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一點四十五分,齊斯拿著向常胥借的【命運懷表】,孤一人站在玫瑰花開遍的花園中央。
空氣中彌漫著灰白的水霧,被扭曲的樹枝和藤蔓遮蓋的小徑兩旁,一朵朵碩大的玫瑰漉漉地低垂頭顱,深邃的紅如鮮一般濃艷滴,散發出一種冷的氣息。
齊斯的手指過一片片玫瑰的花瓣,最終在一朵開得最艷麗的玫瑰上停留,他握住那朵玫瑰帶刺的,手腕用力,將它連花帶葉地折下。
枝條的斷口連著綠的細,噴吐出淡青的,恰似中毒者的細管。
“你摘了玫瑰。”有一個聲音說,像毒蛇吐信般冰冷。
“你摘了玫瑰。”無數個聲音匯一,念誦著同樣的話語。
高天之上落下一滴雨,正中齊斯的眉心。
他掀了掀眼皮,舉目四,濃厚的霧氣中一簇簇灰撲撲的影子在玫瑰叢間矗立,像是值守在此的稻草人,卻分明才現不久。
那是一尸,男老都有,有的已經腐爛得只剩白骨,有的依稀能見生前容貌。
齊斯在圍繞著他的人影間,看到了沈明的臉。新死的鬼怪面容栩栩如生,裂的皮層呈現病態的蒼白。
一次次回中葬于此的死者在此刻齊聚,無數個為期三天的時空在此刻重疊。
“我為什麼不能摘玫瑰呢?”齊斯歪了歪頭,微笑著問。
閃電劃過灰紫的天空驟然打下,一瞬間將怪般灰撲撲的古堡照得亮。
影一黑一白地明滅,隨其後的是隆隆的雷聲。
暴雨,從天而降。
沾的白襯衫被雨水浸,早已凝疴的漬出奇地暈染開來,濃烈的紅褐被稀釋夢一般的淡,連帶著齊斯整個人都飄搖如魅。
他又一次問:“我為什麼不能摘玫瑰呢?”
一如上午九點的花園中他問“安娜小姐”。
“玫瑰是屬于我的,也只能屬于我。”當時,面容如鬼,卻還存了一分活人的生息的黑人如是說。
齊斯又問:“也是如此麼?”
安娜小姐答:“是的,是屬于我的……”
“那麼,你所的究竟是本,還是擁有的人或事或呢?”
安娜小姐聞言莞爾,如花般綻開,轉踏著花枝掩映的小徑走遠,拖拽在地上的黑擺逶迤搖曳。
此時此刻,齊斯明知故問。他抬眼越過一道道人影,看向煙氣蒸騰的遠,和那道裊娜的黑墨痕目相接。
懷表的時針指向整點。
下午兩點了。
……
2號房間。
林辰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邊,看著書桌旁的常胥翻來覆去地閱讀寫著線索的筆記,再用筆將重點記錄在一張空白的莎草紙上。
突發的變數和龐雜的信息在極短的時間接二連三流過,林辰的大腦早已一片空茫,只記得齊斯臨走前叮囑他的幾個細節,并在意識中一遍遍推演,確保萬無一失。
是齊斯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出橄欖枝,并一路帶著他安安穩穩走到現在,甚至還為了彌補他的疏忽,涉險去往三樓。
現在,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掉鏈子,不然死的不僅是他自己,還有齊斯……
責任太過重大,林辰的手心又開始冒汗,將手里的刀片浸得,難以握住。
他下意識放下刀片,將手往床單上蹭了蹭。
背對著他的常胥耳廓微,頭也不回地問:“怎麼了?”
……大哥你是後背上長眼睛了嗎?
林辰心頭一跳,卻是立刻調整好心態,打了個哈哈:“我……我有點張,你說齊哥他到底想了個什麼通關方法?”他一邊說,一邊小心翼翼地再度將刀片握在手中。
常胥不疑有他,如實答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當、當。”
門外傳來莊重肅穆的鐘聲,連續敲了兩下。
林辰猛然躍起,高舉刀片扎向常胥的脖頸,就快到皮!
後者卻像早有預警一般,側頭躲過,反將他摁在床上。
手中的刀片被奪去,林辰咬牙關胡踢踹。
大概一個小時前,齊斯先一步進房間,將刀片塞到他手中,一字一頓地告訴他:“沈哥是常胥殺的,常胥有問題。如果我沒能在兩點前回來,你必須立刻殺死常胥,不然我們都會死。”
當時他看著青年嚴肅的神,忘了問緣由,只磕磕地囁嚅:“我……我做不到的……”
“你必須做到。”齊斯的眼神沉得像一潭死水,笑容慘然,“這是最後的辦法了,我能相信的只有你。我給你的刀片是我隨攜帶的唯一的武,就當我做一回賭徒,投一擲孤注吧。”
他還要再說什麼,齊斯卻回打開房門,將氣質郁的常胥讓了進來……
記憶自腦海中游曳,林辰不知從哪里生出的氣力,一仰頭磕上常胥的下,作勢去奪刀片。
常胥吃痛,目微凜,在林辰將要及刀片的剎那,一肘砸上他的脖頸。
終究還是失敗了嗎?
