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三章 青蛙醫院(一)暈血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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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呱呱呱、呱呱呱……”

此起彼伏的青蛙聲一陣陣地響著,從四面八方傳來,連一片,直沖雲天。

聲音隔著建筑,離得很遠,因為混響而顯得失真,倒像是嬰兒的哭聲。

齊斯被吵得心煩意,睜開眼,看到布滿霉斑的天花板。

獨屬于醫院的消毒水的氣味涌進鼻腔,他幾天前剛聞過。不過這次的味道更難聞一些,其中還夾雜著淡淡的腥氣、尿味、變質的腐臭味,讓他差點兒沒吐出來。

下是一張冷的鐵床,沒有鋪床墊,格外硌人;向側旁移視線,可以看到一個矮矮的鐵架臺,上面擺放著一副黑的平框眼鏡。

齊斯坐起來,頭忽然一陣發暈,像是低糖發作時的覺,眼前白茫茫的一片。

他差點兒沒又砸回床上。

【副本名稱:《青蛙醫院》】

【副本類型:團隊生存】

【前置提示:“生”誕生于“死”,“死”終結于“生”】

副本信息刷新出來,蛙聲漸漸輕了下去,并在半分鐘後歸于一片寂靜。齊斯的頭暈也隨之有所緩解。

前置提示照樣語焉不詳,不過很快就有新的文字刷新出來:

【此副本為高級扮演類副本,您需要嚴格扮演您在該副本中的角,以免引起副本NPC的懷疑】

【注:若引起NPC的懷疑,將視況增加5%~20%失敗率】

扮演類副本麼?簡直像是為他量打造的一樣……

齊斯看著自己道欄的【玫瑰心臟】和【人皮假面】,并不覺得詭異游戲會有這麼好心。

將在扮演方面有明顯優勢的他扔進多人副本,對其他玩家很不公平。他不相信其他玩家在扮演方面,也會有和他差不多的造詣。

除非,給他上一些比較麻煩的負面效果,以平衡實力……

視線左上角刷新出【失敗率】一欄,後面的數值是【0%】。

下面跟著一行注解:【失敗率越高,越容易到副本世界的排斥;失敗率到達100%後,即判定為通關失敗】

也就是說,在這個副本中扮演失敗後,不像普通副本中那樣可以靠場外作挽回。

失敗率一滿,任他有【命運懷表】【咒詛靈擺】亦或者【猩紅主祭】,該涼還是得涼。

齊斯問:“到副本世界的排斥,是什麼表現?”

【您將更容易遭NPC的敵視和鬼怪的針對】

齊斯想了想,又問:“那你能提供一下我扮演的這個角信息嗎?份、格和特點之類的。”

他等了兩秒,沒有等到回應。看來這些信息都得由他自己去索。

齊斯注意到,自己上蓋著一件已經洗得起球了的白大褂,袖口和角等容易臟污的地方一塵不染。

看樣子他扮演的這個角干凈,這倒是個好消息。

如果讓他扮演一個邋遢的人,他覺得他可以立刻用咒詛靈擺自雙目、了此殘生了。

他將白大褂拎起來抖了兩下,套到上,只見右側前的位置別著一個塑料牌,同樣得锃亮。

里夾著的名片上,姓名一欄是空著的,單位是【藍青蛙醫院】,職務是【醫生】。

是什麼科室的醫生暫不清楚,前面的字跡被黑筆涂掉了,畫了工工整整的一個黑長方形,不知是游戲有意增加難度,還是在暗示什麼。

塑料牌旁邊的口袋中則著一支鋼筆,在齊斯的目掃到後,虛空中彈出一行提示文字:

