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斯看著尚清北的臉在某一瞬間變得僵,角噙笑,不置可否。
他知道這個小孩兒一定知道些什麼,但無意點破,甚至有意推遲他說出關鍵線索的時間,方便日後甩鍋。
尚清北獨自凌了一會兒,一抬頭就看到齊斯松松垮垮地站在一邊,一副看熱鬧的樣子。
他幾步靠近過去,低聲問:“你干的?”
“我干什麼了?”齊斯不明所以地了臉,目疑之,“倒是你,小清,忽然有這麼大的反應,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?”
尚清北氣結。
看著青年無辜的神,他意識到,只要他敢應下,對方就能將他放到眾矢之的。
“沒事。”尚清北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。
看著青年“孺子可教”的眼神,他忽然生出一個離譜的猜測:“齊文”是不是已經知道世界觀,也看出他瞞線索的事了,只是故意裝作不知道?
這個想法太過不切實際了,剛出現幾秒便被尚清北自己打消。
團隊副本,求生才是首要任務,自己藏線索還有道理可說,默許他人藏線索是什麼鬼?
兩個莊稼漢模樣的男人說了幾句“放開了吃”“玩得開心”之類的客套話,便各自人群。
他們著小地方的人特有的靦腆,雙手無所適從地上下晃,先行離去不像是敷衍,倒更像是躲閃,生怕被玩家拉住問話似的。
“我們分散開來,每人負責一部分區域的探索,等筵席結束再匯總線索。”齊斯草草做出安排,瞅準一塊人的地方,走了過去。
他將自己影,同時將整塊場地的布局盡收眼底。
喜宴籠統地分為三個部分。
最邊緣的是天廚房,十來個穿花、戴發套的中年婦在灶臺旁站了一串,壯的手臂掄著鍋鏟,不停歇地翻炒各菜。
煙氣沖天,更有紅黃的火濺進油鍋里,燎得老高,煙火氣盎然。
再靠里一點的是盛滿菜的木桌,男人們拿著酒碗,有的圍坐在桌邊,有的站著,高談闊論聲混雜在一起,聽不分明,卻熱鬧得很。
最核心的一簇大抵是和新人關系近的親朋好友所坐的位置,有男有,人人都穿著喜慶的紅服,圍著不風的一圈,遠遠去是一片紅雲,看不清里頭的狀貌。
考慮到喜兒是孤,這些大抵都是“新郎”的親人。
齊斯不由好奇起之前尚清北問的問題——“新郎在哪里?”
鎮民們已經吃了好一會兒了,桌上零落著啃得碎碎渣渣的骨頭,僅有的幾盤素菜也都只剩些湯水,齊斯一點兒也不想湊過去吃陌生人的口水。
他轉頭看見灶臺上擺了一溜新做好的菜式,索大喇喇地走過去,不客氣地端了一盤竹筍燒牛,拿了筷子和碗蹲到墻角,安安靜靜地進食。
也許是因為月份還早,盤里的竹筍很,好像能咬出水,牛也燒得很,并不塞牙。
齊斯吃得頗為滿意,填飽了肚子後,又端著盤子走遠了些,用筷子將剩菜拉開來。
沒有,整盤菜沒有任何異樣,和昨晚的形截然不同。
“看來雙喜鎮也是能做出給人吃的飯的嘛。”齊斯略帶幽默地說著,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擊著下頜。
為什麼徐嫂送來的飯菜會在離去後沾上跡?倘是有意為之,這對有什麼好呢?
固然對飯菜的異常知,可知并不等于直接參與;有沒有一種可能,昨晚飯菜的異常和無關?
齊斯饒有興趣地勾起角,笑得真實。
……
另一頭,劉丙丁同樣端了碗,拿了筷子,不過不像齊斯這樣劃水。
他一口飯沒吃,只是擺了個串桌子的樣子,在人群間穿來穿去。
第一天的時候,袋里憑空多出個智能手機的線索,他有苦說不出。
他確確實實沒有及時公開線索,也實實在在沒留意到上多了東西。就因為這件事有了疑點,他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。
玩家們都是聰明人,自然不可能僅憑一個可以解釋的小細節認定他是屠殺流玩家;但一旦出了事,需要有人頂包或是趟雷,他很可能會被以此為由推出去。
劉丙丁說是在片場爬滾打多年,混了人,一時卻也想不到洗疑點的方法,能做的只有自認倒霉,再盡量積極收集更多的線索。
他用目搜尋人群,很快鎖定一個游離在外、看上去不太合群的男人:“欸,大兄弟,你這行頭不錯啊,在鎮上該是比較混出頭的那種吧?”
男人被他的搭訕驚了一跳,愣了一會兒才訥訥道:“沒有,俺連工作都沒找到,也就回到鎮上,給徐婆婆打打下手。”
“我看你們鎮上的人都尊敬徐嫂的,給打下手不容易吧?”劉丙丁笑著吹捧,“兄弟你平日里都干些什麼啊?徐嫂看著就了不起的,干啥應該都吃得開。”
男人不好意思地訕笑:“俺就跟著徐嫂,給人做做,遠近的人討媳婦都來俺們這里找,好多姑娘都是從俺們這里嫁出去的。”
做還要男人打下手?
劉丙丁直覺有些奇怪,正要再問,卻有一個生得五大三的老頭從後面靠了過來,給了男人的腦袋一掌:“狗兒,和貴客瞎說什麼呢?”