林辰在心里苦笑,最濃烈的不是對死亡的恐懼,而是對齊斯的愧疚。
他還是辜負了人家的信任,現在一切都完了……
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,林辰的瞳孔緩緩擴散,全如同被干了所有氣力般了下去。
常胥靜靜地看著這一幕,眼中緩緩浮現迷之。
什麼況?為什麼林辰忽然要殺他?發生什麼事了?
還有……被人從背後襲劃脖子的形,為什麼會有一種強烈的既視,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?
常胥了自己的後脖頸,陷自我懷疑的沉思之中,逐漸在風中凌。
……
下午兩點整,玫瑰花海中,齊斯反手將玫瑰花上自己的心口。
植的如有生命般鉆進皮,并化作尖刺心臟,向四面八方深深扎。
花在白底上綻開濃艷的澤,眼前的世界陡然間崩潰、昏暗。
足以攪碎理智的疼痛席卷大腦,齊斯倒著涼氣,喃喃念誦:
【我的膛腐朽……】
心口像有無數蟲豸在扭爬行,在皮表和管壁上細地結網,順著的流淌一路延,深臟深,直到占領的每一寸隙。
肢開始融化,從邊緣開始消解,滴落……
【鋪展在地……】
鄒艷的表現很好地做了示范,齊斯由此確定玫瑰是人類鬼怪化的關鍵,而四行詩,便是咒語或者說口訣。
心臟的玫瑰隨著念誦,生機地瘋長,從口鼻中噴薄而出,四肢的指尖也都展出黑綠的枝條。
【玫瑰棲居于此……】
意識的主導權搖擺不定,自我認知正一寸寸被篡改又重鑄。
人、非人、鬼、怪、、神……無數種思團簇在一,轟然炸裂,化作點點紅的碎屑在思維海洋中散落。
【請堅信自己是人類】
系統界面上的提示文字幾乎滴下來,竟半明半滅地在字中現出【你不是人】四字的虛影。
“怪,你這個怪……”
“去死吧!你怎麼還不去死?”
“齊斯,你不是人!”
一聲聲嘈錯的嘶鳴在腦海底部混,過往二十余年遭的謾罵在同一時刻重疊。
齊斯的眼前劃過沈明的死相,那無疑是完全鬼怪化、喪失人類認知的後果。
太丑了,他不喜歡。
記憶翻涌浪,他半閉不閉著眼,低低地笑出了聲:“我不是人,不是鬼,那我到底是什麼呢?”
“你該不會是想說——我是神吧?哈哈哈哈!”
笑聲越來越放肆,逐漸變為哈哈大笑。
對時間的知被扭曲,短短幾秒被拉得漫長,好像萬古長夜中緩慢撥響的一聲弦音。
【明日共我長存……】
遭的暴雨忽然懸停在空中,如同由線串起的珠簾般在某一刻定格。
一粒粒雨珠折灰紫的暈,并在下一秒緩緩上升,飛向高空。
——時倒流發了。
眼前的彩被打翻,混淆的油畫料暈一團。
紛飛激的意識緩慢沉降,如雪花般在腦海底部堆積。
一張和黑織的巨大紙牌虛影憑空出現,半面是微笑的人像,半面涌著漆黑的手和猩紅的眼珠。
【你戴上溫良的假面,只是為了更好地撕碎旁人的希;無害的偽裝下,是終將給世界帶來災厄的邪祟】
【你注定獨行,并與毀滅為伍;慘、哀嚎、死亡、恐懼,你冷眼旁觀,以痛苦為快樂】
【你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,是藏于人群中的怪;在這場沒有道德的游戲中,你將獲得夢寐以求的肆意妄為的自由】
【恭喜您解鎖份牌“人形邪祟”】
雕繪致的卡牌在齊斯的頭頂消散的點,盡數沒他的軀。
他維持著雙手將玫瑰心臟的姿勢,看向古堡的方向,笑聲漸漸收斂,轉變一種輕嗤。
無論是林辰殺死常胥,還是常胥殺死林辰,都會導向同樣的結果。
有人同類相殘,有人化邪祟,待雨滴從高天之上回落大地,罪惡業已發生,邪祟重歸人形。
齊斯想要的,只是兩點這次時倒流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