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星把最後一份文件掃進碎紙機時，指尖還在不控地發。辦公室里的百葉窗拉得嚴實，卻擋不住深秋午後那點稀薄得近乎明的，落在手背上，像一層冰涼的薄霜。
“晚星，樓下保安說有位姓陸的先生找你，沒預約，但堅持要上來。”前臺小陳的電話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，“他說……認識你。”
“陸”字像一顆冰錐，準準地扎進林晚星的太。閉了閉眼，腦海里瞬間炸開上周在城郊倉庫的畫面——滿地狼藉的零件箱，被誤踩壞的銀機械臂，還有陸時衍轉時，那雙沉得能滴出水的黑眸。當時只想著趕，留下一句“我會賠”就跑得沒影，連聯系方式都沒敢留，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，自己跑的是多大的一個“禍”。
“讓他……在會客區等我十分鐘。”林晚星深吸一口氣，手指攥了桌角的文件夾，邊緣硌得掌心發疼。得先穩住，至不能讓同事看出來跟這位“陸先生”的糾葛，畢竟在大家眼里，是設計部最穩的“定心丸”，不是會闖禍的冒失鬼。
快步走到茶水間，對著鏡子理了理襯衫領口，冷水拍在臉上時，才勉強下心頭的慌。鏡子里的人臉有點白，但眼神還算鎮定——至自己是這麼覺得的。甚至還能冷靜地想，陸時衍找過來，無非是要賠償，大不了把這個月績效扣，總不能吃了。
可當推開會客區的門，看到那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時，所有的自我安瞬間碎了渣。
陸時衍沒穿西裝，一件黑的連帽衛套在上，領口拉得有點低，出一小片冷白的皮。他沒看手機，也沒看窗外，就那麼靠在沙發上，目落在茶幾上的玻璃花瓶上，指尖無意識地挲著膝蓋。明明是很放松的姿勢，卻著一生人勿近的氣場，連空氣都像是被他凍住了幾分。
聽到開門聲，他抬眼過來。
四目相對的瞬間，林晚星覺自己的心跳了一拍。之前只記得他眼神冷，卻沒注意到他的眼睛其實很亮，像淬了冰的星星，看得人心里發慌。著頭皮走過去，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，手指張地絞著擺：“陸先生，你找我……是為了上周倉庫的事？”
陸時衍沒說話，只是從腳邊拎起一個黑的雙肩包，拉開拉鏈，把里面的東西倒在了茶幾上。
金屬零件嘩啦啦滾出來的聲音，在安靜的會客區里格外刺耳。林晚星的目死死釘在那堆零件上——有踩壞的機械臂關節，還有幾個變形的傳，最顯眼的是一個被摔得裂開屏的控制面板，上面還著一張黃的便簽，寫著“核心控制模塊，僅存樣品”。
的臉“唰”地一下全白了。
“林小姐，”陸時衍終于開口，聲音比想象中要低，帶著點沙啞，卻字字清晰，“上周你說會賠，我等了七天，沒等到你的電話，也沒等到你的賠償方案。”
“我……我一直在查這個零件的供應商，但是那個機械臂的型號太特殊了，我問了好幾家都沒有貨。”林晚星的聲音有點發虛，確實查了，但更多的是抱著“說不定他忘了”的僥幸心理，查得并不上心。
陸時衍挑了挑眉，指尖拿起那個裂開屏的控制面板，遞到面前：“這個模塊是我們團隊花了三個月做的樣品，沒有備份。下周就要給甲方演示，現在被你踩壞了。”
林晚星的呼吸一滯。知道自己闖禍了，卻沒想到闖的是這麼大的禍。三個月的樣品，下周就要演示——這意味著，陸時衍的團隊很可能因為的失誤，丟了這個項目。
“對不起，我真的不知道這個這麼重要。”的聲音了下來，帶著歉意，“你說吧，需要我怎麼賠？多錢，或者我能幫上什麼忙，我都可以。”
陸時衍把控制面板放回茶幾上，微微前傾，目鎖著：“錢解決不了問題，現在最缺的是時間。”他頓了頓，看著林晚星繃的臉，補充道，“不過，你確實能幫上忙。”
林晚星愣了一下：“我能幫什麼？我對機械臂不，我是做室設計的。”
“我知道你是做室設計的。”陸時衍從包里拿出一張圖紙，推到面前，“這是我們演示場地的初步布局圖，甲方要求場地設計要和機械臂的功能展示結合起來，突出科技和實用。我們團隊沒人懂設計，之前找的設計師出的方案，甲方不滿意。”
