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，餐桌上再一次擺滿充斥著魚腥味的魚，八名玩家圍坐在大廳中央，端著碗筷沉默地進食。
劉雨涵快速地往自己碗里夾海草，這是唯一放心并且愿意下咽的菜肴。
也許是因為競爭的人變了，這次搶到的海草足足有小半碗。沉默著將糙咸腥的海草送進里，余瞥見旁正埋頭進食的章宏峰。
這個中年男人勞作了一天著了，此刻不停地用筷子夾起一塊又一塊的魚，塞進自己的里，忘我地大嚼。
他甚至連刺都來不及吐，略地嚼幾下，就連帶骨頭吞咽下肚，又去夾新的魚，生怕有人搶似的。
劉雨涵微微皺眉，手扯了扯男人的袖：“章叔，別吃了，這些魚都不知道是什麼變的。”
章宏峰的作停滯了片刻，右手卻依舊握著筷子：“俺好，恁就讓俺吃一點……”
“章叔，要是的話就吃海草，”劉雨涵將自己的碗推到男人面前，“明天就能離開了，你再忍忍。”
章宏峰混濁的雙眼在眼眶中轉了半圈，落到那小半碗海草上。他試探著用筷子夾起一，含在里吮了吮，又“呸呸”地吐掉：“不好吃，還是好吃……”
這個狀態絕對不正常！劉雨涵看向其他玩家，視線落在正對面的長發孩上。
妝容致的孩同樣在往里塞魚，不大的口腔里塞滿了東西，腮幫子鼓了起來，姣好的面容被撐得詭異地扭曲一團。
到劉雨涵的目，孩頭一，將里的魚咽了下去，直勾勾地向：“你不吃嗎？不吃的話海神大人會生氣的。”
劉雨涵咽了口唾沫，一字一頓道：“我吃海草。”
“海草不好吃。”孩用手指刮蹭著出邊的魚，將黃白的碎末一縷縷塞回里，舌尖舐著泛起油的角，“這魚多鮮啊，你不嘗嘗嗎？”
的話語充滿的意味，劉雨涵到好不容易下的又泛了上來，比之前更加劇烈。
可是魚怎麼會好吃呢？明明又咸又腥……
小個子男人聽了孩的話語，遲疑地夾了一小塊魚放到里，咂了兩下，眼睛陶醉地瞇了起來：“劉姐，你也吃點，不腥了，這次真的不腥了。”
越來越多的玩家將筷子向桌上的魚，津津有味地進食，時不時還用古怪的眼神看向劉雨涵，似乎是在疑這麼好吃的魚為什麼一口未。
劉雨涵生出一種恐怖的覺，好像置于鬼怪當中，黑夜中只有一個人類。
求助地看向陸黎，這個長相斯文的男人卻同樣用筷子夾起魚，慢條斯理地放中，垂眸一笑：“小姑娘，你就不好奇人魚的味道嗎？外面可吃不到這些呢。”
平靜的話語充斥著嗜的意味，劉雨涵汗豎起，聲音卡在嚨里，一個字都無法吐出。
“游戲很快就要結束了。”陸黎放下筷子，從口袋里出手帕了角，抬眼笑著看，“以後你們再也吃不到這樣味的魚了。”
……
一桌全魚宴很快被席卷干凈，白彥端打了個飽嗝，抬手抹了把，帶著餐一頓的饜足，晃晃悠悠地拾級而上。
理智告訴他，那桌魚有問題，大概率都是人變的；但魚的味道實在是太好了，只要吃一口，就再也忘不掉……
沒事的，反正船已經造好了，明天就能通關副本了，在離開前放縱一下又有什麼問題？白彥端自我安著，恍惚間聽到後傳來輕巧的腳步聲。
他嚇了一跳，猛然回頭，只見妝容致的長發孩正笑著看他，聲音甜膩：“彥端，今晚我們一起睡好不好？馬上就要分別了，也許再也不會遇到了……”
“若紫？”白彥端不確定地喚了聲孩的名字。
他明明記得，他們才認識一天，不過是合作探索了一遍鐘樓罷了，遠沒到太親的地步。是因為吊橋效應嗎？在危險環境中，更容易激發？
“彥端，好不好啊？”許若紫忽然整個人了上來，抱住白彥端的手臂。
