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曾料到,在暮行舟這一舉手抬足間,竟引得黃河邊畔發生如此異,當即下意識朝著岸上連退了好幾步。
見此,暮行舟當即朝著河面出了一只手,那拍岸而來的層層巨浪,卻立即被一無形的力量所鎮,頃刻間便潰散。
然而,水浪退去了,一個個的鬼靈卻從水面上站了起來。
這些鬼靈的模樣很奇怪,只見他們的周圍被氣所籠罩,一道道流水在他們流淌織,化作了他們的軀。
他們踏著水面,卷起了層層水霧,紛紛朝著暮行舟撲了上來!
對此,暮行舟只是稍微朝他們看了一眼,便示意我離岸上船。而那些由河水與氣構的鬼靈,剛一接烏篷船,便立即潰散當場。
我咽了咽口水,不知此番異象,究竟是因黃河而起,還是因為暮行舟到來所致。
可在他的示意下,我還是著頭皮上了船,卻發現暮行舟此時渾氣劇烈激,幾乎完全超乎了他的控制。
“師父,您這是怎麼了,不要吧?”
陣陣氣從暮行舟傾瀉而出,滲了下方的黃河當中,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黃河,再次變得大浪滔天。
暮行舟沒有言語,他的左斷了,此時一只腳站在甲板上,舉起竹篙重重地拍了一下水面。
在這一桿之間,兩側滔天的巨浪仿佛到一雙無形的大手拉扯,竟是紛紛朝著兩側退散開來,但從他上散發出來的氣卻變得越發濃郁了。
一時間,我們所在的水面都被一層黑霧所籠罩,周圍的河水仿佛被燒開一般瞬間沸騰了起來。
來自他的氣不斷滲水中,原本翻騰的流水逐漸化作烏黑,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。
我滿是驚駭的看著這一幕,在暮行舟氣侵襲間,周圍的河水竟然都化作了尸水!
尸水翻涌,我看到一個個由尸水構的鬼靈從水中走了出來,可與前者相比,氣息卻是更為森可怖,哪怕是暮行舟也深皺起了眉頭。
一眼看去,只見這些鬼靈上尸水織,他們的形態他們的模樣,竟是和暮行舟極為相似,同樣也是沒有了左,一只腳站立在水中。
烏篷船此時已在黃河之中快速駛行,可這些與暮行舟一模一樣的鬼靈卻環繞于烏篷船四周,掠著水面如影隨形。
此時,已經有許多撈尸人出船打算去尋找生意,可看到我們這邊所發生的一幕後,一個個卻面驚恐,逃也似的回到了岸上,不敢染指黃河半步。
“暮行舟,黃河古道雖是你的地界,但黃河已不是你的故土,已不是你能踏足之地。”
這時候,所有鬼靈齊齊開口了,就連聲音也與暮行舟一模一樣。
聽了這話,暮行舟的臉上罕見的流出一凝重,“可黃河本就是我的地界,我送我弟子出行一趟又有何不可?”
諸多鬼靈同時搖頭,“你若下水,我亦下水,罪罰天降。你若上岸,我亦上岸,相安無事。”
“可我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做,這趟渾水我暮行舟是淌定了!”
暮行舟的臉了,卻對這些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鬼靈產生了一畏懼。
“嗬……既然如此,就讓我再來會會你。”
鬼靈開口了,當即從四面八方開始迅速朝著烏篷船聚來。
在他們抵達的瞬間,一道道尸水浪也洶涌而至,竟是將整艘烏篷船都沖飛出了十來米高。
而那些鬼靈在接到船舷時竟毫無征兆潰散開來,來自他們的氣開始迅速朝著船上匯聚。
不消片刻工夫,重新凝聚的氣再度化作了一個和暮行舟一模一樣的鬼靈,站在了船頭之上。
這個鬼靈通黑霧縈繞,氣近乎實質化,有若從暮行舟殼而出的魂魄。
鬼靈不再多言,踏起自己完好的右腳往前走了一步,而在這一步之間,這個鬼靈的影卻盡數沒了暮行舟的之中。
這一刻,暮行舟的一陣劇烈抖,他的就好像被扔了高度硫酸中一樣,卻是以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迅速腐爛了起來!
一道道的氣猶如利刃般從他外發而出,卻是在他的上破開了一個又一個駭人傷口,頓時流潺潺。
但讓我萬分駭然的是,暮行舟的不斷腐爛不斷破裂,卻又迅速地愈合,周而反復無休無止。
暮行舟雖然一聲不吭,可從他搐的表來看,此時似乎正承著一種為我所不知的巨大痛苦。
原本手持的竹篙此時悄然落水,暮行舟盤膝坐在了地上,艱難的朝我說道,“林笙……為師已自顧不暇,這趟船還是由你來渡吧。”
我點了點頭,當即催起水行,同時擔憂的看了一眼暮行舟。
“師父,那個鬼靈是怎麼回事,您現在不要吧?”
暮行舟痛苦地搖了搖頭,一道深長的裂痕自他的腹部一直蔓延到咽,幾乎將他整個人一分為二,隨後又悄然愈合。
“他不是要殺我,只因我再度涉足黃河,所以想要我生不如死。”
暮行舟如是言,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,可在萬分痛楚間,還是難免一陣抖。
在我的印象里,暮行舟一直是個深不可測的存在,卻從未見他如此狼狽虛弱的一面。
“林笙……你知道我的這條是怎麼斷的嗎?”
暮行舟的面蒼白,豆大的汗水不斷從臉上冒出,卻強撐平靜的朝我問道。
我點了點頭,之前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有提起過,只因以前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高人,挨了一點教訓。
“當年,那位高人打折了我一條,讓我一輩子都無法安然踏足渡船中,但他也在我種下了一道心魔,我現在這番模樣……就是心魔在作祟!”
暮行舟咬了咬牙,“那人知我一生之執念是為黃河,他以心魔為我之業障,讓我余生不得踏足黃河,空有一水中本事,卻無奈蒙塵。”
聽了這話我一陣咋舌,也不知暮行舟所說的高人究竟何方神圣,竟然會如此懲戒于他。
而今他一踏足黃河,便立即遭到心魔反噬,渾腐朽傷痕遍布,求生不能求死不得。
黃河古道是暮行舟在道門中的地界,可因為這道心魔的緣故,他雖為黃河古道之主,卻已被黃河所拋棄,雖是撈尸人,卻再也無法從容撐船出航。
這對于干了一輩子撈尸人,眼下更為這一行當的領頭人來說,這一舉無疑直接摧毀了他的信仰,抹了他的道心。
但這位高人究竟是誰,和暮行舟又有著怎樣的仇怨?
而他明知自己涉足黃河要承如此代價,為何還要執意送我去懸河寺?
看著在毀滅與新生中不得安生的暮行舟,我的心里也一陣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