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鈴鈴鈴……鈴鈴……鈴……”
鈴聲搖曳,離廟門越來越近,很快便只隔了一層薄薄的門板,好像隨時會破門而。
隨著輕幽的響,棺材的撞擊聲一下下變得微弱,被安了似的,逐漸歸于一片沉寂的虛無。
齊斯從棺材上站起,向右邊的耳室。
原本散落了一地的蛆蟲和腐消失不見,地面干凈如常,好像什麼都不曾存在過。
喜神廟似乎只是普通的寺廟,除了從神龕上走下的喜神像外,再無任何異常。
唯一能證明方才發生過什麼的,只有手中握著的鎮魂釘,和躺在地上的杜小宇。
門外的鈴聲停了,接著,廟門上響起不輕不重的三下敲擊聲。
徐嫂沙啞的聲音幽幽傳來:“幾位貴客,你們在里頭嗎?開開門啊。”
尚清北向齊斯投以詢問的目。
外頭況未知,徐嫂出現的時機著實有些微妙,且聽的語氣,好像知道廟里發生了什麼似的,怎麼看怎麼蹊蹺。
“開吧,總不能在廟里坐七天。”齊斯走向還在躺尸的杜小宇,手從他的袋里出手機放進自己的口袋。
好像被了什麼開關,杜小宇的了一下,眼皮滾了滾,惺忪地睜開。
他迷迷糊糊地坐起,一臉茫然:“齊哥,我怎麼躺在這兒?”
“你忘了嗎?我們之前來廟里探查,發了死亡點,被困在廟里。”齊斯側遙遙一指廟門,“現在應該是撐過了規定時間,徐嫂來接我們出去了。”
杜小宇終于想起了事的始末,晃晃悠悠地站起,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。
在看到跪在神龕下首的兩雕像後,他臉一變,心有余悸地後退幾步。
徐嫂適時又敲了兩下門,扯著嗓子喊:“上午出了點事,是我們招待不周。現在事兒理得差不多了,幾位隨老婆子我回去吧。”
杜小宇是一刻都不想在廟里多呆了,看到齊斯和尚清北鼓勵的眼神,當下屁顛屁顛地沖向廟門,拔了門閂。
廟門緩緩開,現出徐嫂那張布滿白的皺的臉。
嗔怪道:“三位要來喜神廟的話,該和老婆子我說一聲的,不然出事了怎麼辦?”
齊斯的目落在徐嫂腰間的鈴鐺上,明知故問:“會出什麼事?聽徐嫂您說,喜神娘娘是庇佑你們的神仙,總不至于對我們不利吧?”
徐嫂滿臉賠笑:“喜神娘娘雖說是好神仙,但到底死的時候年輕,還是個小姑娘,脾時好時不好的。每過個四十九年,的子都要壞一壞,我們才要辦場盛大的酒席,好哄開心。”
齊斯垂下眼,故作擔憂:“那喜兒姑娘去世了,酒席給辦壞了,豈不是要出事?”
徐嫂“嗬嗬”地笑了:“我們鎮上的人會理的,幾位只管好好玩,好好看,就不必心了。”
搖搖晃晃地背過去,倒錐形的靈巧地在石板路上擺,很快就走到五米開外。
杜小宇剛從昏迷中醒來,神智還不太清楚,沒有多想便快步跟了上去。
尚清北早在將杜小宇讓去開門時就退到齊斯邊,此時和齊斯并排走著,遙遙墜在後頭。
巷道間的白霧已經散了,蒼白冰冷的太高懸在頭頂,給兩側的白墻黑瓦蒙上一層相片曝的澤。
明亮的宅屋間沒有一簇影,也沒有鬼怪的存在,先前的遭遇好像只是一場幻覺。
尚清北低聲說:“杜小宇會不會有問題?他就在那兒躺著,那兩個雕像鬼不去找他,卻來找我們。他是不是有那種可以轉移鬼怪注意力的道?”
“不會。如果他真有那種道,也不至于這麼害怕。”齊斯假裝聽不出挑撥離間的意味,搖頭笑道,“我懷疑這個副本中的鬼怪有獨特的攻擊規則,比如不會攻擊睡夢中的人——誰知道呢?”
尚清北在心里吐槽一句“扯淡”,卻沒有多說什麼。
寂靜中,齊斯忽然發問:“徐嫂,你是怎麼知道我們在廟里的?”