林晚星低頭看向圖紙。紙上畫著一個大概兩百平的空間，標注了演示區、觀眾區和設備區，但布局很凌，科技也只靠幾個簡單的線條和塊現，確實算不上專業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讓我幫你們重新設計演示場地？”抬頭看向陸時衍，有點不敢相信。
“是。”陸時衍點頭，“我查過你的作品，你之前做的那個科技展廳設計，甲方評價很高。如果你能在三天拿出方案，并且通過甲方的審核，那麼這個模塊的損失，我們可以不追究。”
三天？林晚星心里咯噔一下。手里還有一個公寓設計的項目，明天就要給客戶出初稿，要是再接下這個場地設計，意味著接下來三天都別想睡覺了。
可看著茶幾上那堆零件，還有陸時衍那雙沒什麼溫度的眼睛，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余地。畢竟是犯的錯，總不能讓別人替承擔後果。
“好，我答應你。”咬了咬牙，“但是我需要你們提供更詳細的資料，比如機械臂的尺寸、演示時的作范圍、需要的燈和電源位置，還有甲方的要求。”
陸時衍似乎沒想到會這麼快答應，眼中閃過一不易察覺的驚訝，隨即恢復了平靜：“資料我已經準備好了，現在就可以發給你。”他拿出手機，點開一個文檔，“這是機械臂的所有參數，還有甲方的需求清單，你看一下。”
林晚星接過手機，快速瀏覽著文檔。參數很詳細，連機械臂展時的最大角度都標得清清楚楚；甲方的需求也很明確，要突出“人機互”和“未來”，不能太花哨，要實用。
“沒問題，我明天中午之前給你出一個初步的布局圖，我們再一起修改。”把手機還給陸時衍，心里已經開始盤算時間——今晚先把公寓設計的初稿趕出來，明天一早開始做場地設計，爭取中午之前出初稿。
陸時衍接過手機，看著繃卻認真的側臉，忽然說了一句：“不用急，注意休息。”
林晚星愣了一下，抬頭看向他。從百葉窗的隙里進來，剛好落在他的睫上，在眼底投下一小片影，讓他原本冰冷的眼神和了幾分。忽然覺得，這個來找“算賬”的男人，好像也沒有那麼可怕。
“我知道了，謝謝。”小聲說。
陸時衍沒再說話，收拾好茶幾上的零件，放進雙肩包里。起時，他看了林晚星一眼：“有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，號碼在資料里。”
“好。”
看著陸時衍離開的背影，林晚星才松了一口氣，靠在沙發上，覺後背都了。拿出手機，點開陸時衍發來的資料，看著屏幕上麻麻的參數，忍不住嘆了口氣——這下，有的忙了。
當晚，林晚星在辦公室待到了凌晨兩點。電腦屏幕上，公寓設計的初稿終于完，了酸的眼睛，端起桌上早已涼的咖啡喝了一口，苦的味道蔓延開來，卻讓清醒了幾分。打開新的文檔，開始繪制演示場地的布局圖。
機械臂的尺寸很大，演示時需要足夠的空間，所以演示區不能太小；觀眾區要能清楚看到演示過程，還要有互區域；設備區要蔽，不能影響整的觀——林晚星一邊想著，一邊在圖紙上畫著線條，偶爾停下來，對照著機械臂的參數調整尺寸。
窗外的天漸漸亮了，第一縷過窗戶照進辦公室時，林晚星終于完了初步的布局圖。了個懶腰，看著屏幕上的圖紙，角忍不住微微上揚——這個布局既滿足了機械臂的演示需求，又突出了科技，應該能讓甲方滿意。
把圖紙發給陸時衍，附帶了一句“初步布局圖已發，有問題隨時說”，然後趴在桌子上，打算小睡一會兒。可剛閉上眼睛，手機就響了起來，是陸時衍打來的。
“喂？”林晚星的聲音還帶著睡意。
“布局圖我看了，很好。”陸時衍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，帶著點清晨的沙啞，“甲方那邊我已經通過了，他們對這個布局很滿意，讓我們盡快出效果圖。”
林晚星一下子清醒了：“真的？太好了！”
“嗯。”陸時衍頓了頓，“你什麼時候有空，我們一起討論一下效果圖的風格？”
