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 食肉(七)死傷

7.6% / 35/458

濃郁如墨,楊運東和艾倫一前一後踏著塵土飛揚的泥路,緩步向村子西邊探索。

系統提示說,真相蘊藏在村民的言語之中。越早找到真相,後面到傷害的人就越

村民們要等到晚上才會出來,如果想問他們話,就必須在夜間外出。

晚飯後,楊運東嘗試過組織一部分玩家出門探索,無奈大部分人都冷眼相對,朱玲更是指責他罔顧他人的安危。

玩家們素昧平生,楊運東沒有立場多言,只得孤離開宅院,自行收集線索。

好在,艾倫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,屁顛屁顛地跟了出來。

——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,干活時有個照應,遇到危險了也方便搬救兵。

一片寂靜中,艾倫耐不住了,問:“楊,你能和我說說這個詭異游戲是怎麼回事嗎?我到現在還沒想明白。”

楊運東嘆了口氣:“誰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,也許是一種規則,也許是大型靈異事件,又或者是高維度文明投放的實驗。結果就是,有一些人被意外選中了,拉進了副本。”

“酷!”艾倫吹了個口哨,“所以,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啊?我聽那個聲音說,可以實現我的任何愿……”

“不是好事。”楊運東停下腳步,轉過頭看他,“大部分人都會死在游戲里,死得很草率,很沒有尊嚴。就算運氣好能活下來,行走在現實里的也不一定是人了……”

“我的上帝,這麼可怕嗎?”

月上中天,闃寂中連蟬鳴都沒有。

矮小的房子像墳堆似的片林立,簇擁著一座占地頗大的平房,上面“鼓足干勁、力爭上游”的標語早已褪,倒像是隨意潑灑上去的臟污,正向下流淌。

艾倫不喜歡安靜,便開始沒話找話:“我都沒來過龍郡的農村呢,這次就當免費旅游了。不過那個老婆子說的可真嚇人,每個房間都死過人,搞得我都不敢住進去……呃……”

似乎是為了照應他的話語,毫無預兆地襲來,排山倒海。

胃部彈跳著陣陣絞痛,全走氣力,他抖著蹲下,肢控制地去挖地上的泥土。

楊運東同樣蹲下,面灰敗如泥,顯然也被突如其來的打了個措手不及。

他維持著冷靜,著手從口袋里出兩塊神,自己拿了其中一塊,將另一塊遞給艾倫。

兩人狼吞虎咽地將神吃下,終于如水般退去。

艾倫狼狽地將沾了泥和黏的手往服上拭,神再無之前的輕松。

在切經歷死亡點之前,誰也不會相信危險離自己如此之近。

他恍惚意識到,這次不尋常的遭遇同他以往參與的戶外探險和極限運并不一樣……

盲目的樂觀被破,他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麼,楊運東卻忽然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
他一個激靈,抬眼向前去,只見黑暗中幽綠斑若若現,如幽靈,如鬼火……

……

廂房中,朱大福躺在床上,大睜著眼睛看天花板。

他已經七十八歲了,種了一輩子的地,鎮子都沒出過,平日里閑下來,也不過刷刷短視頻。

他沒有讀過書,也沒看過無限流小說,更不曾玩過恐怖游戲。

三天前,他拉著車去鎮上趕集,正遇到治安局的人抓捕罪犯。

那個罪犯被當場擊斃,他剛巧路過,就看到一張黑的金屬卡從泊中飛了出來,沒他的

他就這麼稀里糊涂地進了“詭異游戲”。

跌跌撞撞地活過了第一個副本,什麼積分啊,TE還是NE啊,他全然聽不懂,只知道自己以後每隔三天要見一次鬼,各種稀奇古怪的鬼。

年紀大了,一有點憂心事,就睡不著了。

朱大福回憶著這幾天的經歷,越想越清醒。

他想,這次好啊,這村子這房子還有這人,都是他悉的樣式;不像上次,又是“基因”,又是“克隆”,他啥也聽不懂。

那個姓蘇的老太太講的事兒,他也能領會不

他就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,先死的是他爺爺,再死的是他妹妹,他們也求神拜佛,可怎麼就沒個好心的神明來救救他們啊?

