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48 章
雖說搬進了來閣,青娥卻只得住在偏屋。那正房不是的地方。
這是規矩,青娥不可能壞這規矩,因此昨夜裏在正房待著,真像做賊。太太邊的婆子來請馮俊到房裏小敘,隔著門,氣都不勻了。
馮俊隨那婆子往董夫人那兒去,青娥不急著走,先在他房裏走來走去地瞧,他房裏很是寬敞,有前後兩進,前頭是起居室,後頭擺著極高大的一張架子床,簡直睡得下三四個人。
那床雕梁畫棟,鏤刻瓊臺,雕刻無數致樓閣,青娥細瞧,發現就連那“房子”大門外的石獅子口裏,都含著一顆不過指甲大小的木球。
“姑娘。”
青娥正轉那小球,聞聲陡然回首,見岫雲垂手站在鏤花紅木屏風的邊上,將面無表地看著。
“岫雲。”
“按府裏規矩,你也要我岫雲姑娘,你在這院裏伺候,不同于小丫頭子,但也不是主子。”
“岫雲姑娘說的是。”
青娥與岫雲沒什麽話講,訕笑著走出去,心知大約一直將自己背影瞧著,因此將後脊繃得極,轉出門,倏地垮下臉來。
一個大丫鬟,比主子還能擺譜,不過是在馮俊屋裏走一圈,就想著給下馬威了。
曉得,宅門裏的丫鬟要是走運,能擡做妾,這岫雲顯見運氣不好,因此眼紅的“好運道”。
青娥哼了哼,才得了爺的承諾,正恨不得長貓尾,趾高氣昂地豎著。才不和一般見識。
偏屋裏,茹茹坐在床榻上經由丫鬟婆子,剛被哄著洗了個澡,坐在床上見青娥回來,臉上的膽怯才總算消失。
“…我要青娥給我……都是青娥給我的。”
婆子與笑,“姐兒聽話,我們來伺候姐兒更,就讓你娘歇歇。”說罷,又上前來與青娥道:“不勞煩姑娘,照顧家裏的哥兒姐兒都是我們分的事,小孩子認生,我慣常照顧孩子,要不了幾天就和姐兒絡了。姑娘可以我一聲施媽媽,那丫鬟是紅燕,往後我們兩個就都在這偏屋裏伺候。”
青娥偏首去瞧紅燕,那是個圓臉盤的憨實姑娘,青娥笑一笑,提在塌上坐下,道了聲好。
拍拍下褥,和茹茹遙遙相著做個鬼臉,逗發笑。施媽媽要帶茹茹到耳房裏睡覺,這也是府裏的規矩,小孩子夜裏不由娘帶。除非爺們已在別歇下,否則妻子媵妾都該為他留門。
青娥卻以茹茹怕生為由,與一張床睡。那岫雲盯得發,因此心裏也有把算盤。
在馮府,明裏暗裏那麽多雙眼睛,樹大招風,還是和馮俊回避些的好。
翌日青娥帶著茹茹往董夫人屋裏請安,董夫人果真不知從何曉得了昨夜裏關起門,將馮俊“拒之門外”的事,因此見了笑臉相迎,誇懂事。
青娥恭恭敬敬給董夫人奉茶,眼底亮晶晶只有殷切,“闔府上下都在為他的倔脾氣發愁,爺青睞我,我更不能任一味順應他的意思,不諒您和老爺的難。”
來之前就想好了,要想風平浪靜熬過這一陣,話只揀好聽的說。左右說不上話,站在馮俊的一邊,也只能給他招去責罵。
董夫人小小愕然,“你倒一點就,我還想著怎麽和你說,你在也幫襯著點。先定下了婚事,再考慮納妾,不能了主次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青娥點點下,拿出自己最小家子氣的笑容,“太太,您和老爺都是為了爺好,我也該為他好。”
董夫人心滿意足接過茶盞,將青娥掃量,呷一口茶。朝茹茹招招手,妝容致的臉上,綻出個小孩子有些畏懼的笑臉,“小乖乖,來,上我這兒來。”
見茹茹挨著青娥一不,又拿起塊佐茶的豆糕,“來,過來才有糕吃。”
青娥墊在茹茹後的手輕拍了拍,茹茹舉目瞧了青娥一眼,這才手去接,“…謝謝太太。”
察言觀,跟著青娥人。董夫人留著長指甲的手在茹茹小臉蛋上一,“小乖乖改口我才是,我是,,。”
董夫人躬越湊越近,嚇得茹茹簡直想跑。
青娥將攬著,輕聲道:“茹茹,。”
“……。”
“噯!好孩子。屋裏有幾匹好料子,都送去給你做新裳。”
“茹茹,說謝謝。”
“…謝謝。”
“真乖。”董夫人將那碟糕點都到施媽媽手上,“去,帶姐兒到外邊吃,我和青娥另有幾句話講。”
茹茹不大願意,但也有些喜歡給梳漂亮頭發的施媽媽,再加青娥又推推,只好堅強地吃著裏甜甜的糕,跟施媽媽走出去。
等茹茹走出去,董夫人撣撣膝頭褶,“我記得,五年前為著姑爺,我們就過面了,雖不知道那時你和俊到了何種地步,又如何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,但既然時過境遷,我也懶得揪著過去的事來詰問你。”
此言一出,青娥往前坐了坐,曉得這是要開始正經盤查了。
董夫人挑眉瞧著,“只有一點要弄清楚。你先頭到底是姑娘,還是人婦?還有你之前那個男人。”董夫人皺起眉,“我可聽說是個流氓混子,他能回來找俊麻煩不能?”
