概率,是一種尋常又神的東西。
它貫穿生活的始終,又似乎和世界的終極答案相連。
理想況下,把一枚幣重復拋一百次、有五十次正面朝上的概率,和把一百枚幣一次拋出、有五十枚幣朝上的概率是一樣的。
前者是線的時間概念,後者是平面的空間概念;而借助概率這一紐帶,時間與空間發生了巧妙的融合,這怎麼不是一件奇妙的事呢?
早在為正式玩家之際,齊斯就意識到在詭異游戲中“概率”這一概念的特殊了。
他的技能“靈魂契約”初始功率為20%,判定方式為投擲兩個十面骰,看點數是否大于80。
其實將判定方式改為指定二十個數字,投中任意一個即判定為功,效果也是相同的;之所以表述為“比大小”,大概只是為了方便玩家理解。
就像現在,“靈魂契約”的功率升高至23%,點數大于77即判定為功,同樣可以理解為有二十三個隨機數,需要投中其中任意一個。
經歷過《無海》這一副本,齊斯獲知了不信息,進而發現“概率”貫穿于游戲的始終。
陸黎的【阿克索之賜】功率為10%,葉林生的【漢謨拉比法章】功率為10%,諸如此類。
由此追溯新手池,《玫瑰莊園》副本三樓的支線任務里,那個“三門問題”也是這樣;倘若不是常胥一力降十會,他還真得想辦法去賭那個三分之二的存活概率。
這不是在考驗智力,而是在考驗運氣。
運氣意味著變數,或許會增加事件的戲劇,但往往也會使事的發展不可控。
已知詭異游戲的正式池中,屠殺流玩家和普通玩家的比例一直穩定在一比四;充滿概率的游戲是無法形一個這樣穩定的比值的,除非有外在力量進行干涉。
這樣一來,概率就了高維存在可以隨心所撥弄的玩:想讓某個玩家功,他就會功;想讓某個玩家死,他就會死。
這或許正是這個游戲維持平衡的本質手段,但絕對不能拿到臺面上來說;一個不公平的游戲是無法讓玩家拼盡全力投的,一旦這種“不公平”被所有人獲知,發生混和嘩變是必然結果。
齊斯布局的關鍵點之一,就是在賭,賭詭異游戲背後的存在和他一樣怕麻煩,不希有破壞穩定的事發生。
而另一個關鍵點,則建立在“概率是可以固定的”這一理論的基礎上。
詭異游戲告訴他,20%功率的定義為【一百次投擲中,必定會有二十次判定為功】。
《無海》副本中,陸黎通過提前用掉道,將所有概率道的功率都固定為0%,從而打造偽隨機的迷霧。
而齊斯要做的,則是通過多次技能發失敗的形“吃掉”失敗率,引出一次百分之百的功。
一天前的凌晨,在察覺徐雯已死時,齊斯便生出一種不太好的預。
只有一人醒轉的寂靜里,他抬眼看著幽暗的虛空,自言自語:“限定總次數,限定結果的實驗中,數據可以反推。23%的功率,也就是說只要我失敗七十七次,第七十八次必然能判定為功。”
“如果第七十八次還是失敗了——”齊斯刻意停頓片刻,笑得鬼氣森森,“要麼是你標錯了概率,要麼是你做了手腳,似乎無論哪種況,對你的信譽都不太好啊。”
虛空中的存在也不知有沒有把他的威脅聽進去,不過他并不在意就是了。
他準備了一系列詭異游戲絕對不會允許實現的條款,比如“立刻通關”“副本炸掉”“游戲毀滅”之類的,一有空就投幾下骰子。
在下井的前一秒,齊斯剛好投了七十七次骰子,都是失敗。
第七十八次能否功,關乎到整個布局能否實現,以及……他能否功通關。
如果功了,皆大歡喜;如果失敗了,齊斯就真正意義上栽在這個副本里了。
——他會利用離開副本後的半小時留言時間,將重要信息由劉雨涵散播出去,引玩家群。
齊斯清醒地知道,自己被到了絕路上。
所有決策都像是在走鋼,賭一個極低的概率,稍有偏差就會萬劫不復;而那個“極低概率”偏偏又是所有選項中的最佳選擇。
他反而釋然,覺得既然是和契相同位格的神要弄死他,手筆和陣仗足夠可觀,那麼他死在這個副本里也不冤。
所以,他懷著一種死前浪一把的心態,發了第七十八次“靈魂契約”技能。
當時,齊斯問自己的尸:“時間還早,有興趣簽個契約麼?”
