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個小時前，在被和惠用匕首貫穿後腰的剎那，董希文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了，這個游戲的殘忍本質。
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善良，有的只是腥的殺戮，每個人都戴著一張面，隨時會出其下的猙獰……
口袋里的角卡迸發出刺目的亮。
【“異度世界”：您與演員們不在同一個維度，無法到來自他們的理傷害。】
董希文發現，自己腰上的傷口以眼可見的速度閉合，只有痛短暫地殘留。
但很快，連痛也被離了，好像分了靈魂和兩個部分，屬于的越飄越遠。
他好像陡然間獲得了一個上帝視角，以俯瞰的角度觀賞整出戲劇，他與和惠，都不過是場外觀眾投在二維平面中的一個影子，一個單薄的劇本角。
他本能地去奪和惠手中的匕首，握住鋒利的刀刃。
殷紅的從銀白的金屬上流淌下來，傷口不停地重復愈合又豁開的過程。
他很輕松地便將匕首搶了過來，掉轉方向，握住刀把。
然後，出于一種慣，反手將其捅孩的心臟。
【您殺死了主角“和惠”】
【主角“和惠”已死亡】
【恭喜您在舞臺上站到最後，為本場大逃殺的勝者】
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在系統界面上刷新，伴隨著同樣冰冷的系統語言。
董希文的視角終于倒灌回劇目上演的平面，再度獲得了臨其境的真實。
他定定地看著前兩行字幕，整個人都是懵的。
和惠竟然真的是主角？還有，既然是主角，怎麼就這麼輕松地死了？
“難道……本沒有什麼‘主角不死定律’？”
董希文想不明白發生了什麼。
他側頭回，後的鏡面因為對應玩家的死去，崩毀片片碎塊，又在幾秒間散銀的末，像是給地面鋪了一場細砂。
而前，一張黑的紙牌從孩的尸上飄出，懸浮在空中。
【角卡-主角】
【效果：1、“主角不死定律”……】
……
在和董希文重逢前，和惠已經死過一次了。
大逃殺開始不久，和惠和董希文一樣，選了一條路線，在迷宮般的連廊中左沖右突。
因為年的經歷，力一直比旁人要差，能活過前三個副本，在自己看來都不可思議。
的道儲備本來就，且其中沒有任何能直接對抗鬼怪的針對道，只跑了不到十分鐘就被天平追上了。
巨大的影當頭籠罩，莊嚴的聲音不容置疑地訊問：“如果重來一次，你會選擇用那種方式報復你的養父嗎？”
和惠覺自己開始下墜，周圍的景象崩毀後又重組，赫然出現在一條暗的巷道中。
開始抖，因為看到，在巷道的末尾，一個面容和相仿的孩正抱著一個滿紋的男人，哭著說：“我陪你睡，我還可以出去賣，給你賺錢……只要你幫我殺了那個男人……”
和惠不記得自己當時回答了什麼，只記得在做出回答的下一秒，砝碼從天而降。
被千鈞的重倒在地，清晰地聽見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。
意識迅速沉黑暗，黢黑的底上，鮮紅的劇本書頁緩緩翻過。
眼前又一次劃過角卡的描述，【中的未來】【明和耀眼】，多麼像一個不切實際的幻夢。
和惠覺自己被分了兩半，半個在囂著，已經走過那麼多痛苦了，一定要拼盡全力活下去。
另一個則低聲絮語：你早就該死了，這樣骯臟的你，有什麼活在世上的必要呢？
……
【第三幕完】
董希文握著匕首，呆呆地盯著和惠的尸看。
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，他總覺孩的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容，像是早就在期待死亡似的。
就在他打算看得更仔細一些時，尸毫無預兆地炸開，鮮如同花瓣般星星點點散落一地，緩緩向四面八方勾連流溢，描勒出一扇門的圖景。
的門框和金的門詭異地合為一，邪惡又圣潔地邀人進。
“終于結束了……”董希文輕吐了口氣，剛生出沒多久的疑問頓時被他拋在腦後。
他是個大大咧咧的人，和惠要殺他，他反殺和惠，雖然事的始末看起來太過荒誕和突如其來，但也不值得他花費太多心思去考慮。
