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64 章
其實自從上回趙琪拉住馮俊,對他聲淚俱下訴說青娥的清白,他就有些愕然了。
趙琪和青娥從來只是同夥、兄妹,細枝末節的言行騙不了人,但凡二人曾有半點男之,都就不了如今的關系。
當日青娥請馮俊帶著趙琪一并北上,心裏想的是他對十多年的養育之恩,忽視了自己當年和趙琪曾經同住一個屋檐下,且假扮夫妻的事實。
馮俊也只是蹙眉沉片刻,與道:“秦孝麟虎視眈眈,留他一人在這兒的確不安全,等到順天府我給他找點事做,也他別再游手好閑惹禍上。”
那次青娥本想告訴他事實真相,可是礙于當時景難以開口,便擱置到了今天。
而今是“房花燭”,與他只此一次的夜晚,想讓他知道的清白。
“我十幾歲的時候,在逃跑路上摔過跤,見了紅。”青娥說罷,眼睫輕,目穿過床帳昏暗曖昧的,落在他炳若日星的眼中,“所以那年船上,探花及第穿公服來赴約的爺,是我的第一個男人。”
馮俊自是欣喜若狂,卻咬齒關按捺不發,“你和我說這個,倒我以為是我哪裏做得不對,讓你覺得我輕視了你。”
青娥搖搖頭,環著他,告訴他,只是因為不想一點都配不上他。畢竟總有人拿清白詬病。
“你不高興嚒?”問。
馮俊不由被逗笑,垂首親親,“高興。”
他當然高興,他也只是個二十出頭年輕氣盛的男人,和所之人互為彼此唯一,這事放誰上都要到喜悅。
“爺,爺……”
青娥肩頭輕,如泣如訴地隨波漾,斷斷續續又說了許多,哪怕聲調被撞得支離破碎,也有許多話講,曉得他在聽,否則不會溫.舐的傷口。
此刻十指穿過雜的握,在最深織相錯的卻是不可言宣的兩個靈魂。
待早晨起來,青娥破天荒睡過了馮俊外出上值的時辰,睜眼見他坐在窗寮下翻書,正要問他為何沒有出門,不等開口,心裏有了答案,因此也不問他,大抵是被吏部停了職,在聽候衙門提審。
青娥支著兩臂坐起來,拿手探到枕頭底下,昨夜裏信手將婚書塞在那兒。
“婚書呢?”青娥一怔。
馮俊從書頁中擡首,“王斑拿去衙門冊了。”
青娥大喜,“這就冊了?你急什麽。”末了笑兩聲,“真冊了?那我就是你的妻子了?”
馮俊將書本丟開,雙手相握擱在膝頭輕笑,“不是不認婚書?究竟是誰急?”
青娥歡呼雀躍披進紅燕,紅燕大概是跟王斑學的,進門先甜滋滋一聲“”,逗得青娥扶著腰大笑,喜笑開洗漱了換上裳。
施媽媽知道醒了,領著茹茹進來,茹茹昨晚上吃了,別提多高興,這會兒還扭扭屁扭扭腰,問青娥。
“什麽時候家裏還請客人?”
青娥躬刮刮鼻尖,“茹茹過生辰的時候,怎麽樣?”
茹茹生在冬末,父倆生辰靠得近,難怪脾都有些相像。茹茹連忙點點頭,“爹娘過生辰的時候呢?”
青娥驚喜,“你說什麽?”
茹茹眨眨眼,“我說那你和大老爺過生辰的時候,請不請人?”
“我這是你再一次!”青娥喜出外回神看向馮俊,他果真也覺得稀奇,走過來蹲在茹茹面前,“是誰教你說的?”
