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八章 雙喜鎮(二十四)百鬼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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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小宇真名就“杜小宇”。

這個名字是那樣普通,街上一抓就是一大把,以至于本沒有修飾和瞞的必要。

他人如其名,是個極普通的人,只有義務教育的文化水平,沒有固定的工作,也沒什麼突出的能力。

從十四歲那年父親被以“危害聯邦安全”的罪名逮捕、母親改嫁後,他就開始混社會了,抱抱地頭蛇的大,跑場子充充人頭,在街坊里頗有惡名。

後來因為地方上的反抗組織和邪教鬧得兇,聯邦加強了管控力度,開始嚴打小團伙,杜小宇也連帶著遭了殃,進去了三年。

出來後他沒了銳氣,平日里安安分分打點零工;只在街坊對他指指點點時,才擼起袖子,惡狠狠地沖過去給欠的幾拳。

他拳腳功夫不錯,和他結怨的往往落不到好;漸漸的,人們也就不敢調侃他,都避著他走了。

他孤一人,頗覺落寞,也時常尋釁滋事。

可小事沒人搭理他,大事又要進局子。

他膽子不大,遠沒到舍得一剮的地步,最後只能借由酒和網絡麻痹自己,整天渾渾噩噩地活著。

直到詭異游戲的出現。

那天,杜小宇喝醉了酒,迷迷糊糊間就聽一個聲音對他說:

【進詭異游戲,您將可以獲得想要的一切,財富、權力、健康……應有盡有】

他當時覺得老天開眼,自己改變命運的機會終于來了,想都沒想就答應了。

可進了游戲後他才發現,這游戲里的玩家數以萬計,沒有任何靈異知識、怕鬼怕死的他依舊于底層,是那些芒萬丈的強者的墊腳石。

剛開始的一腔熱很快涼,杜小宇每天一睜開眼,想的就是怎麼活下去,怎麼離開游戲。

好在,他雖然自己沒本事,卻頗擅長看人,總能一眼就發現人群中最有希活下去的強者,然後抱住大,把人舒服了,也常能分一杯羹。

在《雙喜鎮》這個副本中遇到齊斯,屬實在杜小宇的意料之外。

他是在報紙上看到過齊斯不假,不過卻不是所謂的,相反,他還有些嫉恨這個同齡人。

憑什麼同樣是父母雙亡,對方的父母是知識分子,死後還留下一筆不菲的產;而他的父母除了一筆爛賬,什麼都沒給他留。

憑什麼同樣是高中沒畢業,對方就可以為著名的標本制作師,而他就什麼都不是。

杜小宇知道人和人不能比,這個世界天然就是不公平的,若是在現實里,他還會唾罵幾句;但在詭異游戲中,他萬不敢造次。

他只能做出仰慕的神,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樣以最快速度抱上大

誰又不是呢?反正他已經習慣了,而且看過報道這點剛好可以幫助他更快地拉近和齊斯的距離。

可事到如今,回憶起進這個副本里的種種,最開始心里那細微的不忿再也無法忽視。

杜小宇逐漸抑不住那個憤恨的想法——這里沒有一個人看得起他,都在欺負他。

“杜小宇,快過來啊,你怎麼走這麼慢?”徐瑤和的聲音在前方遙遙地響起。

杜小宇猛然驚覺,在他走神間,徐瑤已經走出好一段路了,此刻正站在前方十米開外的路口,側頭回

原來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黑,冷白的月從頭頂灑下,給街道、房屋和人影蒙上一層銀輝。

徐瑤的影子淡淡的,斜斜地投在地面上,像一層朦朧的霧。

“走這麼快也不等等我……”杜小宇嘀咕著,抬腳向前走去,卻覺腳踝像是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似的。

他低下頭,看到不知什麼時候,他的影子竟然變了兩個!

在他原本的影子之外,還有一個人的影子,盤著發髻,小,正用雙手死死抓著他的影子的腳踝,似乎是因為用力過度,形微微發

杜小宇的冷汗都下來了,好似有一柄大錘擊在他的口上,讓他全麻木,彈不得。

他張了半天,才喊出一聲“李瑤”,音沙啞而詭異,像是旁人借他的口發出來的聲音。

錯了,嘻嘻。”徐瑤扭過頭看著他笑。

杜小宇如夢初醒,連忙改口:“徐瑤,救救我……”

你不是通靈異知識嗎?你不是通關五個副本了嗎?救救我啊……

“你過來。”徐瑤的聲音尖銳得像是用指甲劃玻璃。

杜小宇不敢怠慢,吃力地一步步靠近過去,可不知為何,徐瑤的形越來越遠,在月下只剩一個模糊的銀影,就像不到的海市蜃樓。

“徐瑤,等等我……”

杜小宇抖著聲音呼喚,忽然覺自己的肩膀像是被什麼風呼地吹了一下,一瞬間發冰發涼。

人的聲音從腳下響起:“你是在我嗎?”

