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 雙喜鎮(一)走陰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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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窩同你們講哦,咱這雙喜鎮,是遠近一等一滴大鎮。你打眼看別,都是窮鄉旮旯角,再找不到像咱這麼大的鎮子了!”

沙啞的聲音像是樹皮,在邊樂呵呵地響著,伴隨著木槳拍打水面的“嘩嘩”聲。

齊斯睜開眼,發現自己坐在一條木筏上,前頭站著一個披蓑戴箬笠的干瘦小老頭兒,正抱著一木槳吭哧吭哧地劃著。

木筏浮在黑綠的河水上,緩慢而平穩地前行。

撐船的老頭頗為健談,一路就沒停過:“窩再同你們說哇,咱這風水一等一滴好,靠水聚財,財不白。這河出息啊,許進不許出,財源進了可一點都不出去哈。這條河哇,尋常人來不了,也不敢來!”

中式恐怖麼?

齊斯看著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聒噪老頭,忽然有點想推他一把,看看他會不會游泳。

當然,只是想想。

黑發青年將手子口袋,在角勾出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容:“老伯,這河也太窄了吧?要是一進一出兩艘船上,不就卡住了嗎?”

說話間,他垂下視線,看到自己的脖子上掛了一塊名牌,上面寫著“民俗調查員”五個字,應該是他在這個副本里的份。

包著名牌的塑料卡套厚厚鼓鼓的,似乎還夾了什麼東西。

老頭道:“窩不是說了嘛,咱這條河,活人許進不許出。要出去,走旱路去。”

“是有什麼講究嗎?”齊斯狀似隨意地前掛著的名牌,視線向下瞟了一眼。

名牌背面夾著一疊照片,最上面是一張合影,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姑娘挽著白襯衫青年的手,笑得甜

左邊的姑娘留一頭長發,一張娃娃臉白得像抹了墻灰,也白,眉淡得幾乎看不見,只有眼睛是一不見的濃黑。

右邊的青年則是齊斯自己,準確地說是頂著齊斯的臉的不知道什麼玩意兒,正做著齊斯所不悉的表,一臉被沖昏頭腦的幸福模樣,打眼就激起了正主的神潔癖。

齊斯低垂眼尾,上話語不停:“我們是專門研究民俗文化的,老伯您知道什麼講究都和我們說說吧。到時候搞起旅游業,這些都好考慮進去。”

老頭“哼”了一聲:“哪有什麼講究不講究的?要都走一條道,不得撞上?”

真是樸實無華的答案呢……

齊斯略有些失,然後就聽老頭低了聲,神兮兮道:“真要問說法,也能說出個一二三四……”

他的聲音惻惻的,像含了口痰般含糊不清:“水屬,水道就是路,路進,路出,人鬼殊途,生死不同道……”

前方有白霧裊裊升起,漉漉的水汽撲到臉上,沖進鼻腔,帶來黏糊糊的窒息

眼前有銀白的文字刷新出來,伴隨著不帶的電子音。

【副本名稱:《雙喜鎮》】

【副本類型:團隊生存】

【主線任務:找到徐雯,帶離開】

【前置提示:生者不一定生,死者不一定死】

齊斯至此知道了照片上的姑娘的名字,作徐雯。

“這是個團隊生存副本吶,好事兒啊,終于不用勾心鬥角了!”後一道重的聲音甕聲甕氣地響起,帶著溢于言表的喜悅,“七天前那個對抗副本太那啥了,還好我擅長裝死。”

這人聽聲音就不太聰明的樣子:“我劉丙丁,這加上新手池,是我第六個副本。我是個演員,說來慚愧,是當背景板演尸的。”

有人起了頭,自我介紹陸陸續續地進行下去:

“我杜小宇,這是我第四個副本。嘿嘿,我剛為正式玩家,現實里是自由職業者。”

“李瑤,第五次。我主要寫靈異小說,對民俗了解得比較多。”

“尚清北,第四個副本……嗯,我讀高三,今年高考。”

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,這個副本的玩家水平差不多,都是剛為正式玩家沒多久的菜鳥。

這才是正常的配置,實力相當的新人菜互啄,打得有來有回才有看頭。

像上個副本那樣,一上來就對上陸黎這種層次的玩家,終究是見的極端況。

齊斯心不錯,語調一時也輕松了許多:“老伯,不瞞你說,我有個也做這行的朋友,來了你們鎮之後就不見了。不知道……”

“沒見過,沒見過!”老頭不耐煩地擺了擺手,“咱鎮上只讓外人住七天,這一個月窩就撐了你們這一船人。

“找人找人,丟了人就來窩們這里找,自己人不看好,還來扯不靈清……”

齊斯挑眉:“難道除了我們,還有其他人來找人嗎?”

