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說實話,這很有意思。我忽然有些好奇了,在你眼中善與惡的定義究竟是什麼。”
齊斯垂下眼,喟然嘆息:“不同立場,不同角度,對事的看法也不盡相同。我想,‘不世人’的神應該不會遷就那套無聊的普世價值觀吧?”
神說:“神自是神,無所謂善惡與正邪。‘罪’在善惡之外,自有永有。”
齊斯問:“那我呢?”
神說:“在規則之下,眾生皆有罪,而你罪孽深重。”
金的河流汩汩流淌,魚骨般的尸沉默如島嶼,涌腦海的思卻從另一個維度填滿每個角落。
齊斯的意識與磅礴洶涌的知識連亙一片,龐大的信息群中能夠理解的只在數。
他無聲地去聆聽,去記憶,若有所悟。
規則……詭異游戲里的那些詭異規則,亦或是更深層面、適用更廣的生存法則……
神明之上的至高存在,不得忤逆……
三行神名……放逐于世界規則外的眾神之主……
無數碎片化的意象在腦海中翻涌,卻無法形完整的邏輯,好像有一無形的力量阻撓主對真相的認知。
齊斯察覺了這一點,微笑著說:“我有很多疑問。比如,我為何能在為玩家之前就察覺到蛛馬跡,又為何能過早地接到你這種層次的存在——我想你會告訴我答案的,對麼?”
思涌,傳述不屬于他認知中任何一個國度的語言:“下一場游戲,你將從謎題中獲得象征和啟示。”
齊斯咂片刻言語背後的意味,笑出了聲:“我明白了,你也被所謂的‘規則’束縛住了,無法直接告訴我答案是麼?”
規則至高無上,是詭異游戲的本源,玩家不得忤逆,NPC又何嘗不是?
庸人習慣規則,智者利用規則,勇者打破規則,野心家制定規則……所有紛紛擾擾、合縱連橫、談判博弈,皆以此為核心展開;“作弊”勢必會為一個不可言說而又心照不宣的選擇。
賭桌上,不被抓獲的出千在規則之;合謀做局,也只需要幾個手勢或者眼神。
眼前閃過《玫瑰莊園》中的種種,齊斯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了然:“邪神閣下,不能直接賜予的東西,經過易的流程就能變得合法合規,是這樣麼?”
話音落下的剎那,神尸半闔的眼陡然間睜開,猩紅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一片空茫。
毫無預兆,突如其來,分明是令人震悚的發展,齊斯卻沒有生出毫的畏懼:“那麼,為了我,也為了你自己,我們做個易吧。我將用我從過去到現在擁有的所有罪惡,換取你可以給我的最大價值的東西。”
紛紛雜雜的呢喃和囈語混雜在驟然響起的風聲里,拖拽著意識再次墜思的洪流。
短暫的接洽中,齊斯獲知了“易達”的信息,傳遞罪惡的方式,以及易天平另一側,那位存在所愿意放上的砝碼。
——與他的意愿不謀而合。
份牌忽地劇烈起來,一個冰冷的聲音告訴齊斯,一旦易達,他將走上既定的命運,無法回頭。
“詭異終將橫行于世,神終將降臨世間,而你將是引渡災厄的罪魁禍首。”那個聲音如是威脅。
齊斯彎腰捧腹,癲狂地大笑:“哈哈哈哈!這樣的好事,我……求之不得!”
他就著與骷髏手相握的姿勢,取出刀片劃破自己的手臂,蒸騰著黑煙的紅汩汩流出,在握縈繞。
理的瘋子孤注一擲作一場豪賭,用渺小的支點撬巨大的棋局。
天誅地滅的邪祟從不信神,卻樂于在謀取利益的同時制造混和災難。
黑煙滾滾,流如注,金的巨樹似也被染上幾分鮮紅。
“你有罪。”一聲悠長的嘆息在空中飄散。
樹下,齊斯出巨大的笑容:“是啊,我罪孽深重。”
……
蘇婆家。
在找了一圈沒看到齊斯和朱玲的影後,周依琳的臉變得難看。
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了,自己先前陷了怎樣的思維誤區,而齊斯又是怎樣用言語和行為加以誤導,使越陷越深。
“常胥騙了我們!”周依琳咬牙切齒,“他本就沒想和我們合作!他只想自己獨吞破解世界觀的收益,丟下我們獨自通關!”
孩徑直走向柴房,翻出藏在木柴堆里的柴刀:“我早就該想到了,他絕對是論壇里說的屠殺流玩家,死不足惜!”
張立財一時不知道是該吐槽孩賊喊捉賊,還是該問怎麼那麼清楚地知道武在哪兒。
這個倒霉的胖子有些無措地撓了撓冒油汗的禿頭:“不至于吧,說到底他也沒真做什麼害我們的事……”
“你敢賭嗎?這可是詭異游戲,死了可就真死了!”周依琳白了張立財一眼,“收收你的圣母心吧,這又不是現實,沒那麼多道德和法律!”