又數落了做“狗兒”的男人幾句,老頭看向劉丙丁,出和徐嫂如出一轍的笑容:“別聽他瞎說,咱鎮上沒他說得那麼夸張。是徐嫂信譽好,名聲響,大家都信,也愿意找介紹。”
原來徐嫂是婆,難怪打扮得花里胡哨,說話又腔拿調。
劉丙丁頜首請教:“老伯,新郎人在哪兒啊?我們了你們的招待,鄉隨俗,按理是不是得去說幾句賀詞啊?”
老頭不疑有他,回一指鮮紅的人海:“就在那兒坐著呢,前別紅花的就是。不過道賀什麼的沒那麼多講究,咱鎮上的人都有好多沒和他說過一句話呢。”
“你們鎮上是鎮上,都是人一家親,我們這些外人剛來,總不能失了禮數。”劉丙丁陪著笑將老頭送走,才收了臉上假惺惺的表,徑直向老頭指示的方向走去。
遙遙一,就見一抹白摻雜在鮮紅的底上,格外顯眼。
齊斯早已站在外圍,雙手在兜里,神懨懨地注視人群,不知在想什麼。
劉丙丁鬼使神差地靠近過去。
還未等他開口,齊斯便側目看向他,在角出一抹抱歉的笑容:“劉丙丁,昨晚我太急著找線索了,所以在看到你兜里的智能手機後,才先為主地懷疑你,當眾讓你難堪。
“冷靜下來一想,換作是我,上忽然出現一樣東西,也大概率無法在第一時間察覺到。當時不由分說直接手,是我考慮欠妥了。”
道歉的話語說得真心實意,并不是輕飄飄一句“我錯了”的敷衍。
資深玩家大多倨傲固執,像這樣能放下段道歉的屬實是數。
劉丙丁寵若驚:“沒關系,說到底也是我自己大意。我要是你,看到我這樣式的,也得懷疑。”
“但這到底是個團隊副本,我們當中又沒有真正的屠殺流玩家……”齊斯嘆了口氣,話鋒一轉,“喜兒那邊找不到更多的線索了,我猜還有一部分線索在新郎這兒,一起去看看嗎?”
劉丙丁聽得暈暈乎乎的,不過齊斯的提議正合他的猜想。
喜兒行止怪異,且有徐嫂“不要沖撞”的要求放在那兒,他不敢上前試探;新郎這頭則顯然沒那麼多彎彎繞繞,湊上去看一眼總不會有事。
更何況這筵席辦得和他認知中的鄉下喜宴別無二致,倘不是視線左上角鑲著個淺灰的系統界面,他恐怕都不會意識到這是在詭異游戲中。
見齊斯閑庭信步地走向著喜慶紅的人群,劉丙丁不疑有他,也跟了上去。
齊斯不知不覺間落後他半步,幾秒後便由他走在前面,打頭開路。
劉丙丁用寬闊的肩膀撞開人群,了進去,齊斯無聲地跟在後頭。
人群當中搭了個小板凳,一個穿紅戴紅花的年輕男人坐在上面,看打扮應該是新郎。
新郎長相普通,歪土豆形狀的臉上一對小眼睛空無神,半張的淌著口水,神智看著不大正常。
他拿著半塊鏡子,在眼前晃來晃去,好像覺得很是好玩。
齊斯注意到,那是塊化妝鏡的殘片,裝飾致,該是子用的;看制式頗為現代化,顯然不是這個鎮子本土的產。
“傻子配瘋子,天賜良緣呵!”
有尖細的聲音笑意盎然地響起,不像是高興,倒更像是譏諷。
齊斯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,沒有看到說話的人。
他再度看向新郎。
這個傻子正將鏡子湊到邊,呼呼地吹氣。
從玩家的角度,能夠清楚地看到鏡面在幾秒間蒙上一層白白的水霧。
齊斯走過去,在新郎前蹲下。
距離很近,可以看到後者臉上的白,面似的覆蓋了整張臉,將人涂得像鬼一樣。
“恭喜恭喜。”齊斯不咸不淡地道著并沒有多真實的賀詞,手去握了握新郎的右手。
——掌心溫熱濡,新郎竟然也是活人。
違和縷縷地蔓延,齊斯的雙目瞇狹長一線。
喜兒是活人還可以用巧合解釋,‘新郎是活人’這條線索則直接證偽了玩家在第一天得出的結論。
這雙喜鎮很有可能本不是鬼鎮,充其量只是個鬧鬼的鎮子。
徐雯提供的信息大部分是錯的,是有意誤導玩家,還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?
到底在哪里?為什麼會給出和真相截然不同的線索?
早在齊斯蹲到新郎前時,周遭鎮民的目便都直勾勾地追隨著他,以他為焦點,如有實質地勾連網。
齊斯深知“人類比鬼怪還要可怕”的道理。
好好的一個鎮子卻裝神弄鬼,鎮民想必也不是善類。
【井中人】的線索是白紙黑字寫著的,能干出那種事的鎮民,殺人滅口也十分合理。
沐浴在眾目睽睽之下,齊斯不聲地回右手,粲然一笑:“恭喜恭喜,天賜良緣。”
赫然是將先前道聽途說的賀詞復述了一遍。
鎮民們的目依舊粘膩在他上,好像要將他從而外地看穿。
籠罩整座小鎮的薄霧散去了些許,所有人和和事不加阻隔地被冰冷的淹沒,蒙上一層照片曝似的蒼白。
齊斯若無所覺地站起,緩緩向劉丙丁的方向靠去。
遠忽然傳來一陣,似乎是有人高喊了一句什麼,有一簇人群被新到的消息驚得安靜了一秒,又反彈出更大的靜將所聞口口相傳。
所有人的目都短暫地移開,看向發生的方向。
不過幾秒間,一聲聲議論便將消息傳了過來。
“喜兒死了!”他們說。
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:“喜兒自殺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