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胥睜開眼時,遠鐘樓的鐘聲正好敲響第四下。
他直從床上坐起,全像是散了架,腰和背可疑地到陣陣酸痛,就像在板凳上枯坐了一夜。
他有些疑,微微側頭,只見齊斯正坐在旁邊的床上,低頭撥弄左手腕上的腕表。
還有一男一在旁邊有些尷尬地站著,正是章宏峰和劉雨涵。
常胥有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做夢,不然怎麼會一睜眼就看到這副聚眾圍觀的架勢?
他維持著冷靜,側頭看向齊斯:“昨晚發生什麼事了?你做了什麼?”
《玫瑰莊園》那次經歷,已經讓他對齊斯肆無忌憚的行事有所認知。
所以,現在他第一反應就是,齊斯已經知道了副本的部分解法,并且背著他付諸實施了。
齊斯抬眼看他,歪著頭粲然而笑:“昨晚確實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,我也確實知道了這個副本的世界觀……”
常胥豎起耳朵,屏息斂聲。
然後就聽青年惋惜地說:“可惜這次我還是不打算告訴你呢。”
“……”你聽聽,這是人說的話嗎?
更糟糕的是,常胥發現直播間的緒餅狀圖中有不到有趣之類的正面緒……
這是連觀眾都被帶偏了。
章宏峰覺到氣氛不對,連忙解圍:“司小哥不說,應該是有他的打算,俺之前聽說過,有些事知道得越多越危險。”
劉雨涵從旁補充:“昨晚是司契救了我們,沒有他,我和章叔活不到現在。”
常胥直覺房間里這三個人有事瞞著他,八背著他達了什麼協議。
但在沒有切實證據的況下,也不好問太過。
這事著不對勁,常胥注視齊斯,語氣篤定:“你昨晚沒喝安神湯。你導我先喝下安神湯,是想趁我睡著獨自行。”
齊斯“嗯”了一聲,隨手將錄音機丟過去:“論壇里不是有人總結過嘛,詭異游戲一般不會將玩家的生死系在一個NPC的喜怒上。讓我們去討好尤娜換取安神湯必然不是死亡點的唯一解法。
“我對度過夜晚的方法有些猜測,就想試驗一下。功了,皆大歡喜;失敗了,也不過死我一個罷了,順便還能攪了昔拉的布局,何樂而不為呢?”
“什麼方法?”
“在鐘樓聽到的那首歌可以驅散詭異。我猜那個年之所以能完好無損地抵達鐘樓,是得益于那首歌的幫助。”
常胥驟然抬眼:“你為什麼要冒這樣大的風險?你明明有安神湯……”
“想什麼呢?”齊斯垂下眼,嘆了口氣,“我不過是想破解世界觀,提高些表現評分罷了。”
每個人對生命價值的定義是不同的,在齊斯眼中,無法以最完的方式掌控全局,那還不如去死。
他有時候甚至有些自毀傾向,會在興致盎然時做出一些不符合理原則的作死行為,并期待看到最終結局,哪怕那糟糕頂。
——但在旁人看來,這完全是一出舍為人試探規則的狗戲碼。
常胥一瞬間覺得自己之前對齊斯誤解頗多,人家可能并不像他以為的那麼沒有道德底線。
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麼,齊斯卻已經站起,徑直走向門邊,推門而出。
章宏峰和劉雨涵本就是來避禍的,現在危機既除,兩人不好多賴,各自道了謝,便也出門散去。
常胥獨自凌了片刻,快走幾步跟上齊斯,無聲無息地做起了背後靈。
比起第一天,今天玩家們起得都還算早,四下鐘聲才剛響完不久,走廊上已經站了一溜人。
有幾人的氣眼可見地不好,眼窩深陷,眼袋下垂,一副隨時會睡過去的樣子。
不知是因為氣悶,還是困倦會傳染,齊斯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,也後知後覺地到了疲憊,幽幽打了個悠長的哈欠。
“你昨晚沒睡,能撐住嗎?”常胥問。
齊斯瞇起眼,開了個玩笑:“等我死了,有的是時間補覺。”
這話聽著很不吉利,常胥眉微挑:“是出什麼事了嗎?我對詭異接較多,如果有事,我或許幫得上忙。”
齊斯顧左右而言他:“常哥,每天就睡這麼點時間,你不困嗎?”
