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三章 食肉(十五)疑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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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斯跟在朱玲和張立財後,回到蘇婆家的宅院時,楊運東一行人還沒到。

慘白的太遙遙墜在西邊邈遠的地平線上,幾乎被茫茫的白霧吞沒,流溢的邊緣如同被沾了水的紙巾拭而過,寸寸稀釋、淡化、彌散。

村西的地界隨著白日的沉沒緩緩解封,雲氣如野馬般奔涌而去,在村東的道路上織起迷霧,灰白的煙塵冉冉升騰。

齊斯過門檻,目落在原本躺著陸克良的尸的角落。

新死的尸此時只剩一個禿禿的骨架,上面沒有一條殘留,就像被食腐生的族群吮過般潔干凈。

骷髏的表面泛著新鮮的,在薄暮的熹下瑩瑩發亮,好似披了一層做的薄紗,哪怕是見慣了骨標藝品的齊斯也不由心生贊嘆。

周依琳正坐在骷髏邊抹眼淚,這會兒“嗚嗚”地哭得傷心:“我想給陸叔叔移個地方……不知道怎麼就變這樣了……”

齊斯“哦”了一聲,從善如流地調轉方向,往宅院深走去。

蘇婆剛好笑呵呵地從主屋里迎出來。

齊斯停住腳步,禮貌地問:“請問這里有可以洗漱的地方嗎?”

蘇婆愣住了。

接著就聽面前的青年一字一頓道:“我要洗澡。”

十分鐘後,齊斯站在柴房里,終于如愿上沾滿黏和塵灰的襯衫和長,將自己泡進盛滿熱水的浴桶中。

他舀起水從自己的頭頂澆下,被水珠迷蒙的眼前一會兒清明,一會兒模糊。

恍然間他看到自己蒙了一層翳的眼眸,和和得辨不出線條的面容廓,寸縷的陌生在思維底部滋生,他下意識抬手上自己的臉,微涼。

“常胥,你沒有換洗的服吧?我在屋里找了些來……”門外傳來周依琳怯生生的聲音,“我給你放在窗框上了。”

齊斯收斂思緒,垂眼笑著說:“辛苦你了。”

聽到周依琳的腳步聲遠去,他起走出木桶,手撈起窗框上貌似整潔的白撣了撣,默不作聲地套到自己上。

作間,手指好像到了什麼,他順手將夾在服里的紙條出。

那張紙條和旅游手冊一個材質,上面用黑筆畫了一條極深的墨跡,不辨意義。

“有人帶了支筆進來,是麼?”

門外響起喧囂的人聲,應該是楊運東等人回來了。

齊斯半闔著眼,推開柴房的門扉,打眼便看到了宅門正當中背著紋的楊運東,以及他那張沉的臉。

回宅院的路上,沒有防衛需要了,楊運東接替趙峰背起紋,這一路走來竟也沒流太多疲態,只是眼中帶著一明顯的憂愁。

他沉聲說:“進不去,祠堂門關了,說是只在上午開。”

跟在後頭的趙峰點了下頭,表示前者所言無誤。

比起在村長家那會兒,異變的程度進一步惡化,雙無力地垂下,如同手那樣嗒嗒地懸在楊運東的腰側,往下滴落的黏

已然神志不清,里含含糊糊地念叨著“老娘不怕你們”之類的胡話,也不知在深層夢魘里遭遇了什麼。

眼可見地沒救了,但人類這個種總是喜歡對同伴施加無效的過度搶救,以求心安。

楊運東從餐桌邊拖了一把凳子到墻角,將軀靠在上面。

由張立財背回來的裝神的包裹被安放在同一個墻角,楊運東用樸刀削了一片神送到邊。

嘟囔著“不吃”,將頭別到一旁,牙關咬。

齊斯注意到,人的上縈繞著淡淡的黑煙氣,和他在《玫瑰莊園》副本中的莎草紙上看到的別無二致。

他眨了眨眼,視野恢復一派清明,黑煙了無蹤跡,如同錯覺。

“飯做好了,快來吃吧!”蘇婆扯著嗓子發出一聲吆喝。

搖晃著形,從柴房旁邊的小廚房中端出素菜。

玩家們沉默著向餐桌的方向聚集。經歷了一天的波折,親眼目睹同伴的死去,誰也無法保持淡然。

所有人都落座後,齊斯看向蘇婆,狀似隨意道:“阿喜好像很想吃,今天早上還吃了我同伴的一塊……難道說,您平日里都是著您孫子的嗎?”