張立財張了張,終究沒有說出反對的話語。
說到底,這個詭異的世界,還是自己的家命更重要。若能夠獲得更多的利益,自然是最好不過。
反正他向來隨波逐流、不拿主意,出了什麼事兒也怪不到他頭上……
張立財悄悄盤算著,卻聽周依琳倒了一口涼氣,發出斷斷續續的泣音:“你……你怎麼了?”
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孩,後者卻指著他,一臉驚恐。
“我怎麼了?”張立財下意識了把臉,到一手黏。
而在他眼中,周依琳的五正以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模糊,眼窩、鼻子和扭曲一團,像是被炙烤的蠟一樣融化,往下滴落……
……
哪怕使用了假名,在齊斯眼中,最好的自己的方式,依舊是把所有知人都弄死。
斬草必須除,這是他從小就有的認知,十幾年來從未有過例外。
他怕麻煩,而“六度空間定律”可以權威地說明,被越多人知道,便越麻煩。
所以,他提前結束副本,讓結局提前到來,神明的懲罰提前降下,玩家犯下的有關神的“罪惡”提前結算。
除去齊斯外,其余三人去祠堂拜過後又都吃了神,有罪未銷,自然皆是神罰的對象。
既已來不及再去祠堂拜一次,那麼除了等死,別無他法。
巨樹之下,金河之畔,攜著濃黑罪惡的流過森森的骷髏,白骨上蠕著生出新的。
齊斯的臉因為失顯得蒼白,卻難以掩蓋神的愉悅。
他的目在正在生長的尸上停留,有一剎那獲得了一個從蘇氏村上空向下俯瞰的視角。
在神的眼中,村落不過是一顆微不足道的斑點,他拉近觀察的距離後,才能從中分辨出代表周依琳、張立財和朱玲的微塵。
他看見他們在融化,就像燃燒的蠟燭一樣往下滴著燭淚,像春天的雪人一樣逐漸辨不出形狀。
他們矮下去,矮到地里,最終變一攤難以看出生前狀貌的黏緩慢地流淌。
不止是他們,整個村莊都在融化。那些咄咄人的村民,蘇婆和阿喜,在同一時刻失去所有氣力,手中的工散落在地。
他們不甘心地扭著,如同畫家手抖時涂抹在油畫上的筆,栗,張開尖,化作幽靈般的鬼影的廓。
最終,所有人都癱一地黏,人與人因為距離太近直接連結一池水凼,融為一,滲漉,流淌……
【全部規則和世界觀已破解】
冰冷的系統音從頭澆下,接著是禮花炸響的慶賀聲。
【恭喜玩家通關團隊生存副本《食》】
【這是一個時代的荒,也是一場群的暴力,所有人默許的貪婪和惡行,被惡意地總結為“人”】
眼前是一幕泛黃的影像。
依舊是蘇氏村,一個商人打扮的旅人在和村民們熱切攀談。
村民們卻不約而同地板著臉,不停擺手,表示拒絕。
神尸被好端端地供奉在祠堂中,村民們則試圖通過辛勤勞作擺貧窮。
他們沒有知識,沒有機會,被排,被取笑,一個個湮沒在漫漫的黃土中。
這儼然是蘇氏村的另一種選擇,另一個結局。
【用無傷大雅的惡行換取不菲的利益,還是恪守道德遭苦難的磨折?】
【從來沒有兩全其的選擇,他們不過遵循了實用主義原則】
【《食》True End-“實用主義原則”已收錄】
【三分鐘後自傳送出副本】
看完刷新出來的文字和影像,齊斯瞇著眼睛,笑容似諷刺,似戲謔。
“道德并不意味著苦難,罪惡也并不意味著利益,悖德并不一定要贖罪,正義也從來不必然降臨……”
“——所有導致不幸的,說到底只是孱弱和愚蠢罷了。”
視線從上帝視角離,眼前依舊是金的樹,金的河,與紅的尸。
齊斯看著神尸上的已經長好了大半,沒來由地覺得有些無趣,便支撐著,翻想要仰躺。
的流逝使得氣力也失去了大半,他僅僅是掉轉了一個方向就氣吁吁。
他躺靠在背後的神尸上,用後者的頭顱充當枕頭墊著自己的脖,仰首覲。
副本的時間流速已然變得混,方才還是一片黑紫的天空此刻竟呈現將明未明的灰白。
齊斯就著抬頭的姿勢,好整以暇地等待。
東邊,一紅日巍巍地升起,剎那間,鮮紅的布滿灰白的天空。
寂靜中,齊斯一瞬間聽到了鳥雀的啁啾。
他忽然明白自己在看什麼了。
朝霞下,他笑了,笑得很是開心。
“你看,就連我這樣的人渣,都是會被照到的呢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