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7 章
最初青娥說趙琪剛醒,邊不好離人,剛墊上這麽一句,馮俊便道了聲“罷了”,轉走遠。
真不是故意的,躲了他那麽些日子,一靜下來便想到他痛惜的神,分明更想見他,于是攥了側料,耿耿于懷了一整天。
翌日早晨,青娥端了點簡單的吃食去尋他。卻得知他在前廳面見貴客,問是誰,才曉得是徐同。
青娥一聽這名字,心裏不痛快,便在馮俊院裏靜候了半個時辰,想等他見完徐同,問他今日因何會面。
那廂馮俊與徐同聊得并不愉快,徐同念著自己是柳若嵋的親舅舅,將來也就是馮俊的長輩,話裏話外十分傲慢。
馮俊剛他一聲徐大人,徐同便皺眉擺手,道今日只為私事而來,不談論公事。馮俊也明白自己從他裏撬不出話來,是以不再堅持,只想早些將人送走。
徐同見他寡言,又面清俊,只當是個低眉順眼的好脾,掌道:“俊,耽誤了你三年當真不好意思,這一等,你二十有四,若嵋也十九了,下月出孝,你又恰好從順天府回來,何時去江寧一趟?拖了這麽久,索加急將事辦了。”
“我也正要說這事。我會盡快回一趟江寧,面見父親母親,請他們不與柳家議親。”
馮俊說得太自然而然,以至于徐同面上笑容還僵持著。
“你說什麽?”
“五年前我便和家裏提過不願答應這樁婚事,後來更是去往順天府不願回家,本打算快刀斬麻,卻得知徐夫人病逝,妹妹傷心絕,我也于心不忍,便沒有在三年孝期之提起此事。而今妹妹出孝,可以好的夫婿,我替高興,卻是不能娶。”
徐同拍案而起,引得周遭丫鬟小子側目,“馮俊!你好大膽子!”
馮俊隨之起,高出徐同一個頭,卻不是為了殺他氣焰。馮俊擡起兩臂拱手,深深躬下去。
送走了怒不可遏的徐同,他進儀門往回走,來在自家院外,就見青娥扶門而立,正在等他。不知是不是天氣轉熱的緣故,住進馮府,的衫兒越穿越好看,有一回還簪了鮮花,格外鮮亮。
他面不改上前,“怎麽一清早就來了?趙琪不用你看著?”
“我出來的時候他還沒醒,這會兒也有大夫看著。”青娥兩手焦急搭上他小臂,“大人,適才你可是見那姓徐的老豬狗去了?”
馮俊瞧一眼,改口,“徐大人。”
見眼珠不安地閃爍,馮俊覺得有趣,卻還是面無表,“我是見他去了,你有什麽要問的?”
“你們說什麽了?可是與我有關?”
馮俊想了想,“是與你有關,但又不那麽相關。”
青娥抓著他胳膊就不打算撒開了,握得的,眼著他,“他為何接手我的案子?是因為你嗎?因為你和柳家小姐的關系。”
馮俊如實道:“按他意思是為了我。”
“可他既是為了你,又為何向著秦孝麟?”
馮俊答不上來,這也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事,按他遞給徐同的案宗來說,秦孝麟已坐實罪名,偏徐同繞開了這些對青娥有力的證詞,在應天府便調查起的世背景,從而威脅認罪。
青娥眉眼倏地暗淡,郁郁不樂起來,轉念一想有什麽好難過的,要沒有馮俊,都未必能活,還計較這些。
于是又笑起來,“大人,我給你帶了些鄙的飯食,拿薺菜煮的粥,在河邊洗服的時候挖的。你用過再去衙門?”
馮俊答應下來,隨進屋用早飯。煮的菜粥很香,比府裏廚房做得還要強些,米粒顆顆型又都口即化,還帶著薺菜獨有的清香。
馮俊喝了一碗,有些意猶未盡,也大致看出這是在為了昨晚沒能過去,在和他賠罪。
青娥喜滋滋笑道:“好吃吧?我拿小砂鍋單獨給你燉的,只給茹茹盛開一碗,剩下都是你的。”
馮俊心裏倏地有點,假裝不經意,“那趙琪呢?”
