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初雪 的冷靜襯托得他像個瘋子。……
翌日, 寧酒是被袁姝的電話吵醒的。
今天的一反往常命令的姿態,突然問起最近學業怎麽樣,在江城待得習不習慣。
寧酒邊回的話邊洗漱, 等到洗完臉,擡頭向鏡中的自己時,電話那頭一句生日快樂讓愣住。
放下手機, 看了眼日期, 12月21號。
今天是的生日。
連自己都忘記了。
寧酒走出房門, 發現袁良景今天買的早餐異常盛,後者笑嘻嘻地說今天放學早點回來,寧軒和自己一起給準備了一個大蛋糕。
明顯能覺到袁良景臉上抑制不住的喜悅,倏地想起昨晚那場如夢境一般的煙花,年映照在璀璨火中的面孔轉瞬即逝。
不聲地坐到飯桌前,不經意掃了一圈自己房間裏的布設,昨晚喬柏林來過的痕跡已然消弭幹淨:“有什麽好消息嗎?”
“昨天的事有轉機, ”袁良景的嗓音聽起來很高昂, “今早市裏剛來的電話, 說聞興祥的事故系統錄的時候出了點問題,在嶺城系統裏是結案的, 不知道為什麽傳到江城系統就未結案了。”
嶺城系統裏是結案的,江城系統就未結案了。
寧酒吃早飯的作一頓,隨意問道。
“這不是小差錯,這麽快就有結果了麽。”
“我們本來以為也要好一陣呢,”他道, “但幸好昨天正好到喬廳,那種級別的人稍微上點心,底下的人就開始加班查了。”
“喬嘉翎?”
“是啊, 喬嘉翎喬廳,沒想到這一屆的正廳這麽年輕有為,不像那幾個一開始來的,只會端架子。”
忽地想起什麽,袁良景輕嘆一聲。
“就是現在營業執照可以照常批,可那個黃建華像是心裏有疙瘩,怎麽解釋都沒用,還是不肯把房子租給我們,你爸只好另找地方租了。”
這個地址是寧軒了整整兩個星期才定下來的,合同也走到了最後幾步,馬上就要過年了,這個時間段要再找一個相同價位和客流的地點談何容易。
吃過早飯,袁良景照常送寧酒上公車,到教室剛早讀沒幾分鐘,空氣中忽然彌漫起一薄涼的霧氣。
前排一個生輕輕了聲:“哎,下雪了!”
寧酒順著幾人的目向窗外,原本沉的天空不知什麽時候變得泛白,細碎的雪從天邊灑下來,一開始還是小雪,等到早讀快要結束的時候,那些碎雪已經越飄越,整條走廊都變得漉漉霧蒙蒙的。
早讀結束,課鈴一響,一棟樓的學生都像是約好了似的沖到走廊上。幾個學生作捧手狀想要接雪花,碎玉落在掌心卻只剩下一點點融化的水痕,鬧哄哄的走廊承載起青春年紀最幹淨純粹的熱鬧,無數驚嘆與歡笑聲一哄而上,讓人招架不住。
寧酒靠在門邊,沒說話,只是著那一簇簇潔白從天而降,忽然覺得心跳都被雪聲輕輕拍打著,有一點點說不上來的雀躍。
看到走廊角落有一對男生,男生揚起溫的笑意給生拂去臉頰上的落雪,生在看雪,他在看,早讀課的老師看到,也只是角揚了揚。
在初雪降臨的日子,任何事都可以被原諒。
寧酒轉頭,想找尋什麽,直到看到最後一排的空位,才想起今天喬柏林已經去京市了。
後背忽然被人猛地一推,轉過頭,高鶴昕笑得燦爛,自然挽住的胳膊。
“走啦甜酒,陪我接雪去!”
李銘源也不甘落後,一把攬過寧酒的肩:“酒姐,我們知道有個地方雪不容易化,快和我們過來。”
寧酒被兩人左右夾擊地推著往前走,雪下得正大,細碎的雪粒撲在年的臉上、頭發上,睫一眨就融一滴涼意。
三個人一路鬧到教學樓前的場邊,高鶴昕找到場邊的小花園,捧起一把雪往天上一拋:“這就是命運的雪洗禮!”
李銘源從高鶴昕手裏搶過一團雪,假裝要往寧酒脖子裏塞:“快接住!友之雪,錯過不再有!”
“你們兩個......”寧酒笑著躲,回手就拍了他一把,“神經病一樣!”