反正，人類社會的利來利往他早就看遍了，又如何期待更為殘酷的游戲中的人們會守相助呢？
董希文抬腳門中，如墜無形之境。
長久的下落過程中，他終究沒有等來想象中的【功通關】的提示，而是直地摔進鳥籠，摔得痛……
此刻，燃燒著火焰的空間中，五個鳥籠圍了一圈，兩個是空的，三個里面裝了人。
董希文說完他在第三幕的遭遇後，辛西婭也刪繁就簡地描述了一遍摔進鳥籠以後的事。
漢森的存在一句不提，就好像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一樣。
董希文也沒有起疑，畢竟漢森是被票死的，和被鬼怪殺死的齊斯和辛西婭不同，人沒了也很合理。
討論告一段落，齊斯大概明白了，在這個副本中，死于副本自機制的玩家并不會真正意義上死亡，只會被丟到鳥籠里涼快。
能殺死玩家的，只有玩家。
所以，漢斯死了，和惠也死了。
“這算什麼？人大考驗嗎？”齊斯挲著下，生出一些不祥的預。
保底死亡人數機制依舊存在，也就是說，只需要把其他玩家都殺了，就可以穩定通關。
而到時候混戰起來，以他的武力值，絕對是第一個死的。
嗯，還好有鳥籠隔開，還好……辛西婭就一發子彈。
齊斯不著痕跡地往鳥籠中央了，然後就聽董希文聲開口：“周可，你昨晚為什麼要騙我？和惠才是‘主角’，你是‘反派’對不對？”
齊斯轉過臉看他，瞇起眼笑：“那又怎麼樣呢？在場的人中，沒誰能保證自己說的全部是真話吧？”
董希文剛要反駁，齊斯卻盯著他的眼睛，似笑非笑地問：“那我問你，在殺了那些人後，你是怎麼做到兩年不被聯邦抓住的？”
答案是在案發後不久，就被“那個組織”找上了，藏進了深山老林的三不管地帶。
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，畢竟那個組織在他自己看來，都是槍斃五分鐘不為過的邪教……
看著將董希文問住了，齊斯才平靜地說下去：“不管之前在劇目中怎麼樣，至現在，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。我希你不要再在無關的問題上糾結，浪費我們所有人的時間。
“對現在的況，我有一些看法。你們應該也發現了，已經近三天過去了，我們都沒有進食，卻沒有產生的覺。我猜測，我們很可能在一個類似于意識空間的地方，我們需要思考的是，怎麼從這里‘醒來’……”
“士們，先生們！”一個熱到近乎于虛偽的聲音在頭頂響起，截斷了齊斯的話語，“我是你們的朋友木偶師兼劇作家查理，歡迎來參加我最後的演出！”
這聲音分外耳，和先前剛死不久的木偶查理從嗓音到語調都如出一轍。
董希文不由吐槽：“喂喂喂？這臺詞我們是不是聽過一遍？你一個字都不改真的好嗎？”
聲音沒有回應，自顧自繼續說了下去：“我想要探索一種新的藝形式，讓所有熱藝的人都參與進來……”
隨著話語的繼續，蔓延整個劇場的火焰以眼可見的速度寂滅，一張眼的圓桌從地板下方升起，五等分點，分別有五張高背椅穩穩當當地安放。
所有人的臉都變得凝重。
眼前的場景無疑在向劇目中的布置靠攏，除了人數了兩個外，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初的狀態。
剛經歷過長達三幕的充斥著腥的演出，雖然已經知道，無論在劇本中死得多麼慘，都不會真正死去，但過程中的痛苦足以讓任何人恐懼。
而現在的事態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，劇目無休無止，無盡的時空，無限的謎題，死亡和猜疑的游戲還將繼續上演……
辛西婭下意識了口袋里的道。如果實在不行，只能選擇殺死“周可”和董希文，發保底死亡人數機制了。
再在這個副本長久地耗下去，很怕會永遠迷失在這里……
“辛西婭士，”齊斯冷不丁地開口，“為盟友，有一件事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。第二幕中和你簽訂的那個契約的學名是‘靈魂契約’。在你簽下名字的那一刻，你就將你的靈魂抵押給了我。如果我死了，你也會死。”
