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章 雙喜鎮(六)鬼遮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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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咚”的一聲悶響,黑棺槨砸在地面上。

突如其來的撞擊震散幾圈團簇的霧氣,揚起的白沙塵和白霧混雜在一起,難舍難分。

尚清北眼前人頭攢,穿黑喪服的男影影綽綽地圍了一圈,虛幻的影子朦朧地做出拭眼淚的作,鬼哭一樣的哭喪聲一陣接著一陣。

“嗚嗚嗚……沒福氣的娃啊……”

“死啦,好可憐喲,沒幾天福……”

“嘻嘻嘻,命不好,消不起……”

如果說頭幾句還能聽得出哭腔,後面幾句便是很明顯的笑意盎然的語調,似乎對死者的逝去到高興。

說是高興并不準確,那語氣更像是劫後余生的竊喜,好像原本懸于頭頂的達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,著邊砸到旁人的頭上。

尚清北皮疙瘩起了一片又一片,打了個幅度極大的寒

本就鋪天蓋地的冷意再度上涌,好像赤地站立在冬日的寒風中,被刀子一般的北風搜刮骨骸,將管和筋絡的每一個角落凍吹徹。

一陣風來,眼前的幻影被簌簌地吹散一地塵沙,飄飛到空中,又緩緩沉降。

所有異狀盡數消失,沒有鬼影,沒有唱祝,天地間一時寂靜而安寧得出奇。

只有靜靜停擱在紙錢堆中的棺材能夠證明,剛才確實有詭異事件發生,有鬼怪打街巷行過。

尚清北借著月,凝視棺材周圍散落的骨白碎末,又抖了一下,接著就聽到耳後傳來“呼呼”的吹氣聲。

般的涼氣著發,輕輕巧巧得像秋天的寒蟬振翅翼,讓人脖頸發

‘小鬼吹燈,由不得你說滅不滅。’

李瑤的話語在耳邊回,尚清北僵地轉過頭,看到穿白襯衫黑長的青年就站在自己邊,像似的黑白兩,松松垮垮地在門上,有節律地呼吸。

尚清北甫松了口氣,由恐懼反彈的慍怒水般上涌:“齊文,我們都一樣是玩家,你別再當我是小孩子,沒事就嚇唬我了——這一點兒也不好玩!”

“我嚇唬你?”單薄得像紙的青年不解其意地挑起眉梢,“你膽子怎麼這麼小?徐嫂不是說了麼,只要肩上的火不滅,鬼就怕人。”

這話說得真心實意,倒好像真的是在寬嚇破了膽的隊友似的;和言語配套的笑容卻帶著明顯的促狹,話里話外流出哄小孩的態度。

尚清北一想到自己嚇得快暈厥過去了,而“齊文”卻氣定神閑地袖手旁觀,就覺得不忿。

怎麼見到鬼都不帶大氣的?這還是人嗎?哪怕是老玩家,也太夸張了吧?

他更加堅信了,“齊文”絕對是老玩家中神異化比較多的那一掛。

思維及了什麼,尚清北側頭看向青年,疑地問:“徐雯的化妝鏡呢?我記得你一直拿在手里,還開著LED燈照明呢。”

“化妝鏡麼?”

青年歪了歪頭,沉靜的面在月的映照下比滿地堆積的紙錢還要白上幾分,毫無灰敗得像是墓碑的石刻。

違和陡然滋生,尚清北後知後覺地發現,周圍的環境不知何時暗了下來,只有慘白的月于事無補地提供明,反而給所有景象都蒙上了一層詭譎的彩,更顯得鬼影幢幢。

青年忽的粲然一笑,出白石子般細的牙齒:“應該是落在院子里了,你和我一起回去拿吧。”

尚清北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鐵鉗般的手抓住了,扼得他骨頭發痛。

青年看著瘦瘦弱弱,力氣卻極大,不由分說地將他往宅院的方向拖拽過去。

不對!事不對!

