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糧草 第二十一次！
第57章
蔣游瞳孔一, 僵在原地，一雙眼睛從葉惜人上艱難移到桌上的木箱，下方已有鮮流出, 很是刺目。
他又看向嚴丹青, 一甲胄，滿是肅殺之氣，刀鋒染，眼神堅韌。
狹小的書房陷極致安靜。
直到一滴落在地上，發出輕微的聲響, 打破平靜, 蔣游從呆滯中回過神，猛地站起來, 然大怒：
“你們瘋了？！”
他口劇烈起伏，鼻翼擴張，擡手指著兩人, 渾不斷抖, 艱難從嗓子裏出抖的聲音, 咬牙切齒：
“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？他是要和談的，你們竟然殺了他？你們、你們毀了大梁, 你們該死！”
赤盞蘭策死了！
他該怎麽辦？大梁又該怎麽辦？！
蔣游在屋裏急得團團轉，儼然被憤怒填滿，恨不得直接刀砍了面前之人, 瘋狂想讓自己冷靜，思考解決辦法。
可旁邊的箱子就是點燃的火藥，即將炸，他已經坐在炸藥上面，如同熱鍋上的螞蟻, 如何能夠冷靜下來？
“對于一個三番兩次欺瞞我們的敵人，你和聖上卻深信不疑，竟還要與他和談？”
葉惜人搖搖頭，反問他：
“如果沒有我們找出赤盞蘭策的證據，任由朝廷殺了嚴小將軍，頭顱已經送往淮安渠，如今又是什麽形，究竟是誰毀了大梁？”
你蔣游與聖上梁越，才是毀掉大梁的人！
而口中并非臆測，是昨日差點發生的事實，蔣游腳步一頓，憤怒像是被一桶冰水兜頭澆下，頹然地坐在椅子上。
火藥已經點燃，無力回天……
他擡頭看向兩人，頭發在疾走中變得松散，眼皮耷拉，燭映照中，眼眸沉沉，聲音嘶啞：“我有錯，但你們以為自己就對了嗎？”
葉惜人與嚴丹青神一凝。
他終于要開口了？
蔣游艱難地彎下腰，從桌下櫃中取出一個匣子，抖著打開，蒼老斑駁的手取出信，首先便是嚴丹青被攔截的六封信。
“嚴丹青，你是記恨當初我攔截信嗎？”蔣游將六封信扔在桌上，他從未丟棄過任何一封，終有一日這些裝在匣子裏面的東西，是要得見天日。
留著這些信，伴著一封認罪書，嚴丹青無論生死，日後青史都會有他歸還的一個清名，至于罪，他下地獄時再來贖。
“你們不是在查我與聖上瞞了什麽嗎？”
嚴丹青與赤盞蘭策正面鋒，五勝算，可是哪裏有五啊！
“獻宗早已將大梁掏空，連年戰事，又從北都搬到南都，你們以為國庫還有什麽？我讓于之擇把持戶部，就是不想讓人知道，這國庫裏面，連俸祿都發不出來！”
蔣游著匣子，手握拳，一雙眼睛盯著嚴丹青，“送給你最後的那一批糧草，是我與聖上能搜集到的全部！
“聖上這個年歲，不娶親、不納妃，一頓也只有一菜一湯，當初從北都帶來南都的輜重，都被我們私下換了糧草，送往淮安渠，你以為南都皇宮格外簡樸是為什麽？是全拿去打仗了！”
“即便如此，只湊出一半，不夠啊。”
蔣游又哭又笑，悲憤加：
“你知道還有一半糧草是哪裏來的嗎？我一個權傾朝野的宰相，竟然跑去勒索糧商，才給大梁軍湊出另一半！”
獻宗留下一個巨大無比的爛攤子，大梁虧空嚴重，僅剩的財寶又被北燕打劫，即便找豪紳富戶、貪污吏，可從北到南被追趕一路，他們又能剩多？
夠支持大梁軍一直在外打仗？還是夠安頓這殍遍地的流民？
自去歲嚴丹青橫空出世，他在外面放手作戰，他與梁越在後方夙夜不寐，拿著賬本一筆筆算著，還從哪裏可以湊出錢來，又在哪裏可以弄到糧草……
那一夜又一夜，其實并不難熬，只要能贏，能贏就好，能贏就有希，前線戰士以命衛國，又怎能讓他們心糧草、軍費？
他們想辦法！
可是結果呢？
蔣游又重重扔下一封信，聲音艱難：“那批糧草出了問題，你送回來的第一封信，與赤盞蘭策送來的北燕議和書同時到我手上，你讓我怎麽選？”
他又丟下新的一封，“我寄希與徐州、州能力挽狂瀾，隨後，徐州大旱信送來，要朝廷撥糧賑災，否則，必起暴，你讓我怎麽選？”
又是一封信抓出來，重重甩出，“你第二封信送到時，我收到州來信，州兵，已經反了！”
蔣游拍著口，老淚縱橫：
“你讓我怎麽選？！嚴丹青，我對不起你，但我沒有對不起大梁，如今大梁形勢，縱有範蠡之才，又從哪裏變出糧草，如何救這天下萬民！”
所以，他選了和談。
聖上對嚴丹青向來看重，心存好，于是他扣下嚴丹青信，將議和書與州、徐州信，送到聖上面前，正式開啓和談。
“州兵？”嚴丹青一驚，趕忙拿起州信看。
“是，徐州大旱，州兵變，北地淨是流民，朝中員多為貪生怕死、牆頭草之輩，天滅我大梁，我與聖上想救，不和談又能怎麽辦？”
蔣游看著嚴丹青，質問：
“你想打，你是忠臣，你自認為有勝算，我與聖上能不知道嗎？若不信你，若貪生怕死，去歲為何不惜一切代價支持你戰？”
“可大梁沒有勝算啊，我與聖上甚至要竭盡全力封鎖消息，不敢走分毫，朝中已有人倒向北燕，這些消息一旦被赤盞蘭策知曉，被北燕知曉，你縱使天縱之資，他們不和你打，避戰不出，如何勝？！”
這些消息能走嗎？！
但凡北燕知曉大梁已經如此象，他們正面戰場本不和大梁打，而嚴丹青沒有糧草，又能怎麽贏？
