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54 章
日前徐同送了一封信到錢塘，本以為案子結束，他便不會再和秦家有任何集，不想馮俊將他外甥害得那麽苦，這徐同如何咽下這口氣。
他將李青娥在馮府，乃至那四歲小兒認祖歸宗的事，一氣書寫下來，秦家展信拍案，這就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！
馮俊在查茶稅，秦家何止有所察覺，銀兩都往衙門豪擲了許多，卻多效果甚微。放往年，他們大約就要給馮俊送上白銀千兩破財消災，但此次有這另一樁案子鋪墊，秦家自以為清楚了馮俊的為人，便不可能送他錢財自投羅網，再得個賄賂巡的罪名。
秦孝麟對馮俊和李青娥恨得咬牙切齒，那夫趙琪紮了他一刀，那一刀傷的是他大，刀刃卻也劃破了另一更為脆弱的所在，那難養護，大夫分明說長好了便不影響其他，可經兩次崩裂和染，已然了永久的損傷。
自那次後，他再沒找回過男人雄風。
有的男人越是趴趴一條蟲，越是喜歡在別的場合逞兇鬥勇，他自以為趙琪已死，將滿腔仇恨都算在青娥頭上，至于馮俊，也要一并付出代價。
因此要拿他二人做文章，一石二鳥將兩人一網打盡。
只他怎麽也想不到，他做的文章都有現實依據，不是空xue來風，馮俊對李青娥果然包藏私心，他二人非但大行茍且之事，更是在五年前便有了集。
馮俊將李青娥的兒認進了馮家祠堂，這說明什麽？
這說明馮俊相信那孩子是他的！他早在五年前便和李青娥有過男私，可李青娥是做什麽的，是個做人局的騙子……
時隔五年馮俊才和兒相認？當年李青娥又為何離開？
那自是因為行騙得了手！
秦孝麟指尖轉的折扇倏地住，冷冷嗤笑，“馮大人還是顆癡種。”
當初他污蔑李青娥行騙，馮俊還願意為走訪辦案，這馮俊要不就是太傻，要不就是騙太深，不過可見他二者都有，本是個蠢人。
但當務之急不是公開此事將馮俊淪為笑柄，而是要將這消息加以利用，阻撓馮俊回順天府告狀，徹查秦家茶園。
待秦孝麟拿了信紙去尋他二叔秦培儀，秦培儀卻睞眼道：“徐同能給你爹寫這封信，便是他已經看出什麽來了，他可是應天府府尹，此去江寧，也備些銀子送到應天府去打點。”
“二叔，徐同看出什麽來了？您怎會認識馮家老爺？”
秦孝麟打從上次與徐同會面，便覺徐同話裏有話，就好像看穿了馮家和秦家之間聯系，可那聯系蔽，饒是秦孝麟這秦家的小兒子也不知。
不過他大概有些預，凡是遮遮掩掩的，必然都是寫蠅營狗茍不能宣之于口的事。當初在錢塘那馮老爺能為了秦家的人給自己親兒子下絆子，可見是有把柄在他二叔手上。
秦培儀舉目瞧他，不預備與他揭曉謎底，“這事你別管，你要報複那個小娘子和馮俊，就只要按我說的做。”
于是他們驅車來在江寧，突然造訪，儼然是兩個不速之客。
那日清早，馮老爺在董夫人更洗漱，用了早膳，董夫人正與他說起過會兒裁來府上給小茹茹量，要他猜茹茹是幾尺的長。馮老爺正在心裏掐算那小豆丁的高，外間來人通傳，說秦培儀造訪。
馮老爺那一瞬的神是凝固的，而後一言不發走了出去。
他在心中暗道，說好幫秦孝麟了結那樁公案，就是馮秦兩家最後的往，這秦培儀為何出爾反爾，找到江寧？
心跳如擂，馮老爺讓老管事親自從角門將人帶進書房，百般囑咐不能引人注目。
秦家二爺秦培儀進門先只是寒暄，問了問江寧織造府近況，馮老爺知道來者不善，因此只是答話。直到秦孝麟將話頭引到了李青娥的上。
“我聽聞，馮府近來有大喜事，令郎領回李青娥母，還將那小孩子認祖歸宗。”
馮老爺早就猜到他們要拿此事揶揄，因此也還笑得出來，“先頭說了那麽多，原來多年未見，秦兄弟登門只是為了道賀。這事說來也巧，李氏早前就在江寧沽酒，與我兒俊有了一個孩子，只是中間過程曲折，前陣子才得以相認。”