“我現在就在辦公室，你要是方便的話，現在過來也行。”林晚星看了看時間，才早上七點，離上班還有兩個小時，剛好可以趁這個時間討論一下。
“好，我二十分鐘後到。”
掛了電話，林晚星趕起，整理了一下凌的辦公桌，又去茶水間洗了把臉，讓自己看起來神一點。沒想到事會這麼順利，原本以為會很麻煩的“算賬”，竟然變了一次合作，而且進展還這麼快。
二十分鐘後，陸時衍準時出現在辦公室門口。他手里拿著一杯熱咖啡，遞給林晚星：“看你昨晚沒休息好，喝點咖啡提提神。”
林晚星接過咖啡，指尖傳來溫熱的，心里也暖暖的：“謝謝你。”
兩人坐在電腦前，開始討論效果圖的風格。陸時衍雖然不懂設計，但提出的意見都很實用，比如“演示區的燈要亮一點，突出機械臂的細節”“互區域要加一些屏幕，展示人機互的過程”——林晚星一邊聽著，一邊在圖紙上做著標記，偶爾提出自己的想法，兩人配合得格外默契。
“對了，你那個機械臂，還能修好嗎？”林晚星忽然想起這件事，抬頭看向陸時衍。
陸時衍搖了搖頭：“核心模塊壞了，修不好了，只能重新做。不過現在有了場地設計的方案，甲方那邊松口了，給了我們一周的時間重新做模塊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林晚星松了口氣，“要是因為我，讓你們丟了項目，我會疚死的。”
陸時衍看著，忽然笑了。那是林晚星第一次看到他笑，角微微上揚，眼底的冰冷散去，多了幾分溫。忽然覺得，這個男人笑起來的時候，還好看的。
“不會。”陸時衍說，“其實還要謝謝你，要是沒有你的設計，我們可能真的拿不下這個項目。”
兩人相視一笑，辦公室里的氣氛變得輕松起來。林晚星看著陸時衍認真討論的側臉，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——這次的“算賬”，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。
接下來的兩天，林晚星和陸時衍幾乎天天待在一起，討論效果圖的細節，修改方案。林晚星發現，陸時衍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，但其實是個很細心的人，會記得不喜歡喝甜咖啡，會在加班的時候給帶晚飯，會在遇到難題的時候，耐心地聽傾訴，幫想辦法。
效果圖完的那天，兩人一起去見了甲方。甲方對效果圖贊不絕口，當場就簽了合同。走出甲方公司的時候，陸時衍看著林晚星，認真地說：“林晚星，謝謝你。”
“不用謝，這是我應該做的。”林晚星笑著說，“而且，我也從這次合作中學到了很多。”
“那……為了謝你，我請你吃飯吧？”陸時衍猶豫了一下，問道。
林晚星愣了一下，隨即點了點頭：“好啊。”
兩人去了一家安靜的西餐廳。吃飯的時候，陸時衍忽然說：“林晚星，其實我找你，不只是為了讓你設計場地。”
林晚星抬起頭，疑地看著他。
“上周在倉庫，我看到你踩壞模塊後，其實很生氣。”陸時衍放下刀叉，看著，“但是後來我查了你的資料，看到你的設計作品，覺得你很有才華。我想，或許可以讓你幫我們設計場地，既解決了賠償的問題，也能幫我們拿下項目。”
林晚星恍然大悟：“原來你早就計劃好了？”
“算是吧。”陸時衍笑了笑，“不過我沒想到，你會這麼爽快地答應，而且做得這麼好。”
林晚星看著他，心里忽然暖暖的。想起初見時他冰冷的眼神，想起討論方案時他認真的樣子，想起他給帶的熱咖啡……原來，這個來找“算賬”的男人，其實也有溫的一面。
“那以後，我們還有機會合作嗎？”林晚星小聲問道。
陸時衍看著，眼中帶著笑意：“當然。我已經跟我們團隊說了，以後公司的設計項目，都優先找你。”
林晚星的心跳了一拍，臉上忍不住發燙。低下頭，看著盤子里的牛排，角卻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揚。
窗外的夕過玻璃照進來，落在兩人上，溫暖而和。林晚星忽然覺得，或許這次的“算賬”，不是一個結束，而是一個新的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