青娥單手托腮將他瞧著,“他沒有,他吃府上廚房的。”這麽一說,馮俊心早就舒坦了,青娥將兩條胳膊朝他夠過去,抓著他大手,自覺與他五指扣,“我昨天才說了一句,你就挎下臉,今晚上我來,好不好?好多字還不認得,像個睜眼瞎,讓人笑話。”
馮俊看向掌心白皙的手背,明明又白又,該像塊冰,卻慣會人點火,“怎麽突然好學起來了?”
青娥半真半假對他笑,“為了你呀。”
“今晚上只怕不行,我明早啓程回江寧。”
“噢…”聯想適才徐同來過,青娥猜測他們定然提及了馮柳兩家的姻親,馮俊急著回去,多半是他和柳家小姐好事近了,默默回手,收拾碗筷,“那你去嚒,我給你送行。”
上這麽說,心裏卻了,等他正式議親,該何去何從?怎麽想,都不如帶茹茹走了幹淨,可不到那個節骨眼,又是舍不得走的。
人都自私,本以為自己能為了他的前途說走就走,可留下卻發現他太好了,好得令青娥來不及為他考慮,只想將他的好都占為己有。
青娥賭氣似的撅起兩瓣紅豔豔的,將手上碗筷收拾得叮叮當當,“你明早去,礙著今晚什麽事?算了,你就這麽去吧,去了再回來,我可不見得待你這麽好了。”
馮俊笑了笑,眼睛落在那兩瓣上,一開一合好多怨言,他卻聽。
“那你來,看你幾時方便,我等你。這會兒就先到衙門裏了。”
夜,馮俊的院裏特意為留了燈,青娥聽著沿路蟬鳴去尋他,燈籠早就被風吹熄了,路上黑的,明知馮府裏再安全不過,還是到有些心驚,只得趨往他房裏跑。
門闔上,隔絕了外頭吃人的夜,進門就見燭火昏黃,馮俊著紺青直袍,烏發束著髻,怡然坐在桌案邊,手裏翻著先頭看完了的《陶庵夢憶》。
見進來,笑問:“你不認得的字還多,瞧你看得迷,原是猜著看完的。”
青娥本來一顆心七上八下,進屋聽他這麽說,撇起,蹭步過去,“真當我讀書?陪你才看的,能看完就不錯了。”
他還在翻書,青娥走過去隔著桌案將那書奪過來,丟開去。他眼神隨那書落到地上,便勾過他下,孩子氣地越過桌案盯著他。
開門見山,自己就是來和他睡覺的。
過了今晚,等他從江寧回來,就怕再找不到機會和他睡到一去了。
都明示到這份上,馮俊自然看得明白,但他眼底卻有蓄意引逗的笑意,將桌上油燈挪了挪,“趴在桌上做什麽?小心燙著。”
青娥洩了氣,上哪還有那勾勾纏纏的勁兒,倏地直起,大步走過去拾起書本,攤開在桌面,“那來嘛,教我識字。”
馮俊隨之站起來,憋著壞,拉過到前,相互瞧不見才敢讓笑容上臉,勾勾筆墨,正兒八經教識字。
不疾不徐教認了十來個,青娥站在他前綿綿沒骨頭,不時轉拿手搭他一下,往他膛靠一靠,他將人提溜直了,修長有力的指頭點著某個字,盲問,支支吾吾答不上來。
青娥扭臉和他求助,“你看它有個草頭,該是什麽花花草草的植,對不對?”
“不對。”馮俊垂眼瞧耳朵尖都憋紅了,愣是想不出來,還要逗,“剛才不還跟我在念?再想想呢?”
“想不出來。”青娥擰轉,將自己吊到他肩上去,都像是耍無賴了,“不然…你罰我吧。”
的脯到他膛擴張,是吸了一大口氣進去,青娥心道了,又忽然被他抓著肩膀轉過面朝書桌,正要急得罵他不解風,肩頭驀地讓他低下去。
這下,是真了…
“你慢一點!外頭不會有人來吧?”