朱大福翻了個,正看到室友年輕的臉。

他又想,這次哪都好,就是和他一起的人都太小了,還有個在上大學的小姑娘呢,比他孫都小。

他一把年紀,死了也就死了,那些天殺的鬼怪找這些娃子們干啥呀?

就這麼胡思想著,他看到窗外的月亮一點點升上高天,冷白的線穿過窗欞照在他的臉上。

胃部忽然開始痛,久違的油然而生,無法靠意志忍耐,每一寸皮都在囂著進食的

他仿佛又被帶回了七十年前那個被死亡影籠罩的年代,時隔多年再次看到了干枯的土地、腐爛的臭味、浮腫的臉和黃白的膿水……

過去的記憶和此時此刻的重疊,他不可遏止地抖起來……

……

天邊一聲鳴嘹亮,東方發白。

齊斯從床上爬起,推門而出,目落在庭院正當中,栽倒在地的人上。

這個倒霉鬼正是和紋一個房間的干瘦男人,齊斯記得他“陸克良”,是個支教的數學老師。

——人看上去已經死去多時了,就差把“我沒救了”四個字寫在臉上了。

齊斯用腳將男人的尸撥弄平躺的姿勢,垂眼看到後者沾滿泥土的口鼻和夸張地鼓脹著的肚腹。

幾乎用眼便可以判斷,此人不是噎死的,便是撐死的。

看來,只要玩家沒有及時吃下神,就會被魘住,在詭異游戲的縱下生生吃下大量不該吃的東西,直至死亡。

這種死法太難看了,齊斯一瞬間堅定了一定要活過這個副本的想法。

他下意識自己懷里的用布包裹起來的神

整整一塊神才能讓人過一次,昨天蘇婆一共就給了玩家十一塊神

每有人多拿一塊神,就意味著會有一人挨不過,凄慘而死。

所有多拿神的人,嚴格意義上來說都是兇手。

思及此,齊斯順手將布包往口袋深藏了藏。

他沒有分毫愧疚,但一點兒也不想被人揪住把柄,借題發揮,實施道德綁架。

宅院門口的方向傳來“吱呀”一聲,木質的大門被從外面推開。

齊斯快速在口袋里的手,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神,眉眼染上兔死狐悲的哀傷。

“怎麼回事?”楊運東從門外進來,盯著地上的尸,眉頭擰,“昨晚我不在,這里有發生什麼事嗎?”

艾倫隨他後,在看到尸後差點跳了起來:“法克!第一天晚上就死人,這麼刺激?”

齊斯角,用沉痛的語氣將所見所聞簡單講述了一遍,當然沒忘記突出紋在其中的作用。

楊運東的臉沉了幾分,右手不自覺地口袋,什麼都沒到。

他將糙的手垂在側,又問:“其他人還好嗎?”

大概率一點兒也不好。齊斯在心里答道,面上則垂下眼,一聲不吭。

這會兒,其余玩家也陸續醒轉,紛紛推開門,來到庭院。

率先出來的是朱玲和周依琳。

在看到尸的那一刻,周依琳臉煞白,差點兒失聲尖

好在朱玲維持著冷靜,及時擋在面前,輕聲細語地出言安

張立財和趙峰在們後面出來,到底是通關過一次副本的玩家,雖然同樣臉難看,但沒有太過失態。

趙峰顯然沒睡好,眼眶深陷在黑眼圈里,一打眼給人鬼怪的既視

看到楊運東,他上前一步,咬牙切齒:“楊哥,昨天你走後,我去找那個小鬼了,它說它不吃神……

“你說我去哪兒給它找別的啊?”