徐嫂笑著說:“鎮上就這麼點地方,老婆子我瞎猜的,竟然還猜對了。”
這話的腔調假得可以,齊斯卻不再多言。
他已經有判斷了。
徐雯知道玩家們到了雙喜鎮,徐嫂知道他們三人在喜神廟,排除這兩個NPC開天眼的選項,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——
玩家上有可以定位的東西。
而被玩家隨攜帶的、屬于這個副本的,只有手機這一道。
尚清北想到了一,喃喃道:“徐雯和徐嫂哪怕不是一伙的,應該也都是鬼怪,可以知某樣東西的位置。那部道手機有問題……”
齊斯不語,從口袋里出手機拿在手中,冷得像冰的手機殼讓人聯想到尸的溫度。
他按下開機鍵,進瀏覽,按照記憶依次進行搜索。
【鎮魂棺:四角有鎮魂釘,可辟妖邪,鎮魂。槨中鎮有兇尸,怨氣久久不散,一旦開棺,必有大劫……】
【招魂鈴:引魂出,帶鬼還。本無界,鈴響歸玄黃……】
【井中人:水屬,井聚財。井中氣越重,主人家財運越旺;氣愈積,福源愈厚……】
一條條線索勾勒出一個看似邏輯自洽的世界觀:
雙喜鎮的人們為了財運和福源,每四十九年都要將一個孩在出嫁那天殺致死,丟井中,用的氣滋養井水;
用完了的尸因為怨氣太重,又被釘在鎮魂棺里,送喜神廟由喜神娘娘鎮;
如此倒行逆施,使得雙喜鎮為鬼鎮,徐嫂唯有佩戴招魂鈴,才能勉強不讓玩家們看出異狀。
但如果……手機中提供的線索是假的呢?
誰規定的,白紙黑字的東西就不可能是謊言?
將蕪雜信息排除,很多先前被忽略的細節一一在眼前浮現:
徐嫂讓客人住在喜兒家,說是只有那里有空房……
志怪故事中,張生的姊妹生得漂亮,因此在雙喜鎮附近失蹤了……
窗臺上有跡……喜兒手指上有握筆留下的厚繭……
發出哭聲的棺材……嗩吶伴奏下的唱詞……
廟里的老頭說,停靈七天就是鎮上的人……
這一切信息都指向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觀,卻因為手機中線索的誤導,而被玩家們下意識地忽略。
不得不說,布下這個局的存在對人心有很準的把握。
將手機放在劉丙丁上,再由齊斯帶著玩家們搜出,使人先為主地相信那是個關鍵道。
電子設備出現在游戲中的新鮮促使玩家立刻對手機展開探索,從而看到【鎮魂棺】的照片和詞條。
照片中棺材滲的圖景和副本的詭異氛圍相契合,令人信服;徐雯打來的電話則打斷了玩家們的思考。
連齊斯都忽略了:詞條的信息并未在系統界面上刷新。
徐雯在電話里提供的信息大部分被證偽,齊斯在留意到表層的陷阱後,沒能想到有一個更大的謊言潛藏在淺顯的假象之下。
照片中的詭異在副本中現,側面施加有關線索真實的心理暗示;而後續的拍照、識圖、獲得線索的過程,更是給人一種擁有主的錯覺。
一張大網從玩家進副本起就已經悄無聲息地織下,并輕緩慢地一點點收,直到將所有人都網羅其中。
其實在【井中人】這條線索出現的那一刻,齊斯就意識到不對勁了,所以他才會有刪照片、慫恿喜兒自殺等一系列舉措。
他覺自己正在被導、被縱,想要通過不著邊際的行為打破幕後存在的布局。
但于事無補。
“在誤導信息之外,竟然連假線索和假道都用上了嗎?原來如此……”齊斯無聲地笑了。
因為是假道,所以契可以隨意改手機的電量,他也可以隨意刪除手機上的照片……
如果手機上的線索是真的,詭異游戲怎麼可能容許他隨意改,用那麼簡單暴的方法制造信息差?
“道上的欺騙其實并非全然無法看出,時間線位于2008年,手機款式卻那麼新,本就有問題。我卻將此當做詭異游戲的疏忽,下意識忽略了。
“我進副本太晚,明知缺經驗,卻還是輕率地放過了一些細節;對一些高位存在的判斷也存在偏差,在一些地方到底太過輕視和想當然了……”
齊斯將經驗教訓儲存進記憶里,不忘將自己從頭到尾嘲笑一通。
他不是神,做不到全知全能,能做的唯有時時總結失敗的經歷,并在日後更加縝謹慎。
此刻,他的思維前所未有地清晰:“事態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。那個存在造出的假道可以被我和契更改,說明祂的位格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高,對付我也不是出于規則的授意。那麼,保底死亡人數機制應該依舊有效。
“祂能炮制虛假信息,卻無法掩埋和銷毀真正的線索。手機和李瑤兩者的作用存在重合,甚至可以說是對立和矛盾。如果手機是假的,那麼李瑤的份就值得商榷了……”
李瑤的話語一一在耳邊復現。
‘李瑤,第五次。我主要寫靈異小說,對民俗了解得比較多。’
‘七在道教中是數之稚,之。頭七回魂,銷恩債,了塵緣。’
‘喜神廟的風水格局很怪,我先前路過廟門時往里面看了一眼,里頭氣極重,養鬼自噬,像是要以毒攻毒,鎮什麼東西似的。’
詭異游戲從來沒有說明這個副本中的玩家數量,誰是玩家,誰是NPC,又有誰說得清楚?
齊斯瞇起眼,問:“徐嫂,您在路上看見李瑤了嗎?就是和我們一起來的那個姑娘。”
徐嫂停住腳步,轉過看他,緩緩咧開沒有牙的,出一個黑的笑容:“哪有姑娘啊?你們就來了四個人,都是大小伙子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