“過程曲折，這便包含我這侄兒孝麟的那樁公案吧。”秦培儀說罷往後靠了靠，“要不是我親自寫信請馮兄從中作梗，阻撓令郎辦案，我都要以為徐大人是你故意請去為令郎解圍的了。”
“解圍？”馮老爺反應過來，那案子要是徐同不接手，此時馮俊已然落了個徇私的罪責，“原來如此，也是趕巧，不過如此一來我既幫了你們，自家也不吃虧，倒是正正好好。”
“馮兄落個正好，可令郎卻覺得吃虧，要為了那小娘子，找我大哥茶莊裏的麻煩。”
“這我自會去勸他。”
“要勸不住呢？令郎要是為了那小娘子死活和秦家作對，陷馮兄于不利的境地……”
馮老爺皺起眉，“你在威脅我。”
秦培儀給秦孝麟遞出個眼，讓他出去站會兒，秦孝麟這就出了書房，在游廊走了走，這一走，便書接上回，瞧見了來接孩子的青娥。
逃得那麽快，秦孝麟舍不得追，生怕追上去忍不住一口將咬死，含住脆弱的頸，吮拭的。
死的太快，可就不好玩兒了。
他朝著逃跑的方向看了會兒，回進屋，惹他二叔不悅，他二叔看出他焦躁，便讓他順勢道出李青娥的份。
馮老爺起初不信，以為有詐。
秦孝麟含笑道：“那李青娥的確是做人局的騙子，早前就在應天府一帶行騙，犯案累累，徐大人當初辦案時便揭過的老底。五年前，到江寧又憑空了個沽酒，住在馮府巷口，馮老爺，您覺得這會是無意為之？我猜想，當年那間酒鋪應該是在一夜之間關停的吧？”
馮老爺的臉孔果真變了。
秦孝麟沉下眼，繼續道：“那準是因為在令郎上得了手，帶著銀子遠走他鄉。眼下五年過去，帶孩子重新與令郎相認，且不論這小孩究竟是不是馮家的種，那騙子究竟打的什麽算盤，馮老爺，您就不擔心這當中有鬼嚒？”
秦培儀在旁清清嗓，秦孝麟注意禮數。卻分明是一唱一和，有恃無恐。
“你們到底想怎麽樣？”馮老爺面沉，“我已經說了，我會勸俊不再調查，放秦家一馬。至于李青娥，這是我馮家家務事，等俊歸宅，我自會與他問個清楚。”
“馮兄說笑了，放秦家一馬不也是放你自己一馬。”
秦培儀笑了笑，“令郎似乎很聽那小娘子的話，要不是因為，令郎也不會追不舍查到秦家茶莊。馮兄，出不幹淨，本就不能進你馮家的門，我侄兒與又有些私人恩怨，你不妨將給他，他保證不會讓李青娥再出來作惡，如此，也好讓令郎迷途知返。”
馮老爺沒見到證據，將信將疑，“我要是不把出來？”
秦培儀淡淡道：“又留做什麽呢？恕我直言，現今這局面，說是因而起也不為過。這麽個人留在令郎邊，等他去到順天府，誰知道會發生什麽？要是誰走了消息，亦或是拿和令郎做文章，你們馮家在江寧，亦或是令郎在順天府，只怕就要名譽掃地，鬧大了，沒準還要丟呢。”
說到最後，本是明著威脅。
一陣秋意，闌風長雨，氣候轉涼。
在馮老爺書房撞見秦孝麟後，青娥遲遲沒有回神，本以為馬上大禍臨頭，這晚上卻并未發生預想中的責難。
屋裏漆黑，窗外飄雨，青娥披了條薄被，蜷在床尾，那兒還掛了一件馮俊沒穿走的裳。
知道，知道先頭的快樂都是來的。
躲得過初一，也躲不過十五，像個了月亮揣著懷裏的人，涼月輝的照拂，小心翼翼擔驚怕不讓別人發現。
可走了月亮，這罪行無法掩藏，所有的快樂都會變懲罰，在毫無防備的時候，如期降臨。
這一夜窗外飄零的無疑是一場凄風苦雨，青娥不甘落得這般田地，可又覺得自己也合該是這個命。
想去個安全的地方，裹著馮俊的袍子，挨了一夜。
清早施媽媽來早，卻見青娥已經睡醒坐在床沿，茹茹睡著被抱在懷裏。
“姑娘做什麽一大早就抱著小小姐？我來抱吧，正好醒了換好裳。”
青娥便也將茹茹給了施媽媽，自己起來在房裏走了兩圈，松松被茹茹麻了的臂膀。往窗外過去，自己分明是掐算過的，卻還是問：“爺出去幾日了？”
茹茹睡不醒，咂抹小，施媽媽點點腮畔，笑道：“今天是第四日。”
青娥將窗戶推開，外頭投進夏末初秋的涼意，“我說好等他五天的。”