一張有如白紙糊出來的死人臉上杜小宇的鼻尖,兩腮和都涂抹了鮮一樣的朱紅,沒有眼白的眼睛里嵌著布滿的眼珠,怨毒猙獰。

杜小宇慘一聲,整個人快要暈厥過去,周冷得如墜冰窖。

有什麼東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,他覺自己的靈魂飄出軀殼,直地向前栽去。

前不知何時有了一口井,他一頭摔了進去,在漫長的寂靜中輕飄飄地下沉。

最後一眼,他看到井底端坐著自己的尸

……

另一頭。

尚清北落後青年半步,無聲地從英語詞典里出一頁宣紙,墊在詞典的殼上寫下“齊斯”這個名字。

【名稱:生死簿殘頁(消耗品)】

【類型:道

【效果:在注視目標的臉的同時,寫下目標的名字并劃去,可讓目標在一分鐘死去(若寫下的是假名,功率降低為30%)】

【備注:誰有資格決定他人的生死?你嗎?】

這就是尚清北的底牌,也是他一路順利走來的關鍵。

哪怕只有一次機會,哪怕大多數時候功率只有30%,也可以作為一個有效的威懾,讓某些頭腦簡單的暴力分子投鼠忌,不得不乖乖聽他講道理。

他從商城里購買英語詞典并帶在邊,不全是為了裝學霸,更多的是想以一個較為蔽的方式存放【生死簿殘頁】和【點讀筆】這兩個道

毫無疑問,他的偽裝做得不錯。

而現在,只要他在紙上輕輕一劃,就能置眼前那個一直以領導者自居的青年于死地。

“齊斯,我想和你談談。”尚清北平靜地開口。

在青年回過頭看他時,他揚了揚手中的紙頁:“只要我劃去你的名字,你就會死,我相信這樣的結果不是你我想看到的。所以……”

“噓——”青年倏地將食指點到間。

那張蒼白如死人的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緒,哪怕是被出真名,哪怕是被人威脅命。

“鬼來了。”青年微笑著說,聲音很低,好像說出一個瞞許久的

下一秒,嗩吶聲驟然拔高,幾乎要刺破人的耳

“人行人路,鬼走鬼道,人鬼殊途,異道——”

“生不帶來,死不帶去,休祲有數,福禍莫求——”

詭異的唱祝聲高唱著念詞,像是在嚎喪。

點點白的紙錢從空中紛紛揚揚地落下,有些積在人上,有些落在地上,雪花似的,很快鋪滿了整條街道。

的霧氣中現出一副巨大的黑棺槨,由一隊穿壽的紙人簇擁著,緩緩踏著滿地紙錢,行了過來。

紙人有的笑,有的哭,有的喜,有的悲,五怪異地扭曲著,咧到耳

霧氣越來越濃,氣溫越來越低,像是雪後的寒冬。

尚清北打著寒戰,看到棺槨的前頭鑲嵌著一張照,上面畫的赫然是他的臉!

他汗都豎起來了,連忙側頭看向青年,後者卻像沒事人一樣氣定神閑,饒有興趣地觀賞送葬的隊伍。

“齊斯,是不是你搞的鬼?”尚清北牙齒打

青年一雙烏黑無的眼睛冷冰冰地看他,沒有映出任何人的影子:“今晚本不該出門的呢。”

什麼不該?不出來怎麼想辦法通關?

尚清北一時有些懵了。

經紙上清清楚楚地寫著那些看似矛盾,實則暗含生路的規則,他不信他的推理會出錯。

青年卻只似笑非笑地看著他,半是憐憫半是戲謔地嘆了口氣:“我都說了那是假的,你怎麼還信了呢?”

尚清北瞳孔微,幾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關鍵——

經紙上寫的文字從未在系統界面上刷新過!

那些規則……恐怕是和手機詞條如出一轍的假線索!

尚清北的腦海中浮現出在喜神廟時的景。

當時齊斯拿了幾張經紙在火盆邊燒了,還含糊其辭地說是燒給一個人。

已知燒經紙時默念想說的話,那些話就會以書信的形式在死者那邊現。

齊斯下井一趟,井下多的是死者,那麼他帶上來的經紙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燒過去的!

上面的容,都是他編的!

尚清北咬牙問道:“你為什麼要這麼做?”

青年滿不在乎地笑了:“你不覺得這很好玩嗎?”

好玩個鬼!