“不能。”青娥答得快,可那第一個問題,著實有些不知如何作答。
認識馮俊前,算姑娘還是人婦?自己也不知道清白的界限在哪,只好搖了搖頭,“太太放心,他不會來找麻煩的。”
見只答半句,董夫人若有所思,笑了笑,“那就好。對了,昨夜裏老爺還跟我說起你在錢塘那樁案子,巧是真巧,就你們這麽重遇了,只是那案子聽著可有些非同小可,青娥,我問你,你告秦家小兒子欺辱你,他可曾真的得手?”
“沒有。太太,我是清白的。”
董夫人揚出個不大真切的笑,“你放心,茹茹是俊的兒,我瞧得出來。你先頭那未婚丈夫,我見過,小眼睛方臉盤,茹茹不會是他的。”
“是…”青娥應和著笑笑,心知說到頭,董夫人也未必相信的清白。
過了會兒,白姨娘領著益哥兒來了,益哥兒腦門起了個包,挨過訓斥,全程跟個得了瘟的老母似的脖站著,偶爾四下看看,是在找茹茹。
“你也來了,正好,我正想說定個日子,在祠堂給小乖乖上族譜。”董夫人人給白姨娘看座,“得先讓俊給兒起個名,再定個字輩,往後凡妾室生的孩兒就都得跟著了。”
董夫人說的都是稀松平常的事,絕不是為了刺激青娥,可這些話聽在耳朵裏必然蜇人,好在青娥也習慣了,臉孔帶笑,牽得角發麻。
擡眼見白姨娘朝微笑,流淡淡溫,可見習以為常。
等牽了茹茹告退,青娥走在涼石徑,看茹茹跑在前頭撅屁撿蟬蛻。
回顧起適才董夫人的問話,青娥忽然察覺一古怪。董夫人說,馮老爺與說起過錢塘的案子,這沒什麽,可那當中細節又是誰和馮老爺說的?
怎麽就連秦孝麟是秦家小兒子他都知道?
莫說江寧錢塘都不在一個府,此前也從未聽馮俊說起馮家與秦家有任何淵源,馮老爺上哪知道這些細枝末節的消息?
青娥越想越覺得不對,回去將這些對馮俊講,他聽後也蹙眉,“我爹沒有對我問起過這樁案子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青娥用力點點腦袋,下一縷碎發,“你也才回來兩天,他都不肯見你,上哪去知道這些消息。”
馮俊沉片刻,不免想到了先頭徐同在自己面前遮遮掩掩。整件案子墜進個謎團,忽然變得說不清道不明了起來。
他擔心青娥胡思想,勾過碎發到耳後,“別擔心,沒準是徐大人回到應天府後,書信過他,細說了案子。”
青娥稍稍放下心,點點頭,道了聲有理。
可馮俊說出這話自己都是不信的,徐同離開江寧時有多震怒,要他回去後聯絡過江寧馮家,哪還得到自己回家拒婚,家裏早派人送信到錢塘質問。
“好端端的,我娘怎會提起秦孝麟?”
青娥只笑了笑,嘆口氣,起走到塌上側臥,搖搖頭沒有作答。
馮俊跟著起,在床邊坐下,“茹茹呢?怎麽不見茹茹?”
說起茹茹,青娥綻出個甜滋滋的笑,梨渦了個渦,“在院裏撿了一上午小石頭,後來你弟弟又去找玩,本來累得都要午睡了,施媽媽說小狗上髒,要給花將軍洗澡,哪還睡得著?非要在邊上搬個杌子看。”
“小孩子就是有神。茹茹和叔叔這就又能一起玩了?”
“小孩子嘛。”
馮俊也會心一笑,托起青娥腮畔,拇指輕蹭那枚小巧的“渦”,茹茹不累,青娥卻是累了,挨著他手掌閉上眼睛,又嘆了聲。
“怎麽了?”
