果看到穿黑服的安娜小姐,請盡量和保持距離】
客房的門上連個貓眼都沒有,怎麼判斷門外的安娜小姐穿的是什麼的服?
晚飯時的違規還可以用“法不責眾”加以辯解,現在還違規,幾乎等于對著老天說“我想死,別救了”。
齊斯著下思考了一會兒,果斷決定繼續裝死。
畢竟,門外那位明明是在請求,請求和要求怎麼能混為一談?
而且“盡量”本不就是可做可不做的意思嗎?
齊斯認為自己的邏輯沒什麼破綻,很有道理。
像夜間醒來這種天災般無法避免的隨機事件,無論如何應對都做不到百分之百的正確,是死是活全看運氣。
他雖然從小倒霉到大,但并不懼怕賭博,只要風險在可接的范圍,賭輸了又怎麼樣呢?
許久沒有等到回應,安娜小姐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:“你沒睡!你沒睡是不是?開門啊,讓我進去!”
門板發出指甲摳挖木板的聲音,齊斯可以想象出,安娜小姐是怎樣趴在門上,憤怒地抓撓。
不過這也印證了一件事:未經玩家允許,安娜小姐無法進房間。
齊斯放心了許多,甚至覺得門上的摳挖聲格外悅耳。
想進門而不得,在門外無能狂怒,是想象一下這樣的畫面,都會覺得有趣。
他就著抱膝端坐的姿勢,將下擱在膝蓋上,興味盎然地直視前方。
長久的僵持中,安娜小姐的聲音逐漸帶上幾分哀戚:
“求求你,讓我進去好不好?我就想看你一眼……”
“你答應我的,今晚就帶著我一起走……已經約好時間了……”
“時間已經到了啊,你怎麼不來找我?我來找你,你怎麼不見我?”
齊斯:“……”
又自說自話地折騰了一陣,安娜小姐幽幽嘆了口氣:“看來真的睡著了。”
輕巧的腳步聲響了起來,向最後一扇門走去。
落地窗的方向,似真似幻的風聲呼呼作響。明明窗戶閉,那聲音卻長驅直。
幾乎沒有思考、出于本能地,齊斯向後一躺,閉上眼。
就在他砸在床上的那一刻,一陣不知從何而起的狂風將窗簾吹開,連帶著窗簾的凳子“咣當”一聲翻倒在地,發出一陣“噼里啪啦”的顛撞聲。
前口袋里的房門鑰匙發燙,虛空中的系統界面上刷新出一行行文字。
【名稱:2號房間的鑰匙】
【類型:道(不可帶出副本)】
【效果:持有者位于相應房間中時,其他存在未經持有者允許,無法強行進房間】
【備注:客人也應該有獨的權利,這是禮貌;當然,主人極度生氣的況下除外】
齊斯到一道視線如有實質地落在上,粘膩地舐過每一個角落。
他冷靜地維持呼吸的平穩,好像早已睡多時。
窗外的視線停留了足有一分鐘,才依依不舍地移開。
夜風中飄一聲嘆息,似失,似無奈:“看來真的睡著了……”
與此同時,可以聽到沈明和常胥的3號房間房門,“叩叩”的敲門聲響了起來,不不慢,不曾停歇……
……
3號房間,沈明早在凌晨三點的鐘聲響起的剎那就睜開了眼。
想到規則的前兩條,他的眼皮一個勁兒地跳。
他不是個有主意的人,現實里靠熬資歷當上了廠里的車間主任,平日里能不干事就不干事。
這次站出來打腫臉充胖子,搶占領導者的位置,對于他來說著實太大膽了些。
但他沒有辦法,這是他的第三個副本,如果傳言無誤,他在這個副本中的死亡率會遠高于其他人,稍有不慎就會碎骨。
他必須盡可能占據優勢,最好能騙其他玩家替他去趟雷。
可惜事并不順利。
常胥主意很正,無論他說什麼,都冷著臉不做表示;齊斯看上去溫和無害,卻明顯也有自己的打算;鄒艷捉不,林辰又可有可無……
沈明不由在心里埋怨起給自己出主意的外甥來,說什麼“立靠譜正派人設”,說什麼“占據道德制高點”,說的倒容易,其實本沒法作,反而把自己架在火上烤。
他將這個愚蠢的外甥拉進游戲,本來只是想給自己找個試探死亡點的墊背,不想平添那麼多麻煩。
“叩叩叩。”
敲門聲經過前兩個房間,就像行刑臺上的鍘刀陡然落下,終于和腳步聲一起到來。
沈明全繃,一聲不吭,以免出破綻。
門外傳來輕的聲:“你沒睡對不對?讓我進去好不好?”
【4、不要拒絕安娜小姐的要求,盡量滿足提出的一切,安娜小姐討厭不聽話的客人】
系統界面上的規則清晰明了,沈明曾經親眼見過有玩家在違反規則後,以詭異的方式死去。
如果所有人都違反了同一條規則,要隨機死一個倒霉鬼,第三次進副本的老玩家絕對會是優先的選擇。
沈明越想越不敢怠慢,連忙坐起來,就要下床。
毫無預兆地,一雙冰涼的手從他後捂住他的,將他死死按回床上。
沈明下意識劇烈掙扎,然後就聽到常胥低的聲音從旁邊傳來:“不想死就安靜,別讓安娜小姐知道我們醒著。”
好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語,門外的聲音變得凄厲起來:“我知道你沒睡!開門啊,讓我進去!”
‘已經知道了!再不開門就違反規則了!’沈明無聲地在心里吶喊,再也無法保持理智。
他猛然掙了一下,雖然依舊被常胥控制在床上,但還是發出了“砰”的一聲巨響。
好像了什麼開關,房門發出一聲悠長的“吱呀”聲,緩慢而平穩地打開。
一道紅的影站在門口,凌的白頭發遮住大半張臉,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傳聞中的紅厲鬼,來此索命。
沈明被駭了一跳,轉而想起第五條規則中寫著【穿紅子的安娜小姐是可以信任的】,又稍稍放下心來。
然而下一秒,數條藤蔓從黑暗中出,纏住那道紅的影往後拖拽,夾雜著“你為什麼還要來見他”的泣音。
又有幾條藤蔓直沖進房間,向大床的方向襲來。
沈明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,好在他并非全無準備。
進副本前,他專門捐了大半家,向公會換了保命用的道。
他抖著抬起手,握住口掛著的那枚護符,發了效果。
【名稱:轉災符】
【類型:道】
【效果:將存在降到最低,避開詭異的視線(持續時間30秒)】
【備注:它們看不到你了,就只好去找你的室友啦】
掌心的護符發燙,沈明看到原先朝他襲來的藤蔓紛紛調轉方向,刺向他邊的常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