他不答,從循循善的夫子,變吐息灼熱的狼。青娥伴他十指所到之發出人的低,逐漸變得破碎,時輕時響。一聲一聲,跟隨他的作。
油燈漸漸將息,青娥伏在案上,攥爛了一攤碎紙。那也是他輕舐過腰上傷疤的證據。
溫涼下來,各自借月將穿回去,青娥舍不得走,迷那酸酸漲漲將他據為己有的滋味。可惜茹茹早起不見一定會著急,推了門出去,見到一地清冷孤寂的月,還要轉探回去問他。
“你還沒說呢,那個字究竟念什麽?”咬咬下,“我走回去的路上再念念。”
馮俊披上外衫,手執油燈,送走過那月慘慘到孤獨的庭院,“那字念藏,‘應無藏避,只有且歡娛1’的藏。前頭有亮了,避著點人走。”
“我曉得。”
青娥踮腳在他面上啄吻,暫時忘卻境的艱難,心滿意足,一步三回頭,輕快地走了。
翌日清早,氣候宜人,青娥睡醒渾都不對勁,是讓桌子硌得,還要拉上茹茹去給馮俊送行。
王斑一拍脯,“放心,青娥姑娘,我一定把爺照顧得妥妥帖帖。”
青娥笑道:“你辦事我放心著哩。”
“大老爺。”茹茹睡得還有點迷迷糊糊,眼睛,“大老爺要去哪?”
馮俊茹茹腦袋,“去江寧,幾日就回來了。茹茹在這兒要乖,別跑,小心再磕到下,聽你娘的話。”他這才對青娥道:“別送了,帶茹茹回去吧,我這就啓程了。”
青娥與他頷首,心裏想著昨夜,眼睛又到了明天,百集站到一邊去,看車滾滾,馬車伴煙塵漸漸駛遠。
轎廂裏,馮俊掀開車簾往後了一眼,問王斑,“你說茹茹和我長得像嗎?”
王斑霎時來了點迫,腦子飛快地轉,既要說像,又不能把話說死,絞盡腦道:“最開始是瞧不出什麽,後來大約是相久了,有時候一個擡眸,一個轉,乍看去,眼睛是像的。我覺著是像。”
末了又補一句,“反正是不像趙琪。”
他答得努力,馮俊也很滿意,笑了笑,閉目養神,沒有言語。
王斑不知道,那名茹茹的小姑娘戴著馮俊戴過的玉佩,說著馮俊說過的故事,長著和馮俊相似的眉眼,即便青娥閉口不談的世,馮俊也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。
從錢塘到江寧路程很近,走道,一個白天便可抵達。
馮俊這次回來沒有提前告知家中,因此殺了江寧馮家一個措手不及,董夫人夜裏正要睡下,聽聞馮俊剛下馬車,正在廳裏用飯,困意霎時一掃而空。
“俊!俊回來了?”
馮俊正在花廳吃一碗春面,王斑站在後邊,也正抱著碗嗦面。放以前,這定要挨主人家的罵,可自從王斑跟著馮俊去了順天府,他地位就有些不同了,馮俊的大事小都由他照料,像是管事。
起先在馮俊屋裏伺候的兩個大丫鬟,他一個也沒帶去順天府,五年來紫瑩嫁了人,岫雲進了董夫人屋裏。這會兒岫雲跟著董夫人一道追出來,見到了舟車勞頓埋頭吃面的馮俊。
馮俊在這五年間鮮歸家,每次相見都董夫人到陌生。今次只能借燭火將他端詳,愈加令患得患失,這兒子簡直已不像是自己的了,陌生得就好像從前的他從來被抑著,不曾展真容。
“娘,您怎的還沒睡下?我本打算明早再去您屋裏請安。”馮俊一見到,站起,話又說得溫。
董夫人本來歡天喜地趕出來,此時卻嘆口氣,張開胳膊拍拍他兩臂,“怎麽瞧著消瘦了?是順天府那邊有事,還是錢塘你頭疼?”