尚清北著皮相接冰涼的,心底生出一個恐怖的猜測。

他用抱著詞典的手臂勾住一邊的門柱,借力站定,同時匆忙地環顧四周。

遭的環境已然變得陌生,白墻黑瓦的房屋建筑盡數消失,只剩下一片茫茫然的水霧。

平曠的空地上,只有面前一座黑白相間的大宅拔地而起,檐下掛著兩個白的紙燈籠,上面用黑筆寫著猙獰的“囍”字。

閉的黑木門歪歪斜斜地開了一條,暗紅水從中蜿蜒滲出,緩慢而粘稠地流向他的腳邊。

高大的宅邸給人墳塋般的覺,尚清北陡然生出一個想法:一旦進其中,他會死!

“不了,齊哥,我在這里等你,你自己進去吧。”尚清北仰面看著高出他半個頭的青年,鎮定地說。

青年將頭扭過一個人類無法達到的角度,深黑無的眼珠垂下看他:“我們一起進去。”

尚清北看到,月下,青年的影子拉得頎長,卻是滿頭簪釵,長袖窄,分明是個子的模樣!

……

“真漂亮。”

宅院外,齊斯直勾勾地盯著靜置于面前的黑棺材,忍不住出聲贊嘆。

站在一旁的李瑤撥弄手中的一疊紙錢,搖了搖頭:“鎮魂棺是大兇之,若沒有足夠的尸填在里頭,恐怕會反噬生人。”

“這樣麼?”齊斯瞇著眼睛,偏過頭看向側後方的高挑人,“十夠嗎?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再添幾。”

李瑤困倦似的垂下頭,聲音冰冰涼涼:“你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尸?”

齊斯笑了:“忘了說了,我是個標本制作師,天和一堆尸道。”

他將右手搭上自己的左手腕,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命運懷表的表面,發出“叩叩”的輕響。

在敲到第三下時,李瑤略有些失真的聲音惻惻地響起:“那你說,我是死人還是活人?”

蒼白的人陡然抬頭,抹了的臉上只有紅得像,沒有瞳孔的眼睛彎月牙,配合著齒做出一個鬼氣森森的笑臉。

寒意從腳底蔓延著滲四肢五骸,表面的皮好像結了一層薄薄的凝霜。

齊斯生理地打起了,卻是用手攏了攏略顯單薄的襯衫,歪著頭注視面前的人,好像在仔細斟酌即將說出口的答案。

“人行人路,鬼走鬼道,人鬼殊途,異道——”

詭異的唱祝聲在棺材旁咿咿呀呀地響著,混雜著虛假意的哭喪:

“嗚嗚嗚……快進棺材啊,進棺材就沒事啦……”

“嘻嘻嘻,死了也好,死了就什麼也不用愁了……”

切切察察的議論聲細細碎碎地響一片,忽而被一聲尖利的唱聲打斷:

“生不帶來,死不帶去,休祲有數,福禍莫求——”

如同蓋棺定論的判詞,一瞬間下了所有旁的聲音,只剩自的余音久久不散。

“吵死了。”齊斯輕嗤一聲,抬起手自己的額頭。

久久未能得到回應,人咧開紅的,整張臉幾乎上齊斯的鼻尖:“你見過的尸多,你說——我是死人,還是活人啊?”

……

“嘀嗒、嘀嗒。”

耳邊的更聲以同樣的頻率,一下一下地叩擊著,屬引不絕。

李瑤到一陣心悸,惺忪著睜開眼,目是滿眼的紅。

頭頂的紅紗帳無風自,床頭柜上燃著一的蠟燭。

一樣的“囍”字在正前方的木門上,直直撞眼中,刺得人眼睛生痛。

李瑤發現自己坐在床邊,一的嫁繁復厚重地裹在上,不過氣來。

“這是……哪兒?”

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,的刺痛,至此明白:這不是夢,而是副本自的機制。

是死亡點,還是對背景故事的補充?

李瑤平日里寫靈異小說為生,對神神鬼鬼的事都懂一些,深知有些東西你越怕它,它便越要找你的麻煩。

維持著冷靜,盡量不發出聲音地站起,小心翼翼地向門邊移去,試探手推了一下門。

門竟然被推開了。

眼前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院落。鋪滿紅碎屑的平地正中央,鑲嵌著一枚青黑的古井,井邊坐著一個穿紅服的人。

人的頭發很長,長得拖拽到地上。整個人如同一座由發的雕塑似的,不不聲不響。

是鬼!

