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胥一步步向祭壇中央的雕像走去。
無數不屬于他的思沖刷著他的意識，逐漸和他的思維連一片。
怪陸離的景象在遭游曳，巨大的鯨魚虛影在頭頂浮游，行走的人如同置于海底，一步一趔趄地踉蹌前進。
面前又一次出現了石碑，常胥停住腳步，目掃視過刻字，相應的信息被系統界面讀取，呈現出破碎的字句：
【規則……污染……獻祭……】
【罪惡……進食……夢魘……】
思維自填補詞語之間的留白，編織詭異的幻象：
形貌丑陋的遠古生拔地而起，又從邊角開始殘損，肢一塊塊地消失，好像在被一個無形之一口口啃食。
濃郁的黑煙從斷口噴薄而出，籠罩片的海域。所有生靈都像被橡皮一寸寸去，消失在原地，只留下空的航船。
常胥不自覺地在腦海中梳理進副本以來的經歷。
最開始，克勞奇船長要求乘客們睡，說如果中途醒來就會憑空消失……
島上沒有夜晚，天空永遠都是黃昏的；島上建筑的布局不符合常理，風水古怪；鐘樓大概率存在平行空間，幾隊前去探索的玩家都沒有到彼此……
標示客觀時間的命運懷表指針停滯……
答案已經很明確了，常胥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吐出古怪的音節，如同神明降諭：“醒來吧……離開這不屬于你的長夢……”
周圍的景象劇烈震起來，眼前的亮度以眼可的速度增加，常胥預到這是大夢將覺的前兆。
他直覺只要醒來就能通關，或者說，有一力量不想讓他繼續前行，于是作為妥協要送他離開。
但他不能離開。
齊斯和劉雨涵還在傀儡師手里，如果他沒能將海神權杖帶回去，他們會死。
常胥閉上眼，冷靜而認真地陳述：“這不是夢。”
無盡的虛空中，不可見的世界線發生短暫的扭曲，遭的空間又一次穩定下來，亮度漸漸回歸最開始的暗沉。
常胥睜開眼，面不改地繼續前行。
各海洋生的虛影在虛空中漂游浮，遠方的風吹來古老的不辯意義的歌謠。
長著手和魚頭的潔白雕像就在幾步之外，正前方的地面上赫然立著最後一塊石碑。
常胥走過去，將石碑上的記載一一看在眼底，按照上面的指引跪倒在地，俯下腰。
“游離于生死邊界的時空之主。”
“司掌災厄與福祉的命運主宰。”
“宣告末日和天啟的不朽存在。”
在三行神名念誦完的剎那，常胥的眼前現出一道黑發黑袍的人影，那似乎也是幻覺，邊緣虛化得近乎于明，唯有一雙金的眼眸無比鮮明。
幻象一閃而過，人影消散無蹤，原本站立的位置只剩下一柄白森森的權杖，兩米高的細長什筆直而孤單地聳立，尖銳的頂端像是傳說中的三叉戟。
常胥手將權杖握在手中，冰涼。在產生的剎那，凌的字符在系統界面上瘋狂癲地翻飛一氣，如同運行出錯的程序代碼。
【名稱：海神權杖】
【類型：##（數據刪除）##】
【效果：##（數據刪除）##】
【備注：##（錯誤！）##】
整座島嶼的信息被盡數錄大腦，除此之外還包括遠近的海域，甚至渺遠到了常識無法理解的領地。
龐大的水系和其中的小塊陸地似乎了靈魂的一部分，是的延續，肢的延。
意識被攪和一團，已然不大清明，常胥卻依舊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。
他握住冰冷的白權杖，吃力地轉，沿著來時的路，向齊斯和劉雨涵所站的方向走去。
站在【亡者在此止步】石碑旁的青年依舊扼住孩細長的脖頸，孩看向他的目哀切而悲傷，像是在求助。
常胥走到青年面前，抬手做出遞權杖的姿勢：“你放了他們。”
“好啊。”青年出左手接過權杖，笑容真誠，“我們昔拉的信譽一向很好，我傀儡師從不食言。”
常胥覺得這句話有點怪異，在他想明白背後的違和之前，青年已經一翻手腕，將權杖的尖頭刺向他。