“沒有人教我說。”茹茹見大人們這個反應,也不知道自己做對了還是做錯了,下,往後躲。
青娥笑得掌,刮刮茹茹小臉蛋,“沒人教,那你怎麽這麽聰明?聰明這點隨我,長相伶俐才是隨你爹。”
幾句話惹得紅燕和施媽媽哄堂大笑。
院外,岫雲聽房門其樂融融,拿腳尖攆起磚,想就此辭行回江寧算了。來前有董夫人為撐腰,心想爺多要看在太太的面子上,將擡舉,可眼下也該心灰意冷了。
正想著,門房小廝著急忙慌跑道院裏,“岫雲姑娘,快,煩你通傳,外頭來了一班衙役,說是來捉拿青娥姑娘歸案的。”
岫雲當然為之一怔,連忙領著他小跑進去,屋裏幾雙眼睛齊刷刷都看過來,那小廝趕忙又複述一遍。
這消息嚇人,青娥聽罷卻不甚在意地明一笑,“這就來了?他們不必搜,我自己出去。就別請進來了,烏糟糟湧進來,再壞家裏什麽東西。”
又來到茹茹邊,蹲對茹茹道:“我有事出去一趟,你在家裏乖乖聽話,施媽媽說什麽是什麽,知不知道?”
茹茹走上前去抓青娥暮雲灰的管,“你要去哪裏?”
青娥一下不能做答,馮俊見狀一并蹲下,著茹茹兩只小手,和保證青娥去去就回。
昨晚大家還那麽高興,茹茹輕易想不到難過的事,點點頭,轉要施媽媽抱。青娥走過去在茹茹小臉上親一口,瞧不出異樣,跟馮俊朝屋外走。
行下臺階,輕聲問他:“左右就是定個罪個刑,我回得來的,是不是?”
“當然回得來。”馮俊牽上,“這天下衙門一個樣,有錢能使鬼推磨,你只管把推不掉的認下,剩下的給我去打點。”
青娥一愣,看向他,“不行!傳出去人知道可怎麽辦?”
馮俊笑一笑,“花錢免罪的大有人在,我都做膩煩了,還在乎這些。”
衙役們候在門口,見二人還算配合,便也沒有蓄意為難,畢竟馮俊哪怕停職也居吏部,家裏又在江寧當,當著面仍舊不好輕易開罪。
班頭一臉橫,朝馮俊拱手,“想必馮大人也都聽到了風聲,知道小的們就要來搜人了,您願意協助可太好了,給我們也給您自己省出不力氣。”
王斑不在府上,門裏出來個面生的小廝,拿了一只沉甸甸的錢袋子在手上。
馮俊微笑示意班頭連人帶錢地收下,“我將人暫衙門,班頭稍加照應。大清早你們跑一趟也辛苦,就我府上哥兒一并跟去,跑跑,給幾位小兄弟買點酒吃。”
“這怎麽好意思,恭敬不如從命,那就謝過馮大人了。”
班頭果真見錢眼開,答應得爽快,目也跟著落在青娥臉上,只瞧見香玉面朱,正微昂著腦袋目不轉睛將馮俊凝,仿佛他說得每一句都是至理名言,值得反複聆聽。
“那我可就走了。”青娥握一握馮俊手指,一步三回頭邁下臺階。
如此一來也算有了簡單安排,剩下的,就看臨場表現,只要別技藝生疏,應當不會有什麽大問題。
往衙門去的路上,青娥心跳突突,像揣了只小兔,跳得很急,但也只是有些慌,不至于害怕。真一點不怕,因為出門前一番話,馮俊的確給足底氣。
衙門裏的人沒料到此行異常順利,馮府這就將人了出來,半點不費力氣。順天府府尹得知人已經被帶上公堂,甚至到些微詫異。
這順天府府尹名吳虹鷺,乃浙江仁和縣人,進士出,量不高,型瘦削,面龐消瘦胡子花白,乍看去,是個有棱有角的小老頭。
不過人不可貌相,他職權極大,上接史臺、步軍統領,下管舉國各地的訴狀,比肩刑部。
此案牽扯複雜,卻又不是什麽劣跡昭著的人命司,因此吳虹鷺并不公開審問,只在攢政廳問話,邊上還坐著一位應天府來的員,是為陪審。
吳虹鷺看一眼桌上案宗,淡淡道:“犯婦李青娥,你可真是深藏不啊,在應天府周邊是記錄在案的罪責就有五樁。”
青娥笑也不是,不笑也不是,只環視周遭一圈,問:“大人,那記錄在案的,要罰也都罰過了,為何還要抓捕我歸案?”