【請寫下你的名字】

看來扮演角的名字可以由玩家自行設定。游戲到底還有些底線,沒有在姓名這種無聊的地方設檻。

齊斯并不急著寫名字,而是從床上爬起,觀察四周。

這是一間手室,明顯已經廢棄許久,角落堆放著各種拖把、掃帚、床褥、臉盆之類的雜。四壁和邊角倒還算整潔,看樣子經常有人打掃。

門是半掩著的,外面亮著燈,一線白從門進來,斜斜地劈在齊斯上。

他將門推開,看到一排排的病房像殯儀館的冷藏柜那樣挨挨地排列,天花板上垂掛下寫著“人類必須自己控制自己”的橫幅。

走廊的墻面上鑲嵌著鐵質的長凳,穿病號服的男男零星地坐著。

他們無一例外面黃瘦,皮包骨頭的手臂上突出青管,雙目凹陷而空,蒼白的下牙齒泛著泥土般的焦黃,像是剛從墓里挖出來的僵尸。

他們大抵都是這家藍青蛙醫院的病人,看不出來生的是什麼病,不過眼可見狀態不佳就是了。

見到齊斯後,病人們互相以目示意,一種夾雜著敵意的敬畏在空氣中蔓延。

齊斯察覺到了,不地握右手腕上的靈擺。

幸而,這些病人礙于某種不知為何的威懾,除了保持沉默外,并未表現出醫鬧之類的意圖。

齊斯也裝作看不見他們,打量起掛在墻壁上的宣傳海報。

最醒目的一張海報是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的人像,戴著黑框眼鏡,笑得慈眉善目,從下方的小字可以得知,此人做“程平”,是這家醫院的院長。

其余幾張海報都是醫院獲得的證書和錦旗,無非是救死扶傷、妙手回春,或者衛生達標、醫療資質達標之類的,按理應該寫著日期的地方是一片空白。

不僅是日期,詳細描述的文字像是剛寫上去就被抹花了的墨水字般模糊不清,只能零星看到幾個關鍵短語。

不過,知道院長的名字就夠了。

齊斯退回到房間中,避開病人們的視線,拿起筆在牌的姓名欄上寫下【程平】二字。

下一秒,“平”字如同落水桶的墨水般消散,一行提示文字彈了出來:

【您無法和副本中的重要NPC重名】

嗯,看來院長是關鍵人

齊斯從善如流地在“程”後面的空白寫了個“安”字——【程安】。

這名字看著就和院長程平關系匪淺,雖不知對NPC的認知有沒有影響,但試試不虧。

隨後,他拿起鐵架臺上的眼鏡戴上。

這眼鏡度數不高,他僅僅頭暈了一瞬就習慣了,甚至覺得世界清晰了許多。

他對著消防鐵門整了整儀容,反的鐵皮映出他戴著人皮假面的臉。

斯斯文文,頗有書卷氣,瞳中游一抹暗紅,不失靈秀,像是文科專業的大學生。

做好準備,齊斯再次推門而出。

一個戴口罩的護士從另一條走廊中走過,看到他後眼睛一亮,連忙調轉方向朝他走來。

護士穿著陳舊的白,上面沾著斑斑點點的洗不干凈的,往街上一站絕對和“救死扶傷”聯系不到一起,倒像是Cosplay護士的變態殺人魔。

齊斯看著,頭沒來由地陣陣發暈,低糖的覺又上來了。

護士在齊斯面前站定,關切地問:“程醫生,您休息過後好些了嗎?在手臺上您忽然就暈過去了,我們都很擔心您。”

齊斯于是明白了,自己是在暈倒後被送進廢棄手室稍作休憩的。

從護士的態度看,他扮演的這個角人緣不錯,只是不知是外冷熱型,還是表里如一型。

考慮到自己剛昏迷過一次,他扶住額頭,蒼白而虛弱地笑了笑:“好些了,謝謝你們。”

失敗率沒漲,說明他人設拿得不錯。

護士有些遲疑地說:“院長已經知道您的況了,他建議您先停下工作,安心接治療,等治好了再上手臺。”

齊斯垂頭不語。

看來他暈倒不是因為勞累或者低糖,而是得了某種疾病。現實里的病剛好,進副本繼續生病,某種意義上真幽默。

不過,他在這個副本里的病是什麼呢?