白彥端在現實里從未談過，甚至沒和異連續說過十句以上的話，第一次被孩子如此對待，他的耳陣陣發燙，心臟止不住地狂跳。
他回想起和許若紫相的種種，兩人三觀一致，聊得也還愉快，現實里的工作和家庭況也都差不多……好像，確實還算合適？
正遲疑間，許若紫已經自來地拉著他走進房間，反手帶上門，一翻將他在墻壁上。
“咕咚。”白彥端聽到了吞咽唾沫的聲音，不是來自他自己，而是……
許若紫的雙目布滿，在之上蒙了一層淡黃的翳，就像死魚的眼睛。趴伏在白彥端上，出舌頭舐著他的臉，好像在品嘗什麼味的珍饈。
這樣的態白彥端并不陌生，在餐桌上，孩也是這樣沉醉地將一塊塊魚塞進里、吞咽腹的。
想吃了我！強烈的危險預警在腦海中瘋狂跳躍，白彥端一把將上的孩推開。
手掌到孩的手臂，到一手。他看到，孩的皮上不知何時長滿了白的魚鱗，正在微下閃閃發亮。
已經不是人了！了鬼怪！
“到海邊去好不好？”“許若紫”歪著頭，盯著面前的男人看，“彥端，陪我一起去海邊好不好？”
白彥端的心幾乎跳出嗓子眼，他反手轉門把手，奪門而出。
走廊間地面，不知分的黏混雜著魚鱗鋪滿木質地板，白彥端狂奔著，卻幾步一打，怎麼都跑不快。
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，他的後背被冷汗浸。
就在他將要絕之際，一只有力的手將他往旁邊一扯，拉一間房間，隨後“咣”的一聲將門甩上。
白彥端就要尖，拉他的那人好像早有預料，捂住他的，然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他堪堪鎮定下來，抬眼看到的是常胥面無表的臉。
……
劉雨涵獨自坐在房間里，握鋼筆，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。
“怪談筆記”的四次推演機會已經用掉了，現在和普通的筆記本無異，只能借助紙筆寫些思路，梳理一團的思緒。
又想起昨夜，混雜在鬼怪之中，在詭異的歌謠中，猶豫是否要像鬼怪一樣匍匐。
舉著錄音機的青年注意到了，似笑非笑地問：“你不想死，對嗎？”
沒有人會想死的。劉雨涵在心里說。不想死。
“你覺得我能救你，對嗎？”
這是“怪談筆記”推演得出的結論，劉雨涵愿意相信自己的技能。
“你還想讓我救章宏峰，對嗎？”
是的，劉雨涵不希那個全盤聽從指揮的男人死于的錯誤決策。
“只要我能救你，你愿意答應任何事，對嗎？”
話層層鋪墊，一步步將獵導陷阱之中。
當時，劉雨涵茫然地點頭。
青年垂下眼，肅穆地宣告：“我想要你的靈魂。”
昨晚，劉雨涵在自己筆記本的紙頁上抄錄下那些不公平的條款，簽上自己的名字，系統界面的狀態欄立刻多出一行【邪神信徒】的標識：
【你將靈魂抵押給了天地間最為邪惡的邪神，從此你的過去、現在和未來都將為祂所掌控】
可現在，齊斯分明已經死了啊，為什麼系統界面上的標識還沒有消失？不是說玩家的技能在玩家死後就會失效嗎？
難道是因為這個技能層次比較高，涉及到了規則和主神層面？
劉雨涵正百思不得其解，門外忽然響起了“叩叩”的敲門聲。
走過去，只聽陸黎的聲音隔著門板，悶悶地響起：“今晚就上路吧，有些人的狀態撐不到明天了。這個點尤娜還沒送安神湯來，應該是不會再有了。”
劉雨涵提出質疑：“日記上說要第三天才能離開。”
陸黎輕笑一聲：“算上我們上島的那天，今天不正好是第三天嗎？”
……
收到陸黎的通知後，常胥和白彥端一前一後，出了房間。
