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晚上的商務會議比預想中更耗時。
商丘竹回到酒店推開房門,意料之中那個應該窩在沙發上看資料的小影并未出現。
房間里空的,安靜得過分。
“言霜?”他喚了一聲,無人回應。
一種不祥的預瞬間籠罩了他。
他快步走進臥室,浴室,臺,都沒有人。
的行李箱還打開著放在帽間,但隨的手包和護照都不見了。
商丘竹臉沉地拿出手機,撥通了電話。
不過幾分鐘,林晟的電話回了過來,“商總,查到了。言書一個小時前使用了酒店的車服務,去了樟宜機場的私人飛機航站樓。然后,然后乘坐一架注冊在林氏集團旗下的私人飛機,飛往了香港。”
香港?
商丘竹瞬間就明白了過來。
言霜的外婆最近因病在香港住院,確實足以讓言霜毫不猶豫地飛過去。
他千防萬防,阻止了言家直接聯系言霜,也攔住了林程嶼來杉磯的路。
卻沒想到,這兩家竟然暗中聯手,鉆了這個空子。
好一招釜底薪。
言家必定是將言霜外婆的況給了林程嶼,而林程嶼,則準地抓住了這個時機,利用言霜在新加坡,直接用私人飛機,將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接走了。
言霜一路心急如焚,趕到香港那家私立醫院VIP病房時,看到的卻是外婆正神不錯地靠在床頭,笑瞇瞇地和護士聊天。
本不像林程嶼電話里描述的那樣兇險。
心頭猛地一沉,那不對勁的覺瞬間攀升至頂點。
果然,下一秒,病房門被推開,周雅琴和言振業走了進來。
“霜霜來了?快,看看你外婆,可想你了。”周雅琴熱絡地上前想拉的手。
言霜猛地后退一步,避開了的,“你們騙我來這里到底想干什麼?外婆本沒事。”
周雅琴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隨即換上一副愁苦的表:“霜霜,家里出大事了。商丘竹他不知道發什麼瘋,不僅和你姐姐徹底解除了婚約,還暫停了所有和言氏合作的項目。資金鏈馬上就要斷了,言氏就要垮了。”
“解約了……?”
言霜喃喃地重復著這三個字。
他……和言悠解除婚約了?
這件事,他一個字都沒有向過。
周雅琴見愣住,以為被說,立刻趁熱打鐵,聲音更加悲切:“是啊霜霜。現在能救言氏的,只有林家了,林程嶼那孩子對你很有心,林家也明確表示了,只要你點頭……”
言霜猛地從解約帶來的巨大恍惚中驚醒過來。
看著眼前這對生養、卻一次次將推向深淵的男,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失而劇烈抖:“所以,你們就不惜編造外婆病重的謊言,把我騙回來。就為了再一次把我賣出去,用我的婚姻去換你們的利益?賣了一次還不夠,還想賣第二次嗎,當初為了攀附商丘竹,你們能毫不猶豫地把親生兒送到別人床上。現在眼看那條船要翻了,立刻就能找到下家,迫不及待地又想把我打包送給林家?”
氣極反笑,那笑聲里充滿了悲涼和諷刺,眼淚卻不控制地再次涌出:“在你們眼里,除了言氏,除了利益,還有什麼?我到底算什麼?一個可以隨時用來易的貨嗎?”
積了多年的委屈,怨恨和痛苦在這一刻徹底決堤。
“你們有沒有問過我愿不愿意?有沒有想過我會不會痛苦?有沒有哪怕一瞬間,把我當你們的兒,而不是一個籌碼?”
周雅琴被兒決絕的態度噎了一下,臉上閃過一尷尬,但很快又強撐著擺出一副“都是為了你好”的苦口婆心模樣:“霜霜,你怎麼能這麼想爸媽呢?我們,我們那也是沒辦法啊。但這次不一樣!林程嶼那孩子是真的喜歡你,家世好,人品相貌都沒得挑,對你又溫,嫁給他,你以后就是林家的,風無限,這難道不是一樁良緣嗎?”
“良緣?”言霜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眼淚流得更兇,“你把我送到商丘竹床上的時候,是為了誰的良緣,憑什麼?你怎麼不看看我有多害怕,多惡心?”
“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喝了你們遞過來的東西后有多絕?知不知道我躺在酒店房間里,我是什麼覺?我覺得我自己臟了。”
哭得幾乎不上氣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口剜出來的:“你們輕飄飄一句不算委屈,就想抹殺我所有的痛苦嗎?”
“你們知道我花了多久才勉強說服自己接現實嗎?你們本不知道,你們只看到你們得到的項目,只看到言氏緩過了一口氣。”
聲嘶力竭的哭喊和淚控訴,將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徹底撕開。
字字泣,回在病房走廊里。
病房門外,商丘竹高大的影如同被定格般僵立在原地。
他一路查到來了醫院,卻沒想到,剛走到病房外,就聽到了這樣一番足以將他心臟撕裂的話。
他聽到周雅琴急切地推銷著林程嶼,稱其為“良緣”,而門的言霜,并沒有立刻否認這一點。
然而,接著,言霜那帶著泣音卻異常清晰的質問。
“那商丘竹呢?!”