笑聲混著雪落聲,宛若冬天風裏被吹開的糖紙,輕盈又粘人地在空中飄,又在一瞬戛然。
轉角,聞弈和鄒騫正灌好水打算去上育課,老遠就聽見場旁邊的花園有靜。
循聲過去時,鄒騫一眼就看到那個紮著丸子頭的生,不是別的,就是長相太甜了,又乖又的那種,上有種不清的氣質,吸引人一眼就到。
這麽漂亮還看著面生,估計不是和他們一屆的,他有些興,剛想用手肘聞弈胳膊,只是剛出一點,就到旁一陣風掠過。
聞弈就這樣直直地朝那個生走去了。
“寧酒,那件事不是我做——”
寧酒看見他來,角的弧度一瞬恢複平直,面無表地擡起手。
他已經自覺將臉撇過去,響亮的掌聲卻偏離軌道,沒有落在他臉上。
原本歡聲笑語的氛圍一下被雪凍結似的闃寂。
到現在,甚至連打他都嫌髒。
“抱歉,還以為有蚊子,看錯了。”正值寒冬的季節,寧酒淡定地收回手,從頭至尾沒有看聞弈一眼,轉挽住高鶴昕,“快上課了,我們上樓吧。”
原本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,上完課放學,在校門口剛和高鶴昕道別又被聞弈攔住。
“寧酒,你總要給我機會解釋。”
他語速很快,站得筆直,加上那張極辨識度的臉,引來了門口不學生的側目,有人停下腳步竊竊私語,還有人掏出手機準備拍照。
寧酒瞥他一眼沒應,腳步加快,聞弈就在後面跟著。
走到下一個路口時,沒忍住,回過頭朝他豎了個中指。
“你這樣有意思麽?”
“我確實想整寧軒一頓,但還沒打算去案子結案記錄的地步。”
聞弈是沒這個能力。
但有一個人有。
遠傳來車流低的引擎聲,寧酒站在昏黃燈與夜界的地方,影被晚風輕輕撥,扯出一抹嘲諷的笑看他,一副讓他裝了的表。
聞弈瞬間明白眼中的含義,想要去握的手,剛到就被甩開。
“我沒有去做,也沒有去柯詩妮做......”
“無論是不是你故意去做的,你和達協議的時候,就該想到會幫你做這一步。”
寧酒的眼中沒有厭惡,沒有失,有的只是一片了然的平靜。
正是這樣的平靜,像針一樣緩慢而準確地紮進聞弈心髒深。
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他了。
“我究竟要和你說多次,那天是聞叔堅持當晚去取貨的,我爸說雨太大了第二天再去,但他怕多放一天要加收儲費,堅持當天去。”
“是,平時確實是我爸去拿貨,可那天的意外誰能預料?他事後已經因為疚把酒吧賣了補償你和阿姨了,自己無分文地搬到這裏,你還想他怎麽樣。”寧酒一字一頓砸向他,“難道你想讓他償命嗎?”
這句話像被踩到了神經最末端的那弦,聞弈的聲音幾乎失控。
“寧酒,你以為我想要他償命?”他冷笑一聲,“如果真是那樣,那天晚上我就不會放你們走。”
“你知道我媽這幾個月是怎麽過的嗎?每天都坐在臺上,不吃不喝,就盯著窗外一不,有時候我喊,連頭都不擡。你爸賣酒吧?你爸搬家?他還有得賣,還有地方搬,可我爸呢?!”
冬日的風鑽進領,吹得電線在頭頂輕輕晃,寧酒第一次覺得今年的冬天好像是冷的。
“我特麽真是可笑,聽到柯詩妮做了什麽的時候,居然還在擔心你,想來找你,”耳邊傳來聞弈諷刺的嗓音,“沒想到你還能讓喬廳出面啊,喬柏林現在是你什麽人?”
“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,昨晚我沒看錯的話他就在你家樓下,不會不該做的都做了吧,”他幾乎是吼出來,“寧酒,你真的以為能和他一直走下去?他那樣的家庭背景,你們之間的差距擺在那裏,一畢業現實就會把你們拆開......”
啪。
這一掌不留任何力氣,是實打實的打在臉上,聞弈的右臉被扇出一道鮮明的掌印,連耳朵都在嗡鳴作響。
“你覺得可笑,我也覺得可笑的。”
腥氣從嚨口冒到邊,碎發將眼前的視野悉數遮住,耳邊傳來重歸平靜的聲音。
“袁良景問過我那麽多次,我都幫你瞞著,說你好好待在嶺城。”
寧酒看向他。
“聞弈,說了這麽多,你捫心自問,你究竟是打心底裏覺得我爸是那個該負全責的人,還是真的肇事者已經進去了,你只是想把所有緒發洩給一個還站在你面前的人?”