小個子男人背著陸黎走在前頭，其余人隨其後，浩浩地向修復完畢的木船走去。
白的薄霧籠罩整座小島，將天與地的邊界模糊沆瀣一團，高聳的鐘樓黑乎乎地矗立，像傳說中的瘦長鬼影般蕭索。
木船停擱在椰林間，狹長而破舊，玩家們自覺地抬起它的各個部位，將其向海邊拖去。
松的沙土并未制造太多的阻礙，加上木船輕得像紙片一樣，不過一刻鐘，玩家們便看到了碧藍的海岸線。
暗黃的天空下，碧綠的海水擊打白沙灘，投上來淺淺的浪花。
想到馬上就能離開島嶼、通關副本，玩家們的心都輕快起來。
幾個大男人一起用力，一鼓作氣將木船推到淺海。
陸黎沉默地盯著船，忽然開口：“這艘船只能坐四人。”
玩家們早已注意到，船上畫了鮮明的三條細線，將空位平分四塊，意思再明顯不過。
可在場的玩家，加上常胥，足有五人。
小個子男人嘻嘻訕笑：“四個人和五個人差不了多，也就坐進去了。”
他話是這麼說，卻已經先行一步，背著陸黎上了船。
陸黎為資深玩家，哪怕行不便，這船上也注定有他的一席之地。
幸運地和這種層次的大佬匹配進同一個副本，若能結下善緣，何樂而不為？
而小個子男人由于和陸黎走得近，自然也不會被趕下船。他繼葉林生之後照顧了陸黎一路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。
陸黎苦笑：“這是規則怪談類副本，既然明確點出了承載人數，就不要輕易違逆，否則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。”
與此同時，所有玩家都在系統界面上看到一行新刷新出來的規則：
【8、船上必須坐四人，也只能坐四人】
‘活著的總名額是固定的，一個人的存活就意味著另一個人的死亡。活下來的每個人都是兇手，不過因為責任分散效應，使得罪責無法落實到個人上。’
齊斯的話語猶在耳畔，常胥微微瞇眼。
五個人中只能活四個，是否要為了自己的生存，承擔四分之一的害死他人的責任？
正躑躅間，耳後忽然襲來一道勁風，有什麼東西飛閃而過。
常胥下意識地側躲開，那東西卻還是著臉劃過，蹭出一道痕，火辣辣地發痛。
就這麼一晃神間，白彥端已經和另一個男人一道上了船，占了剩下兩個位置。
木船在坐齊四個人後便自向遠離岸邊的方向漂去，乘客人選已定局。
白彥端似乎有些不忍，從口袋里出紙鈔遞向常胥，里喃喃念道：“常哥你是有本事的人，我把所有錢都給你，你再在島上住一段時間，三天後還有離島的機會……”
其他三人也如夢初醒，陸續從上拿出剩下的紙鈔，扔向常胥。
船只越來越遠，手的紙鈔如同雪花般紛紛揚揚地散落在海面上，好像死去多時的魚尸。
常胥忽然意識到，這是一場合謀，五人中排除一人的選擇早已無聲地完，其余四人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同一個決定。
進副本以來，他一直離群索居，將自己有意無意地擺在孤立的位置；齊斯出事後，他更了孤家寡人；所以現在，他了被拋棄的那個……
寂靜中，一聲雄渾的鐘鳴如巨石落海水般乍響，回音圈圈漾開去，被海風吹拂至島嶼的每個角落。
常胥彎下腰，撿起剛才飛閃過去、落在地上的東西。
那是一塊盤子破碎後留下的瓷片，是沖著他的脖頸來的，如果不是他反應快的話，他的大脈恐怕已被刺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