他有衛青、霍去病之才，可赤盞蘭策也不是蠢笨廢，只要拖上一段時間，避戰不出，大梁就從部土崩瓦解。
那和談是他們最後生機，如何能不抓住？
他們盡力瞞，封鎖消息，又“穩定”京中糧價，就是要將大梁如今毫無生機的絕路遮掩起來，穩住朝中員，應付北燕使團。
可又能瞞多久，如何不著急？如何不想盡快確定和談？攘外安！大梁拖不得，他們爭的時間，是與天爭命啊！
天要亡大梁，他與梁越，寧肯背負罵名，負隅頑抗，也要最後博上一場。
不和談，難道就這麽讓大梁亡了嗎？！
蔣游重的呼吸聲在狹小書房回，一聲聲絕無力，宛如離群的傷大雁，悲鳴嘶吼，不甘又絕：
“外面已經流民遍地，之所以還未曾暴，是因為他們相信大梁與北燕會和談，戰即將結束，若是和談不，朝廷又拿不出糧食賑災，那些流民就是新的災禍！”
八封信砸在流的木箱旁邊，聽著蔣游的嘶吼，嚴丹青一字字看著州信，眼中殺意翻湧。
葉惜人突然想起之前的循環裏面，蔣游說過的話。
【命嗎？看來果真是天命如此，天不假年啊……】
【你們相t信嚴丹青，是因為他與北燕一戰，還有五勝率……可我賭和談為真，同樣是五勝率，我們有什麽區別？】
【和談對誰都有好，嚴丹青未必有五勝率，而赤盞蘭策願意出他的命，北燕和談心誠，這才是保下大梁的唯一機會。】
從前只覺得聖上與蔣游固執愚鈍，似乎被“和談”二字蒙蔽了眼，從去歲支持作戰，一下子就變了如今一心求和，甚至要殺忠臣良將。
可看著這一份份信，想想城外無法安頓的流民、空的國庫……
葉惜人再回想起當初蔣游說過的話時，竟突然有不一樣的悟，未必是對，但他們已然權衡得失，最後掙紮。
大梁如今局勢，依靠嚴丹青獲勝已變得困難重重，沒有糧草，勝率哪有五？甚至是必敗的結局，而和談，至還可以賭五希。
蔣游與梁越就是抱著這種心態，迎赤盞蘭策南都、將嚴丹青下獄，之後不惜一切推和談，走到眼下這一步。
他們做了從大局出發，似乎“最正確”的決斷，之後殫竭慮，一邊應對北燕人，一邊封鎖消息，以求生機……
葉惜人拿起徐州信，知府字字泣，說明徐州危機，求朝廷撥糧賑災，穩定民心，南都城外，四面八方的流民彙聚，各州這樣的一封封請糧書，梁越面前到底有多？
這片土地千瘡百孔，竟已到了如此地步！
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八個字，一時之間，竟有陣陣絕蔓延。
嚴丹青放下州信，垂下眼眸：“你的勝算是寄托于北燕真心和談，可赤盞蘭策之前重重行跡，你覺得有勝算嗎？”
真是無解。
大梁如今危局難以招架，偏偏和談又只是一場虛妄，葉惜人想到過去的二十次循環，實在是沒辦法相信詭詐多端的赤盞蘭策。
“總要試一試，不是嗎？”
蔣游看向他，目如炬：“況且，赤盞蘭策的和談條件不是殺你，又拿出了真正的好，我們已經有了希啊！”
“太子印撤軍手書嗎？”葉惜人問。
若只是寄托于此，那不是真正的希，北燕人不可信。
“當然不止！”蔣游看向，一雙渾濁眼睛裏面燃起希，像是要焚燒自己，哪怕燒灰，也要燒出點希來，“雲萊那位蠢笨的老皇帝駕崩，如今太子登基，新帝有些才幹，又與大梁好。”
葉惜人與嚴丹青對視一眼，腦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。
蔣游肯定了他們的猜測，一字一句：
“三月初三，赤盞蘭策歸還一批財寶至淮安渠，當日聖上已安排了八百裏加急，我們的人去接到財寶，直轉雲萊！”
既還財寶，必要換希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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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萊
新任的雲萊王前傾：“你剛剛說什麽？”
下方站著的蔣游親隨立刻擡起頭，雙目炯炯：
“北燕歸還了一批大梁財寶，全是從大梁皇宮搶走的寶，價值連城，已經在送往雲萊的路上，我們聖上說，大梁不求其他，雲萊只用一就能換得。”
“什麽？”
親隨緩緩吐出兩個字：“糧草。”
大梁只求糧草支援。
雲萊王沉默片刻，側國師忙附耳低聲音：“王上，大梁與北燕戰，我們要是給大梁提供糧草，那就是開罪北燕啊！”
大梁與北燕都是大國，他們雲萊只是小國，而且，北燕如今著大梁打，他們要是提供糧草，大梁輸了，北燕不得回過頭找他們麻煩嗎？！
雲萊王依舊沉默。
【亡齒寒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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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說：明天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