“不困。”常胥搖頭,“鐘聲敲響十下時睡,敲響四下時醒來,換算二十四小時制,每天能睡十二個小時。而年人睡七到九個小時就夠了。”
齊斯古怪地笑了:“你力真好,羨慕羨慕。”
兩人說話間,陸黎由長發青年攙扶著,走出房間。
他換了一西裝,上的已經止住了,看上去除了臉蒼白些,沒太多異樣。
靠墻站穩後,他環視一圈在走廊間聚集的玩家,眉頭微皺:“了一個人,漢斯沒出來。”
齊斯記得,漢斯就是那個滿臉胡茬的白人,第一天質疑陸黎的合住提議,第二天又和長發青年起了口角,是個誰也不服、喜歡胡攪蠻纏的角。
這樣的人看上去不像是會賴床的,大概率是兇多吉了。
已經有幾個玩家反應過來,去撞漢斯的門,幾秒便將門暴力破開。
齊斯懨懨地混雜在人群中,走進房間。
和前一天死人的房間不同,這間房間還算干燥,海水的咸腥氣停留在正常的限度,早已被玩家們習慣。
極淡的腥味幾不可聞,打眼去看不見分毫跡,最顯眼的反而是墻上的霉斑和污漬。
漢斯的安靜地平躺在床上,就像是睡著了一樣。
如果不是這麼大的靜都沒能將他驚醒,沒有人會認為此時的他是一尸。
齊斯嗅著清淡的腥氣,向氣味傳來的方向看去。
在尸手邊,一柄極不起眼的鐵錘靜靜地斜放著,錘頭上還沾著斑斑的跡,沒來得及洗凈。
陸黎顯然也注意到了那柄鐵錘,臉微變。
長發青年察覺到他的異狀,當即扶著他走過去,彎下腰將鐵錘拾起。
他們這一來一去靜不小,其余玩家紛紛圍攏,在看到沾了的鐵錘後,面面相覷。
陸黎長長吐出一口氣,聲音發:“如果我的覺沒錯的話,這應該就是昨天差點殺了我的兇。也只有這種制式的鐵錘,才能從那個角度砸碎我的後腦。”
昨天傍晚還在苦苦尋找的真兇死于今晨,這事怎麼看怎麼荒誕。
有玩家提出質疑:“會不會是栽贓陷害?正經人誰把道放外面啊?”
馬上就有人說:“不會,應該就是他沒錯!把武放邊應該是為了防,可惜還是死了。”
那人下了結論,接著理分析:“我早該想到是他的。要想快速擊穿害者的頭蓋骨,高至得比害者高,我們當中比陸教授高的沒幾個,他正好是當中力氣最大的。”
這番馬後炮的言論有理有據,得到了玩家們的一致認可。眾人再看床上的尸,目中都多了一分“死有余辜”的意味。
陸黎示意長發青年將自己扶到床邊。
站定後,他一把掀開尸上的被單,目落在尸的右側子上。
齊斯湊上前,順著陸黎的目看去,只見尸的右手詭異地扭曲著,皮層斑駁著木質的紋痕,好像那不是人手,而是一截木頭。
仔細觀察,可以看到那只手的小指上纏著一圈白的線,質地韌,與牽引木偶的線一般無二。
“傀儡師。”陸黎一字一頓地吐出三個字。
他沉默片刻,道:“我和他打過道,大家小心不要到傀儡的尸……凡,皆有可能被傀儡寄生。”
玩家們聞言,爭先恐後地四散而退,有幾人甚至退到了門外,恨不得離越遠越好。
所有人的臉都變得難看。
為正式玩家,收集信息的能力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,他們對“傀儡師”這個稱謂并不陌生。
那可是昔拉公會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會長,詭異游戲中象征頂尖實力的存在之一。
據說是一個草菅人命的瘋子,喪心病狂的屠殺流玩家,最喜歡寄生和控其他玩家的靈魂,設計讓他們自相殘殺,樂此不疲得好像只是在做人類學實驗。
近乎于神的權柄加上毫無底線的行事,論壇里的人賦予他一個更確切而形象的稱呼——天災。
“傀儡師?怎麼會是他?”
“倒了大霉了,我沒到死線,真是閑的,才在這個點匹配副本!”
“那種層次的人竟然也在這里……不可能吧?”
對于大部分人來說,傀儡師只存在于傳說之中。
真名、外貌、別、能力未知,所有更的信息都籠罩在一片迷霧里,好像他整個人是一個代號,一個圖騰,因昔拉公會而生。
玩家們只覺得虛幻:這種已經被口口相傳的故事包裝神明的存在,竟然也會親自下場麼?
“不是傀儡師本人。”陸黎深吸一口氣,恢復了冷靜,“如果他在,我們所有人都活不到現在。
“來的應該只是他的傀儡,在不他控制的時候和普通玩家沒什麼區別。他手頭有上千個傀儡,不一定能注意到我們這邊。我們只要盡快清除所有傀儡就行了。”
陸黎頓了頓,鏡片後的眼睛幽幽掃視過所有玩家:“昔拉對正式副本的配置一般是三人一組,也就是說,很可能還有兩個傀儡混在我們當中。接下來,你們必須小心每一個人——包括我。”
死寂如如縷,在近乎于凝滯的空氣中蔓延。
已經死了五人,剩下十人中敵暗我明,誰也不能信任。
主線任務和副本自機制帶來的力尚未完全稀釋,醞釀已久的新的危機就此揭幕,沒有人能保持良好的心態。
沉默間,齊斯冷不丁地出聲:“他是怎麼死的?”
九道視線在他上聚集。
他若無所覺,遙遙指著床上的尸:“漢斯大概率是花費積分指定副本進的,進來之前必定對這個副本的信息有所了解,他究竟得有多廢,才會死得這麼莫名其妙?”
“誰知道呢?”疑點顯而易見,陸黎抬手扶了下金邊眼鏡,發出一聲喟嘆,“副本的機制,詭異的規則,是永遠都無法窮盡的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