蘇婆的臉很不好看。

看了看旁瘦骨嶙峋的男孩,不知用目流了些什麼,再抬眼時無比篤定:“我們阿喜不吃。”

齊斯角上揚,出一個含諷帶刺的笑:“您別不承認了,他不吃,拿了是去干什麼的呢?”

“不知道,和你們沒關系。”蘇婆語氣不善,拉著阿喜就下了桌。

留下一桌玩家面面相覷。

齊斯無辜地,略有些失

都鋪墊到這兒了,沒想到NPC不套,看來想從蘇婆這兒得到關鍵信息并不簡單。

頂著楊運東質詢的目,齊斯全當看不見,兀自往自己碗里夾了一筷子茼蒿,裹在香米里埋頭吃飯。

雖然這飯嚴格意義上是死人做的,但耐不住手藝太好了。

死人與活人對齊斯來說沒什麼區別,他樂得抓在副本中的時間改善伙食。

一時的冷場後,朱玲反應過來,條理清晰地將三人在村史館中找到的線索講了一遍,順便提了一下對世界觀的推測。

毫無疑問,大部分背景故事和世界觀已經清楚,只剩兩不明:

第一,蘇氏村接收玩家扮演的旅客的目的是什麼?

第二,村民要玩家的有什麼用?

周依琳猶猶豫豫地小聲說:“你們走了之後,我從主屋里找到一樣東西,不知道對你們有沒有用。”

從懷里出一本賬簿模樣的冊子放到桌上,輕輕翻開。

只見冊子扉頁用紅筆寫著“贖罪”兩個大字,張牙舞爪,分外猙獰。後面幾頁,每一頁都寫著麻麻的人名。

前面幾頁人名都是“蘇”字打頭,大多被用紅筆劃去了,齊斯看到最後十一個名字。

——是他們十一個玩家自我介紹時報出的稱謂。

其中,陸克良、吳恒、朱大福、艾倫四個名字上各有一道新鮮的紅痕,顯然是不久前才劃上的。

張立財抻著脖子,在看到自己的名字後,他的臉變得難看:“蘇婆那個老東西果然沒安好心,這是想把我們都弄死在這兒嗎?”

齊斯沒有接茬。

他想到上一個副本,在三樓2號房間找到的照片。

同樣標示了玩家的生死,同樣滿懷要將玩家全盤殺死的惡意。

上個副本,安妮和神做了易,只要將客人盡數留在莊園,就能幫的姐姐安娜恢復貌。

那麼,這個副本呢?

是什麼況只有蘇婆知道,但不會告訴我們。”

楊運東吐了口濁氣,站起,將墻角包著神的包裹拖到桌邊,用樸刀劃分差不多大小的小塊。

他在每個人面前都放了四塊,然後將剩下的神一裹,扔回角落。

“你們還有需要的話自己拿吧,記住,神不能多吃,多吃會出事。”楊運東環視眾人,語氣不容置疑,“明天早上,我們一起去祠堂看看。”

沒有人應和,每個人的眼中都或多或地浸染了疲憊。

張立財小聲嘀咕:“今天又死了兩個,明天怕不是要死到我頭上了……”

楊運東嘆了口氣:“大家也看到我們的減員速度了。我懷疑,這個副本的保底存活人數是一。不破解世界觀,我們會死到只剩下最後一個人才能通關。”

最糟糕的猜測恰恰有其合理,竊竊私語在餐桌上響起。

半晌後,陸續有玩家表態。

“都聽楊哥的!”

“就剩個祠堂了,怎麼都得去看看!”

“那就說定了!”

齊斯沒有參與討論的打算。

他默默收了自己面前那份神,從里頭挑出一塊較小的塞進里,吞咽下去。

其他玩家喧嚷了一陣,也都小心翼翼地從自己那份中挑出神吃下,生怕吃慢了,再遇到昨夜那樣的可怖的

第一天死了三人,理論上還有一人或者兩人多拿了神……

齊斯掃視過去,玩家們皆面如常,看不出分毫端倪。

他只作不在意地笑了笑,道了句“先走”,便下了桌。

他回到房間,在書桌旁止步。

安放在書桌上的旅游冊扉頁,原來的四句詩已然消失,換了新的語句:

【二人不踞屋,祠勿獨

【莫哀新死鬼,罪銷何哀哭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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