辛西婭聽出了潛臺詞，微笑著問：“你害怕我用道殺了你，所以編出這樣的謊話來威脅我？”
“所以，你信還是不信呢？”齊斯出如出一轍的微笑，“我只是不希你因為愚蠢做出雙輸的選擇，當然——你要是想和我同歸于盡，那也沒有辦法。”
辛西婭沉默了。
如果是漢森說出這番話，大概率笑笑就忘了，但說話的是齊斯，就由不得不審慎考慮了。
以齊斯的格，完全有可能瞞大量信息，直到必要時才稍稍吐一些。
而簽下的那份契約涉及世界規則，若說只有表面上的條款那麼簡單，是不信的……
不敢賭。
一次慘死的痛苦非但沒讓釋懷，反而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恐懼死亡，不想死，要活著……
不甘心湮沒于此，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……
“我明白了。”辛西婭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，“還沒有到必須在我們兩人之間決出生死的地步，合作的好遠大于敵對。”
董希文瞪大了眼睛：“喂喂喂，你們這樣大聲謀真的好嗎？”
齊斯裝作沒聽見，接著辛西婭的話說：“對于這個副本的世界觀，我已經有一些猜測了……”
在意識到劇本可能無限次重演後，他就對查理先生的目的有了些模糊的想法。
就像詭異游戲，設計一個個副本，在現實和游戲里反復上演同樣的罪惡；這個副本又何嘗不是？
無數沒有贏家的博弈游戲，迫玩家們在猜疑中互相攻訐，濃郁的罪惡在一場場游戲中淤積，逐漸凝疴更深的黑暗。
至于死在小游戲中不會真正死亡，那絕不是NPC良心發作，只是為了更高效地榨取罪惡罷了。
慘死的結局給予玩家充足的迫，茍延殘的他們不得不如查理安排的那樣，一次次投博弈，生不如死。
玩家們在無盡的恐懼中終將變為猙獰的惡鬼，將獠牙和利爪刺向彼此……
“演出已經開始，從現在開始狂歡，奏響這一曲盛大的荒誕吧！”上空的聲音念完了所有和第一幕大差不差的臺詞，一個戴白面的瘦長人影憑空出現在圓桌旁邊，正是劇目中的查理。
他好像完全不記得上一劇目中慘死的齟齬，此刻用愉悅的腔調說了下去：“你們每個人都有罪，但有一人罪大惡極。請在白紙上寫下你們心中最應該得到審判的罪人的名字，他將以獨特的方式被決！”
鳥籠化作漫天點消散，齊斯到眼前一陣天旋地轉，待視野沉淀下來後，他已然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一號座位上。
辛西婭和董希文也坐到了圓桌旁，分別是4號和5號，與最初的編號如出一轍。
桌面下升騰出點點斑，在三人的面前凝聚白的紙頁，黑的羽筆靜靜地斜擱在紙邊。
一切，似乎都回到了副本最初。
齊斯似笑非笑地問：“查理先生，你有罪嗎？我們可以在紙上寫你的名字嗎？”
查理僵地扭脖子：“在這一游戲中，還不可以哦，你們必須從你們三人中，選出一位罪人決！”
這幾乎是明擺著告訴玩家，必須如副本開頭那般，將一名同伴推慘死的境地了。
齊斯沉片刻，又問：“只有一人罪大惡極，那如果我們選錯了，怎麼辦？”
查理說：“無論做出什麼選擇，你們都不用直接承擔後果，所以千萬不要吝嗇你們的投票權，狂歡才是最重要的！”
老生常談的臺詞，一字未改。
基本可以確定，眼下的況和第一幕相同，只需要隨便選出一個替死鬼就好……
董希文看了看齊斯，又看了看辛西婭，虛著眼吐槽：“這個游戲本不公平好吧……一旦有兩個人達聯合，其他人本沒法玩。而且死得越早，休息的時間越充足，也越容易在新的劇目中提前達聯合……你該不會還想說這是弱者保護吧？”
查理聞言，“嗬嗬”地笑出了聲：“這就是戲劇的魅力啊！無數偶然和一點點神明眷顧的幸運，這才是真實！”
“這個世界，本就是不公平的啊！”
………………
【注】《審判》是奧地利作家弗蘭茲·卡夫卡創作的長篇小說，講述了主人公約瑟夫·K在30歲生日那天突然被捕，極力證明自己無罪，然而一切努力均屬徒勞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