老頭一聲不吭,倒是有一只黑乎乎的手搭上齊斯的肩膀:“兄弟,來認識一下唄。你啥?做啥的?”

這聲音來自杜小宇。

齊斯面無表地轉過,剛要開口,就見後那個瘦黝黑的小個子一臉吃驚地指著他:“我在報紙上見過你,你是那個齊……齊……”

“齊文。”齊斯局促地笑笑,報出假名。

他作出普通人在被認出後最自然不過的反應,同時一抖肩膀,撣開杜小宇臟兮兮的手。

“欸對!你是那個齊文!”

黑猴兒似的小個子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,一黑T恤上印個骷髏,看上去吊兒郎當。

他接了齊斯的話茬後,了個“懂你”的眼,接著笑嘻嘻地說:“我你齊哥吧!那個報道我剪下來在家里,來回看了幾十遍,你是我偶像!”

齊斯想起那篇題為《我市22歲小伙舉辦郡級展覽,為家鄉爭》的報道,眼角微

杜小宇的發言他一個字都不信,但在眾目睽睽之下,他還是笑著頷首:“呵呵,沒想到我這麼有名,在哪里都能被認出來。

“不過無論現實里如何,進了詭異游戲都是同樣的起點,廢話就不必多說了。這是我第十九個副本,對這個副本的背景,我恰好有一些猜測。”

他想到了一種有趣的玩法,于是直接抄襲了陸黎的臺詞。

“第十九個”三字一出,玩家們的眼神都是一變,四道視線直勾勾地投來,有人狐疑,有人驚喜。

看樣子是個寬和親切的資深玩家呢,還愿意合作和分發現的樣子……

齊斯有意傳遞錯誤的認知,不地娓娓道來:“這個副本的主線是尋人。一個徐雯的孩在雙喜鎮失蹤,我們都是的親人或者朋友,約好了一起來找,帶回家。

“既然這是個團隊副本,那麼我希大家共線索,有什麼想法都不要藏著掖著。故作聰明、自作主張,害的可能不止是你自己。每個人都很重要,我不想讓我們五人因為愚蠢減員。”

齊斯說話間,順帶將幾個玩家的姓名和臉對了一遍。

棱角鮮明的壯碩男人是自稱演員的劉丙丁,三十歲左右,穿藍長袖長,一頭中分碎發,臉打理得干凈,無奈其貌不揚,難怪只能演尸

穿藍白校服、戴黑框眼鏡的纖細年自然是尚清北,長相普通,劉海下約可見一額頭的青春痘,抱著本厚厚的英語詞典,看得出來他很想上清北。

李瑤是五人中唯一的,十分好認。黑,二十五六歲的樣子,一頭短發干凈利落。因為是坐著的,看不出高,但看上半應該頗為高挑。

幾人看外表都不像是屠殺流玩家,不過不能排除演技極佳的可能,是否有昔拉員混雜其中暫且存疑。

他們的脖子上清一地掛著“民俗調查員”的名牌,看塑料殼的厚度,背面應該也夾了東西。

只是不知是類似的照片,還是別的什麼線索。

齊斯勾起角,溫聲道:“我可以告訴各位,我的份是徐雯的男朋友,你們呢?”

杜小宇目瞟,顯然是在看系統界面:“我這里沒說我的份啊,連旁白都沒有。”

李瑤看了眼名牌背面,也搖了搖頭:“我也是這樣,游戲什麼都沒有告訴我。”

其他兩人點頭,表示李瑤說的對。

尚清北回過味來,有些不忿:“憑什麼你這麼自然地了我們的領導者?就因為你是所謂的‘資深玩家’?你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?”

齊斯臉上笑容不減:“沒辦法證明,但這是團隊副本,我騙你們對我有什麼好?你們都不傻,‘搶占領導地位,騙人趟雷’這一理由在正式玩家之間無法立。”

“好吧,從邏輯上看沒有問題。”尚清北并不打算信齊斯的鬼話,在他看來這些老玩家有一個是一個都是老

他聳了聳肩:“丑話說在前頭,我可不信詭異游戲中會有什麼守相助,人類這種從來都是利己的。”

“你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。”齊斯幽幽嘆息,“畢竟我們九州剛出了那一檔子事……”

他沒有說下去,其他玩家對陸黎的事略有耳聞,自腦補出了前因後果。

觀看《無海》那場直播的玩家不算,卻也不算多,至在場幾人都不知道齊斯便是“司契”。

尚清北問:“你是九州的人?”