尸咧了個僵的微笑,注視著他。
齊斯微仰著頭,一字一句念道:“我死以後,你在此副本中不神明影響。”
尸笑呵呵地重復:“你死以後,我在此副本中不神明影響。”
的煙氣裊裊滋生,在虛空中凝結飄渺的紙卷,金的筆跡在其上吃力地鐫刻文字。
每一筆每一劃寫就之後,都有珠從紙卷的邊沿滴落,在將及地面時又散作氤氳的霧。
齊斯的臉慘白得像鬼,好像長卷是用他的煎干而制,每一厘每一寸都在燒灼他的靈魂。
窒息、疼痛接踵而至,有兩截然相反的力量以他的靈與為主場戰,一將他撕裂,一將他合。
系統界面上,的大字潦草地寫就:
【不可言說的偉大存在瞥了您一眼,您的技能“靈魂契約”發生了變化】
和“靈魂契約”技能相關的提示框不控制地彈了出來,一邊彈出還一邊抖。
無數個半明框堆疊在一起,像是電腦中病毒後的錯誤界面。
齊斯覺自己的大腦好像被無數柄鋼針從各個角度刺,視線一片充的薄紅,他瞇了好幾次眼,才終于看清了提示框中的文字。
【名稱:靈魂契約】
【效果:您可以主張和任何存在訂立契約,契約訂立功後,任何存在不得拒絕履行契約義務】
【備注:每個副本中僅可使用三次,超過限定次數後,玩家將異化為鬼怪】
看著最後一行明顯是急加上的限制,齊斯無聲地笑了:“這才對嘛。”
他之前還想不明白,為什麼如此簡單的“吃掉”失敗率的方法,三十六年了卻沒有一個玩家想到。
他自己復盤,才發現原來其他玩家的技能都有次數限制。
“怪談筆記”在一個副本中只能使用四次,“傀儡師”在一個副本中只能控制三名玩家,新寄生一人。
——而他的“靈魂契約”是沒有次數限制的。
甚至,失敗了也沒有實質懲罰;理論上他可以無限次使用。
不知是詭異游戲設定上出了bug,還是契幫他走了後門,不過這種白撿的便宜不要白不要。
當然,現在看來,一切都有定數。
空子只能鉆一次,齊斯還不得不把這次寶貴的機會用于從邪神手下求生;而這次之後,規則就會堵上這個,重新端平玩家的實力。
齊斯甚至懷疑,這是不是也在契的算計之中,先給他一點保命的手段,再利用契約權柄將某個和祂敵對的邪神引出來……
至于祂能從中撈到什麼好,這就不是現在的齊斯能想明白的了。
齊斯低垂著頭,認真地看著“不神明影響”六個字抖著在長卷上落,才輕舒了一口氣。
契約只能束縛住締約者,如果對方在簽訂契約後違約,哪怕并非出于主觀意圖,依舊會到規則的懲罰。
契約條款的主張者有自由裁定的權利,齊斯直接將預設的懲罰提升到頂格,即“抹殺”。
他在賭,賭契在他上投了不菲的沉沒本,必不會坐視他真正死去。
這樣一來,他方才引來的規則的一瞥,剛好可以被有效利用起來。
比如,直接在場外發大舉報,將這個副本清場,屏蔽所有屬于神明的力量……
齊斯抬眼看著自己的尸,念出新的字句:“我死之後,你將為我,繼承我所有的思想記憶、緒和行為選擇。
“此刻,我自愿放棄我上的所有道和技能;在你作為玩家離開這個副本之後,你將再度獲得它們。”
齊斯說到這兒,歪了歪頭,出一個略帶促狹的笑:“我不確定你到底是不是‘我’,不過那并不重要,不是麼?
“你若是人類,那便從鬼怪手中求生;你若是鬼怪,那便和它們一同獵殺人類。說不定因為披上了‘鬼怪’這層皮,那些人類還會覺得你殺死他們理所當然。畢竟,他們向來是一種習慣于寬縱惡鬼、苛求同類的矛盾生。
“最後,祝你接下來玩得愉快!”
齊斯罕見地送出祝福的話語,把自己也給逗笑了。
他不可遏止地彎腰捧腹,大笑出聲,笑得眼淚都出來了。
尸見狀,也和他一同放肆地笑了起來。
如出一轍的笑聲勾連在一起,在狹窄的井底回環森的回音,久久不散。
而在笑聲中,兩個十面骰咕嚕嚕地滾著,最後定格在一。
——兩個“10”,100點,大功!