尚清北想要怒罵,卻一時挑不出確切的詞句。

與此同時,後又期期艾艾地響起另一道尖細的唱祝聲:

“誰家兒魯且愚,癡癡傻傻好生養。”

“誰家破落浪子,風風買嫁娘。”

“棺材抬來作紅轎,滿天飄白開鬼道。”

“但求夫妻生死共,同日魂歸同丘葬。”

尚清北僵地回頭,看到一架鮮紅的花轎由八個雕像抬著,移了過來。

抬花轎的雕像正是在喜神廟里遇見的那幾尊,面青灰,周漆著紅作僵而遲鈍。

左右兩邊都是鬼,尚清北意識到自己被堵在了巷道間。

從第一晚的經歷就應該推測得知,雙喜鎮的夜晚危機重重;而今天一上午又經歷了喜兒亡、喜神廟遇鬼等事件,怎麼看都還是先茍著觀察一天比較穩妥。

可以說,如果沒有齊斯從井下帶上來的那份“規則”,他是萬不會選擇在今晚出門的。

而現在況明擺在這兒,齊斯不知是出于惡趣味還是別的什麼原因,偽造線索,把他一步步騙進了死亡點……

看著松松垮垮站在墻邊,一臉看戲模樣的青年,尚清北的心底一片森然。

他高舉【生死簿殘頁】,荏地威脅:“今晚如果我死了,你也別想活!”

青年不以為意地看著他笑:“我不信,你要不試試看。”

語調滿不在乎,好像真的置生死于度外。

尚清北氣結。

他算是看出來了,齊斯就是個損人不利己的神病,本不打算和他坐下來好好談!

從種種表現看,齊斯大概率已經心理扭曲,和屠殺流玩家一丘之貉!

今晚自己大概率是活不了,不如帶著罪魁禍首一起死……

狠戾的心緒在心底滋生,尚清北不再廢話,直接拿起筆劃去紙頁上“齊斯”二字。

他看著【道效果已發】的提示文字,角勾出一抹釋然的笑容——他早就該這麼干了,不應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權衡絆住腳步。

在詭異游戲里,殺人也不會到現實中暴力機關的制裁,有什麼好猶豫和畏的?

此時此刻,他甚至生出幾分希冀:他已經完和夢里那個存在的易了,那個存在也許會救他一命吧……

沉默間,只聽青年冷不丁地發問:“你這個道功率如何?”

“百分之百。”尚清北隨口答道,“知道真名的話必然判定為功。”

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青年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。

什麼意思?

尚清北一時搞不清狀況,卻不打算多加爭辯,和將死之人說話在他看來愚蠢又掉價。

他沉默地數起了時間,一秒一秒地數過去,一直數到六十。

一分鐘已經結束了,眼前的青年卻還好端端地站著,看上去毫發無傷。

怎麼回事?難道齊斯有什麼更高級的保命道

尚清北心神一震,然後就見青年將臉湊近,笑容夸張:“當然是因為,我已經死了啊……”

“現在的我——是鬼呢。”

青年的臉泛著不正常的青白,五在LED燈的照下忽明忽暗,缺眼白的瞳仁占據整個眼眶。

明明湊得那麼近,卻不到分毫鼻息,反而散發著冰一樣冷氣。

對方從井下上來後的種種違和在腦海中反芻,尚清北只覺得一涼意沿著脊柱攀升,後背像是有冷風在呼呼地吹。

“你的火滅了。”青年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語,將手上他的肩膀。

與此同時,尚清北到後脖頸一痛,好像被什麼利劃破了,有溫熱的汩汩流出。

他恍然意識到,他要死了,他被齊斯殺死了……

在最後的時刻,他用盡全部氣力,掰斷和撕毀了手中所有無法收進道欄的道

無論如何,他都不打算將東西便宜殺死他的人。

……

井下世界。

齊斯躺在棺材中,被排山倒海的疼痛浸泡著,只剩下掙扎的本能。

如果不是之前在契約中多加了一條【不得告訴任何存在計劃的始末】,此刻得以借助規則的力量錮住自己,恐怕他很快就會將契約權柄的所在說出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在某一個瞬間,齊斯上所有疼痛盡數消失,變得輕飄飄的,有如游離于塵世之外。

他知道,自己終于要死了。

結合這幾天的所見所聞,他很快推知了前因後果。

“尚清北,多謝了,以後逢年過節我記起來,會給你多燒一炷香的。”齊斯由衷地激。

而在看到黑暗中的金眼眸經歷了驚訝、憤怒等階段,無力回天地分崩離析後,他的愉悅到達了極點。

“你做了什麼?”神的聲音問。

齊斯用笑噎死了自己,并順著氣息的末尾,由靈魂繼續瘋狂大笑:

“你猜——啊哈哈哈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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