李瑤屏住呼吸,小步退回房間,手肘到門頁,發出“啪”的一聲輕響。

人倏地轉過頭,冷的目釘在李瑤的臉上:“救救我……你救救我……可以嗎?”

……

齊斯搞定了明顯是鬼怪的人,閑庭信步地走回宅院,順手將門掩上。

今晚的事著實有些不對勁。

他在半夜無故醒來,一睜開眼就看到喜兒化作的鬼怪伏在他床邊,腐臭味撲鼻,差點沒把他惡心得吐出來。

沒一會兒,李瑤也醒了,問他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。

他出于對某種神氣質的悉和興趣,再加上“醒都醒了,不出去看看虧了”的心理,欣然答應。

兩人一起出了門,在宅院外站了一會兒,看著送葬的隊伍吹吹打打地行來,將棺材放在門口。

然後,李瑤莫名其妙地變了鬼怪。

現在想來,這一切都著可的詭異。

就連做出決定的思維模式也十分古怪,更像是遵從直覺,而非理

這種覺很不好,讓齊斯覺得自己正在向常胥那一掛的蠢貨靠攏。

“可以影響判斷的副本啊……希這個影響不會帶到現實,不然我還是立刻去死比較好。”齊斯懨懨地想著,徑直走向東邊廂房,推門而

四名隊友睡得像死豬似的,從左往右依次是李瑤、劉丙丁、杜小宇、尚清北。

正中間屬于他的那張床位空著,棉墊尚有余溫。

“我就離開了這麼一小會兒嗎?是只有我中招,還是別的什麼況?”齊斯漫無邊際地想著,向杜小宇的床位。

杜小宇這貨睡得很實誠,呼嚕打得震天響,口水在枕邊流了一攤。

哪怕齊斯暴地掀開他的枕頭,走下面的手機,他也沒有分毫即將醒轉的跡象。

齊斯站到一旁,按下手機的開機鍵。

隨著一陣鮮亮的開機鈴聲,藍瑩瑩的照到他白得像鬼的臉上,將他的臉照得明一塊暗一塊。

這部手機被擺弄了那麼久,電量竟然還是滿格。

齊斯半闔著眼,手指靈活地在屏幕上劃了幾下,點進電話簿,撥了唯一一個聯系人的電話。

電話鈴聲在不遠響起,隔著門板聽起來飄忽不定,卻依舊能夠判斷它響起的方位。

——在門外的棺材里,徐雯的手機在棺材里。

“徐雯果然已經死了,看樣子省去了流的麻煩呢。”齊斯將手揣進口袋,里面似乎鼓鼓囊囊裝著什麼。

他順手抓了一把出來,卻見是一捧碎碎渣渣的紙銅錢。

什麼況?這些玩意兒是什麼時候到他上的?他怎麼完全沒印象?

齊斯的行力一向很強,有了疑竇後立刻從床上爬起,到李瑤的床邊,將手進後者的口袋。

指尖到紙錢糙的表面後,迅速了回來,輕地將被子掖回原狀。

他又去其他幾名睡的玩家那兒如法炮制,得出了想要的結論。

“只有我和李瑤的口袋里有紙錢,這是什麼原理?”

齊斯坐回自己的床位,陷了沉思。

雙喜鎮是鬼鎮,紙錢是鬼錢,副本將紙錢放到玩家上,是讓玩家消費的意思嗎?

還是說有人已經死了,了鬼怪,所以上會有紙錢?

齊斯挲著下,興味盎然地想:如果了鬼就方便了,把其他玩家都殺了就好。

當然,現在也不麻煩。

無論自己是不是鬼,都可以先殺個人試試。

齊斯從手環中出刀片,劃向邊劉丙丁的後脖頸。

預料中的劃破的韌不曾出現,刀片從皮過,就像穿過幻影。

殺不了麼?

齊斯微瞇著眼,又給了另一邊的杜小宇一刀,結果別無二致。

他不信邪地都試了一遍,沒有任何一個人流出哪怕一滴

系統界面上,一行提示文字無聲無息地刷新出來:

【在該副本中,您無法殺死睡夢中的玩家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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