……
黢黑的夜里,青年收了刀片,溫熱的沾上指尖,驅散些許寒意。
他嗅著腥氣,冷眼看尚清北瞪著死不瞑目的雙眼栽倒在地,轉瞬間便被各鬼怪淹沒。
確定尚清北死得不能再死了,他才開始研究自己的視域發生的變化。
首先是視線左上角,出現了淺灰的系統界面,不過上面一片空白,連這個副本的概況都沒寫,像是剛死機重啟過一遍的簡陋程序。
然後是視線最下方的道欄,【命運懷表】【玫瑰心臟】等放在他上的道的圖標一一顯現出來。
……就沒然後了。
好消息,魂不散的【人形邪祟】份牌這次沒能跟過來,他以後可以自由選擇想綁定的份牌了。
壞消息,【幽靈司機的錄音機】和【海神權杖】,這兩個存放在道欄里,而沒有直接轉給他的道,現在連影子都沒了。
“靈魂契約”這一技能的存在也無從知。
青年的臉難看了一瞬,很快平復。
雖然重要道丟了一半的覺并不好,但契約中已經說明了,在他離開副本後,他會“再度獲得它們”。
至于究竟能不能實現,那得等通關副本才知道。
“從現在開始,我就是齊斯。”青年平靜地陳述著,抬手了自己的心臟,沒有到跳。
——顯然他還于鬼怪狀態。
雖然系統界面回來了,腦海中也多了一段齊斯在井底世界的記憶,包括和神的對峙,但現在的他到底算玩家還是算鬼怪,恐怕得去問薛定諤。
齊斯其實對做人沒什麼太大的執念,對“人類”這個種族也沒多歸屬和認同。
做人時躲避鬼怪追殺,做鬼時躲避天師追殺,多麼簡單的一件事兒,唯一的麻煩點就在于——
他的還在詭異游戲里,如果被判定為“鬼怪”,恐怕會被困在這個副本中出不去。
雙喜鎮作為一個副本或許很大,但相對于一個世界來說還是太小了。
齊斯覺得,要是真讓他在這個破地方住上個十年二十年的,他絕對會瘋。
“嗯,尚清北被我殺了,劉丙丁兇多吉了,杜小宇估計活不久;‘李瑤’是NPC,不用考慮。據保底死亡人數機制,我不活也得活了。
“任何一個細節的變都會引發巨大,尤其是這種關系到勢力格局的核心規則。希詭異游戲不會沒品到隨便找個人復活吧。”
齊斯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擊著側,幾滴珠滲黑的長,看不分明。
悲愴的嗩吶聲屬引凄異地響著,縷縷的紅煙霧輕紗似的蔓延過來,徐瑤的影在紅霧中若若現。
一繁復的紅嫁,青白的臉上抹著淡淡的腮紅,不顯恐怖,只覺嫵人——儼然是喜神廟中喜神娘娘的形象。
的邊,沒有杜小宇的影子。
認知扭曲的效果已然解除,齊斯很輕易地回想起替換掉李瑤,混進玩家群的始末。
謎團一個個被解開,在常規狗劇里,不是有人快死了,就是副本要結束了。
齊斯斜倚在墻上,微笑著問:“杜小宇死了嗎?”
“死了。”徐瑤也出微笑,笑容沒有溫度,連帶著看齊斯的目都像在看一尸。
齊斯對此不以為意:“現在看來,我應該可以活著離開了。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?”
徐瑤反問:“你想知道什麼呢?”
齊斯掀起眼皮看:“比如你為什麼要盤踞在這個鎮子里,殺死誤其中的人。”
徐瑤“嘻嘻”地笑了,笑聲像銀鈴一般,顯出幾分的俏。
“我們被困在井底太久了,所以祂一提出可以幫助我們離開,我就答應和祂的易了咯。只要盡我所能殺死來到鎮中的人,一百年後,我和所有被困在鎮里的孩都能復生。哪怕我自己走不了,是能讓們離開,在我看來就是值得的。”
齊斯不冷不熱地問:“你有沒有算過,你現在殺死的人很有可能已經超過了你將來能救的人?”
“呵呵,那又怎麼樣呢?”徐瑤嘲弄般地笑了,“反正我殺的大多數是該死的男人,偶爾幾個人也和那些臭男人是一丘之貉,多管閑事想要救他們,死了才好!”
的眼中醞釀著不加掩飾的怨毒和狠戾,看上去對自己這套邏輯深以為然。
齊斯教地點點頭,角笑意濃郁:“用對立思維將族群劃分不同的群,以某個群的死換另一個群的生,很扭曲的一種功利主義思維,有趣。”
“但是很有效。”徐瑤面不改。
齊斯搖頭嘆息:“這說明你還是把自己當一個人類啊,鬼怪殺人需要理由嗎?不殺人才需要理由,不是麼?說實話,我很喜歡徐雯的看法,你殺他們,只是因為你比他們強罷了。”
徐瑤瞪大了眼睛,用看神病的目看著齊斯,就差問一句“到底我是鬼怪還是你是鬼怪”了。
齊斯看著人驚愕的眼神,知道對方是無法理解自己的趣味了,不免生出煢煢孑立、形影相吊之,興趣缺缺。
他著手腕上的命運懷表,換了話題:“話說——你死後這麼久,有沒有再見過‘他’?”
徐瑤的臉變了:“你見到他了?他在哪兒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