“那自是為了你沒有記錄在案的罪行。”吳虹鷺掀起松弛的眼皮,“李青娥,還不從實招來,你當年在應天府與你那同夥究竟犯案幾件,所騙金額幾許,同夥又在何。”
見躊躇,吳虹鷺毫不避諱道:“你不說,我可以等,你一直不說,可就要對你用刑了。”
青娥鼻翼,“犯案幾件算不清,但也攏共不及十件,金額大約四百兩,同夥在錢塘被杭州知府的侄子給打死了。”
這算得上供認不諱,左右這些罪名充其量就是一頓板子,秦家發應天府衙門給京城施,本也不是為了對做什麽,而是要在確定有罪後,再給馮俊定個包庇的罪名。
“李青娥,你為何會在吏部郎中馮時謙的府中藏匿?”
話畢,吳虹鷺緩緩展開一張紅紙,在空中抖了抖,青娥一眼認出那是昨晚百看不厭的婚書。
青娥反而笑語晏晏,“大人以為呢?自是我在騙他,您瞧,這不差一點就騙了,婚書都往衙門送去了,卻還是您手下人給扣下了。”
“哦?”聽如此作答,吳虹鷺總算分神看,“你要騙他什麽?”
青娥答:“騙他的終,他保我後半輩子盡榮華,做個闊太太。”
吳虹鷺捋捋胡須輕笑,“之事,怎麽能騙呢?”
青娥卻道:“那按大人您的說法,我當年騙的那些人對我也了,他們樂意拿錢給我花,是喜歡我,怎能騙?”
吳虹鷺倒不生氣,只是捋胡須道:“強詞奪理。”
青娥覺得這府尹有點意思,到底是京兒,氣量寬宏。
笑起來,“大人,這陳年舊案都要被翻出來說,揭發我的人顯然覺得我這輩子都只能當個騙子,既如此,騙子就得行騙。我一個騙子接近馮大人,不行騙還能做什麽?”
吳虹鷺哼了聲,將婚書替收好,擺在一旁,“是本在審你,還是你在審本?”
青娥欠欠。
但說的不錯,最開始應天府將案宗不遠千裏送過來,要京城衙門去馮府捉拿歸案,吳虹鷺都覺得稽。翻看過那幾頁紙,且不說年份久遠,一樁案子騙三十兩,那些想著法要治罪的應天府的大人們,一餐飯就要吃三十兩,怎麽好如此斤斤計較?
吳虹鷺之所以同意從應天府接手這個案子,就是想要弄清楚這背後到底有個什麽樣的。
“好了,我大致清楚了,審你的話就問到這裏,既然你對五年前的事供認不諱,就先將你收押大牢,待問過馮時謙,我才好確定他究竟有沒有罪。”
青娥還,“他沒有窩藏人犯,他不知道我是個騙子,他要是知道,怎麽可能娶我?退一萬步,即便他知道我犯過罪,可我現在改過自新了,他又為何不能和我好?”
吳虹鷺乜目向。
青娥抹一把眼下,沒出息地哽咽,眼睛也因此亮堂堂的,為自己,也為他辯護,“我算個什麽人犯,真正有罪的人仗著家財橫行霸道逍遙法外。我不過是想活下來,混口飯吃,像我這樣的人數不勝數,流落街頭有上頓沒下頓,除了去騙,就只能出賣。我盡力了…”
像這樣的人,為了生計,顧得了頭就顧不了尾,能守住的東西總是很。
也因此馮俊要想與同行,就只好不停地拋。他們一個守,一個拋,每每眼看那桿秤要持平,吹來一口氣,就又波個不停。
頭暈,睡醒再修,有蟲跪求見諒