他想要躲閃，海神的力量卻從權杖頂端迸發，得他彈不得。
他垂下視線，看到自己的口被貫穿，鮮順著慘白的權杖蜿蜒地流下，沾青年蒼白的手指，連帶著有幾滴濺上潔白的襯衫。
冰涼的大雨從高天之上瓢潑落下，咸腥的氣味使之像是從海底翻涌上來的海浪，雨滴打在沙地上的嘈錯聲和浪濤聲難以辨清，一時連遠振而來的鐘聲都顯得飄渺而寂靜。
有人在記憶深笑著問：‘這是禱告的鐘聲，還是宣告死亡的喪鐘呢？’
攜著氣力一同流失，心臟被貫穿後的劇痛拉扯著意識墮混沌。
常胥無力地跪倒在地，垂下頭顱。
……
齊斯出權杖，看著常胥的尸摔在地上，沒能濺起沙塵。
雨下得很大，很快在石臺上積起淺淺的一灘，沖刷著向四流溢，稀釋淡的彩。
齊斯端詳著一不趴在地上的常胥，依舊不太放心，便又提起權杖在尸的後背補了幾刀。
確定人死得不能再死了，他彎下腰將尸從上到下索了一遍，憾地發現這人窮得上除了服外什麼都沒有。
他興趣缺缺地收了手，看向邊雙目無神的劉雨涵：“走吧，我們去走真正的TE通關路線。”
劉雨涵還沉浸在常胥的死亡中，愣愣地問：“你為什麼殺他？他不是你的隊友嗎？”
“因為他已經沒用了啊……”想到常胥的死狀，齊斯的心不錯起來。
他一邊往目的地的方向走，一邊笑著解答：“他這種圣母心棚，還喜歡開直播的蠢貨，留著是個大麻煩。與其讓他以後發現什麼端倪，追著我滿世界跑，不如現在送他一程，對彼此都方便。”
劉雨涵的呼吸急促起來，夾雜著鮮明的恐懼。
齊斯好心地安：“放心，我不會這麼對你的。畢竟你的靈魂都在我手里，我完全不必擔心你做出什麼超出我掌控的事。
“當然，一旦你了歪心思，我殺你只會比殺他更方便。”
劉雨涵沉默地聽著，拳頭攥。
是啊，簽訂了靈魂契約，將靈魂抵押給了那個不知名的邪神……
往後只要在游戲里，的思想都會為齊斯所知，的行為也隨時會為齊斯所控制，將不再是自己，而是惡魔的工，是害人的幫兇……
所謂“靈魂契約”又與“傀儡”有何區別？不，或許還要更惡劣一些，傀儡是“死者”，所有罪惡都與生前無關；而還活著，必須得清醒地為罪惡的筵席端肴布餐……
最正確的選擇該是立刻自殺，誓不與惡魔為伍，但偏偏不甘心就這麼死去，放棄那來之不易的新生……
“有興趣再簽個契約嗎？”劉雨涵聽到齊斯用笑意盎然的聲音問。
悚然一驚，下意識想要拒絕，但很快又想到：事已經到了這個地步，不可能變得更糟了。
于是，鬼使神差地問：“什麼契約？”
齊斯轉過頭，注視孩的眼睛：“你再通關一百個副本，我就放你自由。”
的契約紙張在思維殿堂中鋪展長卷，上面已經寫滿了鎏金的字跡，是之前簽下的契約條款。金的羽筆憑空出現，在紙張最末加上一行小字。
劉雨涵看到，系統界面上刷新出新的文字。
【靈魂贖回進度：0/100】
一百個副本很多，乍看是不可能完的任務，但總比永生永世被人控要好，至晦暗的生命中再度出現希的澤。
劉雨涵習慣于向希攀爬。過往十八年，的目標是考到大城市，離開那個生養的小鎮；而現在，無非是將目標換通關一百個副本。一定能夠達的，就像當年一樣……
“你想要自由的話，就努力多通關副本吧。一天一個副本，只需要三個多月就夠了，不是麼？”齊斯笑著鼓勵一句，又往前走了幾步，在椰林中一死去多時的骷髏前停步。
這是他讓常胥從鐘樓頂樓帶下來的骷髏，也是在他的理解中，完通關這個副本的關鍵。
他從道欄中調出錄音機，按下播放鍵，彎腰放到骷髏的腳邊。
“神明啊，救救我吧……”
悉的歌聲響起，劉雨涵不明所以：“這是要干什麼？”
齊斯耐心地解釋：“你應該已經知道了，尤娜想要為類似于‘神’的存在；向海神獻祭旁人的生命，則是為了在這片遠離塵世的海域不欺凌地永存。”
劉雨涵思索兩秒，點了點頭。