“錢塘那邊事多,爹呢?睡下了?”
“他睡得早,你明日清早先去給他請安。我就是來看看你,吃飽了去歇息吧,我岫雲給你鋪床。”
馮俊微笑頷首,分明預到明日府上不會太平,卻還是睡了極為踏實的一晚。
另一邊,青娥翻來覆去,不論如何都難以睡,瞧著茹茹,心裏萬分不舍,又覺得要有一日自己終要離開馮俊,茹茹跟了他,也不必再過苦日子,可不願意,真的不願意連茹茹都要拱手讓出去。
懷上茹茹之初,乃至這孩子剛生下來,青娥都是自私的,看不見這個小生命,只在乎上另一半骨。之後母相依為命,才有所轉變,那轉變發生在一點一滴的生活裏。
到今天,再離不開茹茹,就像茹茹離不開。
“…青娥?”
青娥正翻來覆去,聽見外間趙琪著破鑼嗓子,披起,將空尿壺給他踢過去。
“不是這個。”趙琪尷尬笑笑,“我是聽你屋裏一直有靜,知道你睡不著,我也睡不著,就你出來說說話。”
青娥攏著外衫在他床邊地上坐下,“說什麽?我跟你沒話聊。”
趙琪把腦袋底下的枕頭遞給,扯著個公鴨嗓扮殷勤,“墊一墊,屁涼。”
青娥自不會跟他客氣,接過來就給自己墊上,“到底聊什麽?”
“小爺清早回江寧了?他現在真是有大出息啊。”
青娥回眸睨他一眼,他笑了笑,“他喜歡死你了,你也喜歡他,都到這份上了,給他做個小妾不正好?將來和他正頭太太奪寵,他肯定向著你,好日子這不就來了。”
青娥沒好氣,“你腦袋讓秦家人打壞了?”
“嘿嘿,那你不打算和他好了?就因為他娶別人?他也不可能娶你做正房啊,更不可能一輩子不娶。怎麽做妾還做不得了?做妾多好!總比以前跟著我強吧!”
趙琪真犯愁,不知道在別扭什麽,他實心眼想看青娥過得好。
“我做妾,他向著我,誰向著他?柳家向著他?”
青娥沒好氣,但和趙琪說話,的確更容易吐心聲,想著馮俊待的好,實在割舍不下,輕聲改口,“你非要這麽說,做妾也不是做不得…不不不,不好,想想都難。茹茹還要別個人娘,我姨娘,我不幹。”
覺著不舒服,的說不上來,只是覺得要是一個男人被夾在兩個人當間,本來有多喜歡,日子久了也要因生怨恨,變得不喜歡了。
趙琪往前蠕了蠕,“那你看我還有機會嗎?我和他公平競爭,我肯定待茹茹和親生的一樣。”
青娥起撣撣墊在下的枕頭,還給他,“你腦袋真被秦孝麟打壞了。活下來了就好好活著,別想那些命裏沒有的。”
趙琪就跟早預料到這答案似的,認命且爽朗地應了聲,“噯!妹妹。”他頓了頓,“妹妹,說個高興的,你知不知道我那一刀子紮著秦孝麟哪兒了?”
青娥走都走了,狐疑回,見趙琪鼻青臉腫地和眉弄眼,眉頭也慢慢靠攏,答案呼之出。
“那兒?”
青娥捂怕笑出來吵醒茹茹,趙琪半不遂地跟著笑。
“就是那兒!”
沒有比這更值得高興的好消息,青娥笑得得意忘形,腰桿突突發脹,眉一抖,借黑天掩藏臉上紅暈,扶著後背進屋,一覺睡到天亮。
想也想不到,就在自己還在睡夢裏的時候,馮俊在江寧做了一件多驚天地的事。
1白居易《七年元日對酒五首》
咱就是說,拉扯當然是越拉越近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