“你把我送到商丘竹床上的時候,怎麼不說那是良緣?!”
“你怎麼不問問我愿不愿意?!怎麼不看看我有多害怕、多惡心?!”
“那是我這輩子都揮之不去的噩夢!是我想起來就會渾發抖的恥辱!”
商丘竹閉上眼睛。
他聽到聲嘶力竭的哭訴,聽到描述那時的害怕和惡心,聽到稱之為恥辱的那一晚。
那一晚。
沒有人知道,那一晚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。
在他步步為營,冷如鐵的世界里,那一晚的意外,那個差錯闖他懷中的孩,是他人生中意外照進的。
出現在他荒蕪的世界里,他不曾預料卻甘之如飴。
他視為命運恩賜。
他曾經以為那是滋生的起點,可沒想到對而言,是害怕,是惡心,是洗刷不掉的恥辱,是不堪回首的噩夢。
是為了償還那可笑的養育之恩而不得不忍的折磨。
原來他從最初就沉醉于一場自我的幻夢。
商丘竹一向拔的軀有些支撐不住地微微佝僂。
他后來所有的靠近和占有,甚至更早之前那些連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注視與在意。
在眼中,是不是也不過是那一夜恥辱的延續?是不是從頭到尾,都沾染著強迫與不堪的原罪?
商丘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,大理石的寒意過襯衫瞬間侵,卻遠不及他此刻心頭的萬分之一冷。
他從未會過這種覺。
不是槍傷,不是刀刺,卻比任何理層面的傷害都要來得猛烈和徹底。
像是無數支淬了毒的箭矢,在同一時間準地穿了他的心臟。
-
林晟安靜地等候在醫院大門外,看到商丘竹獨自一人走了出來。
老板的臉無比蒼白,下顎線繃得死。
林晟心里咯噔一下,立刻下車為他拉開車門。
商總這個樣子,他從未見過。更讓他奇怪的是,言書呢?
車門關上,隔絕了外面的世界。車陷一片低氣的寂靜。
商丘竹沒有指示目的地,只是靠在后座椅背上,閉上了眼睛。
林晟不敢多問,只能耐心等待。
不知過了多久,醫院門口終于出現了言霜的影。
走得很慢,像是被走了所有力氣,單薄的影在風里搖搖墜。
眼神空地著前方,仿佛看不到任何人,也知不到任何方向,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。
林晟心里咯噔一下,立刻看向后視鏡。
商丘竹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,靜靜地看著那個淚流滿面的孩。
林晟以為商總一定會立刻下車,然而,商丘竹只是僵地坐在后座,
車廂的空氣凝固了沉重的實,得人不過氣。
“商總?”林晟試探地低聲問了一句。
“跟著。”商丘竹終于開口。
林晟愣住了。
跟著?就這樣跟著?看著言書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,只是跟著?
但他不敢違抗命令,極其緩慢地松開了剎車,以最緩慢的速度行駛。
黑的轎車亦步亦趨地跟著那個在街頭踽踽獨行的悲傷影。
他看著茫然地停在十字路口,仿佛不知該去向何方。
他看著單薄的肩膀在晚風中抑制不住地抖,看著抬起手,徒勞地想要去不斷滾落的淚水,卻越越多。
走著走著,言霜終于腳步虛浮地停了下來。
維港街頭,霓虹初上,燈火倒映在漆黑的海面上。
邊恰好是一個小型的天酒吧,踉蹌著走過去,在一個燈最黯淡的角落坐下。
言霜甚至沒有看酒單,只對侍者說了句什麼,很快,一杯烈酒便被送到了面前。
端起杯子,沒有猶豫,仰頭便灌下一大口,濃烈的酒灼燒過嚨,讓劇烈地咳嗽起來,眼淚嗆得更多,卻像是毫無知覺,接著又喝下一口。
黑的轎車無聲地停在街對面不遠,車窗降下一條隙,商丘竹的目穿過喧囂的街道和流的人群,落在上。
的脊背慢慢垮下去,原本強撐著的軀殼,正在被酒一寸寸瓦解。
的頭開始一點一點地垂落,眼看就要重重磕在冰涼的桌面上,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掌倏地從旁出,輕地墊在了的額下。
商丘竹維持著這個俯托住的姿勢,另一只手極輕地拂開散落的臉頰旁的碎發,出那張布滿淚痕的臉。
他指腹極輕地拂過的臉頰,眼底翻涌著滔天的心疼。
他就這樣看了幾秒,然后,他才小心地將整個人從椅子上抱了起來,地擁懷中。
林晟早已機警地打開了后車門。
商丘竹將放車后座,讓枕著自己的,下西裝外套蓋在上。
“去酒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