的冷靜襯托得他像個瘋子。
同聞叔,同聞阿姨,這并不代表應該為不屬于自己的事付出代價。
人總要向前看。
寧酒收回手,吸了吸鼻子,到眼眶有點發酸。
轉繼續朝公車站走去,卻驀地知到什麽。
敏銳地朝馬路對面去,只捕捉到一個辨不出形的背影。
......
麻煩了。
接下來的幾天,寧酒又開始不準時吃飯。
沒了喬柏林的督促,加上這幾天心不佳,午餐大多都是就近小賣部或是販賣機解決。
對自己的認知是一個同理心不算強的人,可面對從有記憶起就開始照顧自己的叔叔阿姨,做不到無于衷。
表面上再不在意,聞弈那天的話還是如同一細針,挑開了那一塊結痂良久的傷口。
只是痂結得再好,終歸沒有愈合,只要稍微一用力,就能重新變得鮮淋漓。
連向來大大咧咧的李銘源都察覺到寧酒的不對勁,趁在食堂吃飯的間隙試探道。
“酒姐,你是不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啊?”
“沒有啊,”寧酒一邊不不慢地著面前的胡蘿蔔,一邊聲道,“吃好了。”
“......”
李銘源瞥了一眼被搗得面目全非的胡蘿蔔,和高鶴昕對視一眼。
這...本沒吧。
中午不好好吃飯的結果就是,最後一節心理課的時候突發胃疼。
距離上一次胃疼已經有一個多星期,寧酒完全沒準備止痛藥,靠著椅背強撐著沒出聲,額角已經冒出一層細汗。
子薇正在講臺上講到一半,及時發現寧酒的異樣,目越過學生落在上,好看的眉頭微蹙。
“寧酒,你臉怎麽這麽白?”
馬上期末考試了,學習重要,學生的更是第一重要。
沒多說什麽,直接讓李銘源帶寧酒去醫務室檢查一下。
兩人好不容易去了醫務室,卻發現醫務室的門鎖,李銘源暗罵了句真會挑時候,看了眼手表還有半個鐘頭放學,轉頭問寧酒。
“酒姐,還能撐住嗎?”
寧酒按著他就往回走:“我都說了我沒事。”
這聲音,怎麽也不像沒事的樣子。
李銘源第一次覺得這樣頭疼,掃了眼校門口昏昏睡的保安,在和老秦打報告和直接出去之間衡量了會兒,突然了寧酒的胳膊。
“酒姐,我們去飲冰樓買點東西吃吧。”
看了他一眼:“離放學還有半個小時呢。”
“我知道場那邊有一段矮牆,經常有高二的人翻過去逃晚自習,就在食堂後頭。”
寧酒沒說話。
“我們又不是去鬼混,我是帶你去吃飯治病,”李銘源振振有詞,“再說了,我背你翻過去你連腳都不用落地。”
“......”
寧酒有一會兒沒有說話,李銘源這才突然反應過來,酒姐肯定是那種一出事就想到去找老秦彙報況的三好學生啊,自己怎麽張口就跟往常喊兄弟似的,把也拉來一起翻牆了。
他正要懺悔,倏然到袖子被人拉了拉,耳邊傳來與往常無異的和語調。
“要翻牆就別愣著,趁保安睡著了趕快翻。”
李銘源愣了一瞬,很快反應過來。
“行,酒姐,你上來。”
他半蹲下來讓趴在自己背上,寧酒也沒矯,一下跳上去。
李銘源穩穩托住的,一路往矮牆那頭走去。
矮牆是學校圍牆唯一沒上電網的,聽說是因為後面那片綠化帶歸屬不清,劃分不上責任區,久而久之了學生專屬的逃課通道。
他翻過一半,還不忘回頭看一眼保安室那邊的靜——保安果然還在打盹,帽檐得低,室的空調有一下沒一下打在他領,氛圍靜謐安然。
“穩了。”
他站穩腳跟,正打算背著寧酒從牆頭跳下,可還沒落地,作便僵住。
後的不知何時失了力,的面頰在他的後頸,儼然是被疼暈過去的狀態。
而在牆外不遠的水泥小路上,年一黑外套隨意敞著,修長的影筆如竹,恰好從馬路對面走過。
暮從他後落下斜影,腳步驀地頓住,淡淡金描摹出鮮明流暢的眉眼廓。
寂靜無聲裏,喬柏林的眼神很快掠過牆頭上的李銘源,下一秒——
目不偏不倚地,落在李銘源背上暈過去的寧酒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