睜開眼,委屈地瞧著他,這才要作答,“你都不知道今天早上我見你娘有多怵,好在那些問題也只會問我一次,要多來幾次,我肯定丟下你跑。”
馮俊真切顰眉,“問你什麽?”
“問我,有沒有和別的男人睡在一張床上過,又問我有沒有被秦孝麟得手。”
馮俊瞧懶懶倚靠在枕上,說這話時漫不經心,眼皮也不稀得擡一擡,可已騙不了他,心裏委屈。
那種委屈已喪失了原有的威力,不再是天塌下來般招架不住的傷,它已深固,無不在,反而如同雨天牆下的水漬,一點點沿磚從外邊滲進來,可以承,但冷刺骨,銅牆鐵壁都不能抵擋。
“你是怎麽答的?”
“照實答的。”
青娥兩條胳膊馮俊拽著拉拔起來,猝不及防,整個人都趴趴地被“釣”進他結實懷裏。
他下抵著發頂,聲音甕聲甕氣,“等茹茹給老祖宗磕過頭,上了族譜,我就帶你們走。你這幾天忍不了就找我出氣,他們都是走過半輩子的人,有些事深固。只能違抗,改變不了。”
“我知道,說話的本事不用你教,我都是順著你娘說的。”
青娥背靠他膛,仰著臉瞧他,心道有些人的面孔怎麽這麽會長,從下往上看也這麽招喜歡,忍不住手一,一。
“好哥哥,其實莫說改變,我都不想你反抗什麽,就怕你家裏氣急了,拿我開刀。”
“你我什麽?”
夏日裏相擁,沒一會兒就得出汗,又綿綿,熱乎乎的,馮俊聽罷只覺渾筋發,管直蹦,氣都上不順了。
“好哥哥…”青娥費勁轉,見他又因自己幾句話燒紅了耳朵,笑話他,“你喜歡我這麽你,你肯定喜歡。”
馮俊晚青娥一年降生在世,要不晚這一年,這麽他還了許多興味。
他答得也誠實,只是有些喑啞,“喜歡,但不能總,得多了,就習慣了。”
青娥嗔他,“你是懂的!”
兩張皮剛挨上,沒等渡舌頭,門外“啪嗒啪嗒”闖進來個腳步,二人著急忙慌連忙分開,一個背手踱步,一個躺下忍笑。
茹茹抱著洗幹淨的花將軍進來獻寶,“青娥你看,花將軍是黃白花的小狗,不是黃灰花的。”
一擡頭,大老爺也在。
今天的大老爺,不大一樣,好像更嚴肅了,也更漂亮了。
茹茹眨眨,“大老爺,你為什麽塗個紅?”
青娥再忍不住,“噗嗤”一聲笑出聲來,捧著肚子在床上蜷個蝦。
馮家認回茹茹的吉日定在五日後,馮知玉也在應天府收到來信,要若是得空,正好回來見見小侄。
信紙被馮知玉攤在桌上,就差盯出個窟窿。
馮俊那些用至深的話,碎了和江之衡說的擱在一起,霎時傻得沒邊。常言道好了傷疤忘了疼,可也沒有忘這樣大的!
馮知玉因著等會兒要去辦的那件事,一連三天沒睡好,本以為等今日見了那人,就可以在夜裏睡個整覺,想不到江寧一封信,立馬又攪得心神不寧。
鄭夫人心疼,以為這是因為黃瑞祥夜不歸宿、月蘭誕下男嬰才憔悴至此,看仍悉心持務,照顧月蘭母子,于是待愈發用心,替兒子疼,吩咐廚房三天兩頭給換燉品滋補。
此時馮知玉用完最後一口小盅裏的阿膠烏湯,收起信紙,喚來小廝備車。
群芳館裏,香雪日前收到個匿名的樟木禮盒,裏頭是一套貴重頭面。
匣子打開金燦燦晃得眼暈,送來禮盒的公說,要是這點薄禮合心意,那恩客請今日秦淮河上游船相會。
香雪見他出手大方,又約在白天,能有什麽不願意的,早早候在河岸,撐傘四下眺。
倒沒讓久等,沒多時街上擡過來一頂轎,轎子裏的人必然非富即貴。香雪好不歡心,收起傘正打算迎上去,卻見轎子落停,從裏邊邁出一只底鏤花的繡鞋。
而後走下來個清麗端方的人。
正以為自己認錯了人,那人卻走過來,著笑,“真不好意思,你久等,你就是香雪?我認得你今日戴的這支掩鬢,是我送給你的那套頭面裏的,真,比我戴著好看。”
香雪皺眉,“你是誰?”
“我…”馮知玉想了想,微微一笑,“是今天與你易的客人。”
被兒撞見接吻怎麽辦?小馮:房間散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