施媽媽笑起來，“過了五天姑娘又要去哪呢？紅燕端早飯去了，姑娘上回說想吃鹹包子，昨天就吩咐廚房預備起來了。自從爺親自在廚房打點，再也沒人敢怠慢姑娘。”
“青娥…”茹茹總算醒了，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要青娥，含含糊糊張開兩手要抱，施媽媽順勢拿溫熱的巾子在臉上了一圈，又在兩個攤開的手掌兩下。
青娥看得直笑，“好了，自己穿好鞋來吃包子。”
茹茹聽有包子，連忙從床沿上蹭下來，蹲在地上穿鞋，“青娥，大老爺今天來看我嗎？”
見左右腳穿錯，青娥蹲到地上去幫，“大老爺明天就來看你了。你想不想他？”
“想，有點想，茹茹想大老爺了。”小孩子翻來覆去念叨一陣，“大老爺是我爹，青娥，我說的對不對？”
“對。好了，來吃包子吧。”
茹茹跟著走過去，兩只手舉過頭頂去接，“茹茹喜歡吃包子。”
青娥幾乎沒怎麽吃，只是替茹茹吃掉了一張包子皮。
見磨磨蹭蹭小口小口啃包子餡，也不催促，等施媽媽說時候差不多，該去給董夫人請安了，這才慢騰騰，牽著茹茹小手往門外去。
董夫人起得早，已用過早飯在花廳裏等眷請安，例行公事那麽說了兩句，圈著懷裏的茹茹，朝東廂點點下，也有些費解似的對青娥道：“老爺今早和我說，等你請了安，你獨自上書房去，該是快去順天府了，對你有些吩咐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青娥頷首，與董夫人見禮要往東廂去，臨走茹茹也要跟去，董夫人晃晃，笑意的，“茹茹跟我在這兒等，今天頭發是誰給你梳的？是施媽媽還是紅燕吶？”
“是施媽媽和青娥給我梳的。”
“茹茹頭發長得真快真好，以後也給你梳頭好不好？”
青娥見茹茹和董夫人說起話，不再堅持，就此退出去，沿游廊往東廂走。
說來也奇，今日書房外只候了一位老管事，除他之外，沒有任何一個僕役。青娥心知門裏有什麽在等著自己，也只得推門走進去。
“青娥給老爺請安。”
馮老爺早就在桌旁候著，兩手支在桌上，像是個死守陣地的老將軍。青娥話音甫落，馮老爺便往桌上砸了一沓案卷，砸得用力，紙張從桌沿出去，天散花似的撒了一地。
“你到我們家來究竟有什麽目的！”
青娥蹲下去撿，只希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睜眼瞎，一個字看不懂才好，這樣就可以裝傻充愣，佯裝看不懂那每一張都是被衙門記錄在冊的案底。
馮老爺按捺了一天一夜的怒火，此刻眼底都是燒了紅的。
青娥也不知是還是認命，只好跪到那堆紙上，眼看大顆大顆的水珠往紙面上砸，不曉得那是自己的眼淚。
馮老爺只喊了那一聲，嗓子業已啞了，“你和他說了什麽？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藥他如此相信你？”
“…都是我一個人的錯。”
馮老爺一聲高過一聲，“你要害他到什麽地步？你就沒有一點良知，沒有一點恥心？我縱容他，讓你在這家裏住著，你打的又是個什麽算盤？你究竟有什麽目的？”
青娥搖搖頭，沒有目的…
“你會毀了他，你會毀了他你知不知道！我看你的目的就是讓俊在順天府的功績付之一炬！他為整個江寧的笑柄！讓他在你手上一輩子翻不了，一輩子翻不了……”
馮老爺說到這眼睛也潤了，像是越五年，在質問當年的李青娥，“你為什麽盯上他？你為什麽偏要盯上他？江寧這麽大，為什麽偏要來害他，來害我的兒子……”
這番話，的確越了五年，青娥想起了那年碼頭，趙琪也是這樣說，說要讓馮俊翻不了，毀在的手上。
只是不想過去這麽多年，一樣還是那麽不堪，不配站在他邊。
會毀了他…會毀了他……