護士沒等到回復,只當齊斯是不滿意院長的安排,舉起右拳打氣道:“程安同志,我們都知道你工作拼命,但‘磨刀不誤砍柴工’,養好了才能繼續上前線戰鬥。”

“院長已經拍板了,床位也給您空出來了,就是之前那個。”

【當前任務已刷新】

【當前任務:以“病人”的住病房】

齊斯推辭的話停在邊,很想問一句“‘那個’是哪個”,不過一旦這麼做了,失敗率肯定會漲。

“好吧,辛苦你了。”他點點頭,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,問,“我的工作都接完了嗎?”

“手已經轉給萬醫生了,您安心養病就好。”護士的聲音帶上了笑意,“您要是真閑不住,就跟我一起查房好了。”

這正合齊斯心意。

他笑著說了句“好”,徑直走向正抱著拖把在走廊一角拖地的護工,彬彬有禮地說:“請問等你拖好了地,可以麻煩你將拖把放到我的病房門口嗎?我想自己打掃一下。”

護工賠笑:“程醫生,您真客氣,到時候我幫您拖一下就完事了。”

“哎呀,你就別管了。”護士笑嘻嘻地說,“程醫生就這格,衛生得自己打理才放心。”

齊斯笑著補充:“如果可以的話,能再麻煩您將抹布掛到我的床欄上嗎?”

護工應下後,也順勢打趣了幾句。

已知信息較況下,多說多錯。

齊斯做出一副剛醒來,還很虛弱的樣子,保持著平和的沉默。

他總覺這個副本的風格和他過去經歷的幾個副本不同。NPC的行為太自然,太真實了,不像是詭異游戲的設計,倒像是活生生的人。

他要是出破綻,大概率不會像以往那樣,在詭異游戲的認知扭曲作用下輕易蒙混過關。

護士抱著白底泛黃的登記本,進一間間病房查房。

齊斯跟在後,順帶探查了一番環境和人員狀況。

病房裝潢簡樸,沒有淋浴、坐便、電視機等設施,倒是有幾個房間的床頭柜上有收音機,款式屬于上個世紀。

大部分病人都面有菜,一副久了的樣子。一路走來還能看到不孕婦,小腹都只是微微隆起,遠沒到待產期,不知為何出現在這里。

走廊尾端接著的是手室,銹跡斑斑的門上掛著灰黑的污漬,邊緣的瓷磚也已經破損落,撲面而來的是一種令人不安的年代

門外的椅子上坐著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,大概是病人的家屬。

齊斯走近過去,耳邊又一次響起聒噪的蛙聲,細聽卻像是嬰兒的啼哭。

聲音似乎是從手室中傳來的。

他眉頭微蹙,在長凳旁邊站定,正要和男人攀談幾句,手室的鐵門卻忽然在眼前打開。

裹著一個人形的病床被推了出來,伴隨著“大出”“死”之類的字眼,使人油然生出一種窒息

而更多的齊斯已經聽不清了。

他看到白的被單上滲出大片鮮紅的漬,并在眼前如同不要錢的料那樣大肆涂抹,很快占據了整個視線。

聲轟然炸響,大腦里像是灌了無數鐵片,無時無刻不在撞擊發聲。眼前閃爍著紅一片白一片的花,故障的電屏幕似的,在幾秒後陷全然的漆黑。

齊斯向前栽倒,同時終于知道自己在這個副本里患的是什麼病——或者說負面狀態是什麼了。

癥。

一個要做手的醫生,竟然得了暈癥,著實有些搞笑。

可惜齊斯暫時笑不出來。

在意識沉底前的最後一秒,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:接下來要想殺人,是不是只能考慮不見的方法了?

………………

【注】該副本部分背景故事取材自莫言的《蛙》,如有雷同,不是巧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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