“以你的智商，應該也能分析出，這片海域不屬于現實，是一個夢境空間。我們在所謂的‘魔鬼三角海域’眠後，會自被傳送到這里；死在這兒，就會消失。”
劉雨涵想起副本開場的那艘船，以及船上的克勞奇船長那番像極了危言聳聽的話，輕輕頷首。
齊斯拾起錄音機，站到骷髏旁邊：“那我再送你一條線索。尤娜獻祭的第一批人是三角貿易期間的奴隸，他們希封鎖通往異鄉的航路，終止族群的厄難。于是海神基于他們的愿構建了這片群夢境，也就是無海。”
“尤娜騙了他們。”劉雨涵了然，“三角貿易并沒有就此停止，尤娜不過是利用他們的生命圈起這片控制的海域，并自封為他們的救世主。”
“聰明。”齊斯笑了，“你說，一旦他們意識到，自己的犧牲并沒有起到作用，反而有族人因他們而死，會是什麼樣的心呢？”
大雨滂沱，落在地上濺起細小的水滴，在空氣中懸浮白的霧氣。
齊斯浸在整個世界的水里，水流順著發梢從臉頰落，又滲已經的襯衫。
魚頭人的鬼怪從層層掩映的椰林間探出頭顱，紛紛圍聚到骷髏旁邊。兩隔時或許流有礙，如今同為死者，記憶和思想相接，早已掩埋的真相再度浮出水面。
鬼怪們好像明白了什麼，嗚咽和怒吼混雜一團。景振著被混雜彩斑駁的團塊，恰似夢醒時分的扭結糾纏。
雨水將所有存在聯結在一起，齊斯抬眼看到不遠穿藍長的麗人。
姣好的容貌流出哀傷和不解的態，似乎是在質問齊斯為什麼要這樣做。
“答案很簡單，因為你沒辦法給我更多的利益了，我只好繼續追求我想要的完通關。”齊斯在雨中微笑，笑容背後的惡意森然刻骨。
景模糊白茫茫的一片，穿霧氣已經無法看到尤娜的影像。
嘈雜的雨聲中，齊斯微微欠，笑容的幅度逐漸夸張起來：“以你曾經信仰的教義，應該聽說過：‘彌賽亞在建立他的國度之前，他要苦，死。’
“既然想要自封為神，那就請你——先去死一死吧。哈哈哈哈！”
瘋狂的笑聲中，場景的底黑了下來，系統界面上刷新出一行行銀白的文字。
【全部世界觀已破解】
【恭喜玩家通關多人副本《無海》】
【殺人為罪，而神明自罪惡中誕生。那麼，殺多人可以為神呢？】
雨聲始終不曾停歇。
遭的黑暗緩緩散去，齊斯發現自己站在一艘巨大帆船的甲板上，發和襯衫都還算干爽，被海風吹拂著微微飄。
他這才意識到，原來他方才聽到的暴雨，不過是海浪拍打船舷的聲。
他舉目四，船上空曠了不，除了他之外只有劉雨涵和船長兩人，準確地說是一人一鬼。
道欄中的【命運懷表】恢復了可使用狀態，看來他已經離開了無海的群夢境。
看著還未使用過的【將客觀時間回退一分鐘】的效果，齊斯的作死之心蠢蠢。
他當即走到船長旁邊，一臉八卦地問：“這位鬼怪，你和尤娜是什麼關系？不會是你上了，于是心甘愿幫騙人過來這種劇吧？”
“……”
時間回溯的效果發，道欄中的懷表圖標灰了下去。
齊斯回味著死亡一次帶來的幻痛，乖覺地趴在船舷上，離船長遠遠的，以防再到這個頭腦簡單、四肢發達的NPC的霉頭。
巨大的帆船緩慢地在海面上航行，齊斯嗅到被水汽模糊的腥氣，混雜著咸腥的海風從遠而來。
他抬眼去，看到一塊黑的礁石上橫陳著一雪白的尸，襤褸的藍布料破敗地掛在肢上，沾染點點的跡。
數只魚頭人的怪正趴在尸周圍，大口地啃食其上的皮。腔的骨骼整齊地排列，使其像極了一尾腐爛了一半的魚。
齊斯側目看向甲板中央的船長，後者的目同樣向礁石上的尸，眼中沒有恐懼，也沒有哀傷，是毫無波瀾的冷漠，像是深林中的死水。
向海神祈禱、并以他人的生命支付代價的，真的只有尤娜一人嗎？
【宗教虛偽罪惡，神權脆弱易碎；信仰始于欺騙，也終將終于騙局】
冰冷的電子音訴說結語，并在系統界面上如實顯現。
【《無海》True End-“偽神論”已收錄】
【三分鐘後自傳送出副本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