青娥聽馮老爺從最開始的聲嘶力竭，到最後的老淚縱橫，也有些自責，抹一把眼淚，“我會走的，我…我沒想過害他…我不懂仕途上的，我只想…我只是想陪著他……我會走的，我馬上就可以走。”
輕易服認罪，房裏驟然歸于寂靜。
頃，馮老爺以為另有所圖，又盤問幾句，這才放下新來。
他深吸氣，乜目問：“好，我問你，你要如實作答。茹茹是俊的兒？”
青娥頷首，“是。真的是，我拿命擔保，茹茹是他的兒。”
這件事馮老爺也想了一晚上，五年前的時間對得上，父眉眼又相似，還有甜瓜作證，倒不難確定，“好，孩子你不能帶走，今晚上有人領你出府，你跟著上馬車離開，往後別我知道你又回到江寧來。”
對這，青娥沒有怨言，這段日子下來，也能放心讓茹茹留在馮家，要是再跟走，也舍不得茹茹再吃苦。左右五歲不到，尚未記事，將來也記不清娘長什麽模樣。
青娥將地上紙張收拾起來，緩緩起，是要求，也是懇求，“我只要再見茹茹一次，馬上就可以走。”
馮老爺也算解決一樁心頭大患，此刻總算松一口氣，眉心還是的，“不行，你回屋去，今晚上自有人領你離開。你走之前，我可以讓你遠遠看上一眼。”
此時青娥總算回過神來，想起昨日在書房見到秦孝麟，中當即起了不好的預。
“是要領我去哪？我有去，我不跟別人走。”
馮老爺冷嗤，“這就由不得你了，不扭送你見已是對你從輕發落，你哪來這麽多話說？”他只覺多看一眼都要折壽，甩甩手再不理睬，“出去，我不想再看到你。”
外頭起了涼風，怎麽眨眼了秋。青娥蹣跚著走了一段，沒站穩，跌坐在長廊的人靠上，被老管事請起來，讓回來閣去。
他還勸，“老爺讓太太過會兒領小小姐到街上去玩，姑娘此刻還是不要見了，你哭過，別孩子跟著難過。”
青娥扭轉臉去看他，臉孔是木然的，“要是茹茹回來找不到我怎麽辦？”
老管事慈眉善目與道：“這也是姑娘你的決定，長痛不如短痛，爺也就快回來了，小小姐不會難過太久的。今晚上我會到來閣領姑娘出府，還請姑娘信守諾言，上了馬車就不要再回來了，這也是在為小小姐和爺著想。”
“茹茹回來找不到我會鬧的，你們可哄不住。”
老管事見聽不進話，將攙了走。
這花園外邊就是白姨娘的偏院，路遇馮知玉邊的丫鬟端了茶點走進去，青娥陡然扭轉，兩眼放，往月門裏張，果真見馮知玉領著益哥兒在院裏秋千。
就知道天無絕人之路……
“二小姐！”
馮知玉擡眼見青娥站在院外，邊竟是馮德祿跟著。這馮德祿是馮家老僕，跟主家一個姓，可見其份不同，而他此時居然攙扶著青娥走在外邊。
馮知玉站得遠，約能瞧見青娥眼底的淚水和期冀，在向求助。
青娥局促不安，生怕馮知玉不幫，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，“二小姐…二小姐我——”
馮知玉忽而與一笑，招招手，“青娥，是你啊，你怎麽了？怎麽要人攙著？”
那老管事見狀站出來道：“二小姐，青娥姑娘適才給太太青娥，忽不適，正要回房歇息。”
也不知道馮知玉是沒聽清，還是不在意， “青娥，你來得正好，昨日你教我裁的那肚兜我起來了，穿是能穿，就是哪看哪怪，你能不能進來幫我瞧瞧？”
老管事忙道：“二小姐，姑娘子不爽，若不是要事，還是等明日再問吧。”
馮知玉瞧他一眼，徑直往門裏走，“我的事就不是要事？也不是來幫我做什麽重活，怎麽幾句話還不讓人說了？”
直來直往，倒是的作風。
因著是被馮知玉去，老管事心道這二人無甚，只是素日寒暄而已，便放松了警惕，只道自己在院裏候著。
青娥連忙跟隨馮知玉進到裏屋。馮知玉將益哥兒給婆子，留青娥在室，關上了房門。
哪有什麽肚兜給看，轉只遞給青娥張拭淚的帕子，“要說什麽你就說吧，這是我寢屋，他進不來。”
想一口氣寫到度過危機的，但是寫不完啦，只能明天了，這章結尾也能看出有轉機！明天小馮上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