楊運東擺了擺手,臉上帶著一夜未眠的疲憊:“還有一整天,事一件件來。”

趙峰有些不忿,但在看到其他玩家的眼後,終究還是訕訕地住了

就在這時,紋也從房間里走了出來。

察覺到眾人的目都落在自己上,沖地上吐了口粘,恨恨地指著男人的尸罵:“這個王八蛋,自己沒拿神,就惦記上老娘的那份了,老娘也不是好惹的……”

沒人有仗義執言的打算,盡管有不人記得,昨天傍晚分明是嚷嚷著“晦氣”,不肯桌上的神

又罵罵咧咧了許久,直到楊運東叱責一聲“閉”,才堪堪停下對死者的數落,環抱雙臂站在一邊。

“吳恒和朱大福沒出來。”楊運東說。

他徑直走向閉著的最後一扇門,用手掌重重拍了兩下,沒有聽到回應,直接抬腳將門踹開。

,兩道人影扭曲著栽倒在地。

吳恒,也就是戴眼鏡的小青年,此時已經斷氣多時,橫亙著裂紋的眼鏡歪歪斜斜掛在臉上,角還沾著點點木屑。

花白頭發的朱大福則撲在門檻邊,抻直著手,大張著,像是想抓住什麼,亦或是要留幾句言。

死寂的沉默中,楊運東緩緩蹲下,手合上朱大福的眼,神莫測。

片刻後,他直起,回頭環顧後眾人:“你們也看到了,第一天就有三人死去。不提前破解世界觀,我們還要在這里留整整四天。”

言盡于此,玩家們自然知道其中利害。

保底死亡人數未知,誰都不能確定自己就是活下去的那幾個幸運兒中的一員。

要想盡可能保證自己的存活,只有積極收集線索、破解世界觀這一條路。

“昨晚我和艾倫去村里探查。地圖上有標注的地方都被霧氣遮住了,我們試著走過去,結果又回到了原地。看來這些地方需要我們在白天進行探索。”

楊運東說著,從口袋里出一張皺的紙,是從旅游手冊上撕下來的地圖。

他用糙的手指點著地標,緩緩講道:“我們後來又在沒有霧的地方轉了轉,主要是村子的西邊。我們在那頭看到了很多出來勞作的村民。他們大部分時候表現得和常人沒什麼區別,見到我們,就都圍上來要吃,我們假意答應下來才。”

說到這兒,楊運東看了趙峰一眼:“我、艾倫和你現在面臨同樣的困境,暫時沒辦法解決,只能先擱置一會兒,結合後續探索再想辦法……”

這無疑解釋了他之前為什麼和趙峰說,“事一件件來”。

趙峰明顯還是到不滿,里小聲嘀咕:“我是今天就得找給那個小鬼,找不到可怎麼辦?要是實在想不到辦法,我就只能……”

他將目掃過地上的尸,卻沒有說下去,那個想法在不相干的人眼中未免太過瘋狂,而且不知會不會有其他風險。

楊運東了下,似是想說什麼,卻終究沒有出聲。

他轉離去,艾倫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後。也不知這白人青年經歷了什麼,才一晚上,就對他言聽計從、無比崇敬。

齊斯將自己在角落里,瞇著眼將所有玩家的神收在眼底,如愿看到趙峰眼底的狠戾和猶豫。

剛被從秩序井然的現實中凌空抓起,扔進詭異游戲,很有人能在短時間三觀的轉換,改變在人類社會中養的循規蹈矩的習

哪怕是天生的反社會分子、殺人狂,初到罪惡橫行無忌的樂園圣地,也會出于思維定式,不自覺地將自己匿于影。

“明明并不相信道德,卻習慣地維護約定俗的秩序,自縛于人類社會的行為準則,該說你弱無能,還是愚蠢至極呢?”

齊斯兀自笑了笑,上前半步站到趙峰側,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:“詭異游戲中無所謂道德和法律,唯一需要敬畏和遵守的,只有系統界面上的副本規則——這一點人盡皆知、約定俗

“人也是,人也是,不是麼?”

📖 本章閲讀完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