齊斯又嘆了口氣,主打一個不承認,不否認。

沉默在玩家之間蔓延,寂靜中只能聽到木槳劃撥水面的聲音。

齊斯回面向船頭,背對後四人,眺前方的茫茫白霧。

冷霧重,遠的景被模糊在紗一樣的細小水珠中,只能看到高高低低的灰影,約的廓勾勒出水鄉小鎮的模樣。

站在船頭的老頭形佝僂,從蓑出的干瘦手臂卻極有力量,把著木桿子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水面上。

嘩啦……嘩啦……

一聲聲均勻的響中,兩邊綿延的石壁戛然而止,眼前遼闊起來,鋪展開一張不到左右邊際的湖面。

霧不知何時散了,一座古古香的南方小鎮在湖對岸現出全貌,白墻黑瓦的配像是水墨在宣紙上作出的圖畫。

岸邊鋪著青的石板,幾個穿花服的婦人跪坐一溜,拿著木搟搗,砸出的白皂角泡沫順著水流飄散。

木筏靠近一座石階,“咔”的一聲撞上,又被反作用力推開。老頭不如山地定在船頭,練地一撐桿,將木筏鎮住,穩穩地停靠在石階邊。

“到地兒了,你們下吧!”老頭噴吐出一蓬白煙,叮囑一句,“記得哇,七天,外人只能留七天。”

七天麼?應該就是這個副本的時限了。

也不知道任務中的“徐雯”作為副本NPC,在不在這個時間限制

齊斯問:“超過七天會發生什麼?”

“不知道!從沒有外人在咱鎮上留了七天還不走。”老頭咕噥,“過頭七,七天就夠了!”

這話怎麼聽怎麼怪異,李瑤喃喃道:“七在道教中是數之稚,。頭七回魂,銷恩債,了塵緣。”

遇到個明顯知道很多信息的NPC,玩家們自然不可能放過。

杜小宇追問:“老頭,外人為什麼只能留七天?還有,您說的頭七是怎麼回事?”

老頭眼一斜,不耐似的揮了兩下手:“你們這幾個後生咋尬磨蹭?去去去,到了鎮上,該知道的都會知道的。”

NPC開始趕人,玩家們不敢怠慢,紛紛上了岸。

齊斯站在青石板地上,側頭看著老頭笑:“老伯,我們付船錢了嗎?我記不好,有點忘了。”

“沒付。”老頭咧開沒有牙的,黑的口發出“嗬嗬”的風聲,“你們上也沒有能在這里用的錢啊……”

大片的白煙從他的里涌出,籠罩了岸邊五人。他的影忽然變得明,連帶著腳下的木筏也變得淡如雲霧,幾息間便消失不見。

剛才來時的方向哪有什麼湖面和峭壁?分明只有一條窄窄的河,河這邊是白墻黑瓦,河那邊也是白墻黑瓦。

高矮不一的房屋以河為中軸,向兩邊鋪陳排闥,玩家們已然置于雙喜鎮中央。

背後是一家纏著黑布的喪葬鋪,橫豎陳列著十幾個和玩家們差不多高的紙人。

眼前,大紅的結著布花的帛自黛的屋檐向下垂掛,屋與屋連接在一起,綿延至看不見盡頭的遠方。

巨大的鮮紅“囍”字被在每一面墻上,將白墻映出薄紅的澤。

先前看到的幾位搗婦人依舊跪在原地,頭也不抬,專注而緘默地服。只是們手中的料皆變一派刺目的紅,分明是傳統中式婚禮新娘的嫁

天空中飄下了什麼,白花花的,像雪。

齊斯抬手接住幾片,紙做的圓環穿了一個孔,是喪儀中打發攔路小鬼用的紙銅錢。

【人生雙喜,一曰婚嫁,一曰喪葬】

系統界面上,白字刷新出來。

莫辨的聲音拉長了音調,唱祝似的念誦:

【婚嫁時,著新,迎新人,新宅,十里紅妝】

【喪葬時,著凈,送舊人,宅,十里白紗】

【赤條條來,風嫁,赤條條去——】

那聲音陡然拔高,夾雜著尖利可怖的笑聲,道:

【喜哉,喜哉!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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